长空杳杳西风老

　　施正卿如他自己所言，变得极其容易犯困，自从醒来以后每天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昏昏欲睡里度过。

　　妘湮没有要走的意思，施正卿也没有赶妘湮。

　　眉心的美人痣是和封印一样的存在，他这具凡人之身，强行解开了轮回的封印，虽然没死，但是也承受不住老天的惩罚，无论怎样休息，还是会时时刻刻感疲惫。

　　时间一不注意就到了七月，妘湮新种在节度使府里的莲花开花了。

　　施正卿的屋子里摆放着妘湮早上新切的莲花，通过这三个多月的相处，施正卿已经知道了妘湮一直跟着自己。

　　跟着就跟着罢，妘湮没让施正卿发现，仅凭这一点施正卿就看到了妘湮的变化。

　　雪凰飞来的时候是妘湮接的。

　　“李长逸来信了。”

　　“他还给你写了？”

　　施正卿看到妘湮把信给自己的时候，妘湮手里还有一封。

　　妘湮拆开手里的信扫了一眼，信纸就化为了灰烬。

　　“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

　　施正卿看到信的时候明显的愣了一下，妘湮凑过来一看就笑了，“他这是把你写的信重新写给你了。”

　　施正卿点点头，把信纸折好往上扔给了嘲风。

　　“李长逸可能感觉到我醒了罢。”

　　“就凭这封信？那盆花没有开，他应该不知道罢。”

　　妘湮看到施正卿又在犯困了，给施正卿倒了杯茶，“困了？反正已经吃过午膳了，要睡会儿吗？”

　　施正卿接过茶，喝了一口说道：“不用准备助眠的茶了，明知道我睡不醒，还让我更加容易睡。”

　　“但是你没有哪一天是真的睡着了的，天天都在睡觉，反而憔悴了。”

　　“不安心罢了，”施正卿说着靠在了床围上，看着妘湮叹了口气，“我只希望这具身体可以多撑一会，李长逸这一世能活到七十，总感觉我会死挺早。”

　　“他还没到二十，还有五十年，又不长，你死了以后可以用真身待在他身边，比现在更好罢。”

　　妘湮走了过来，突然把施正卿按躺下，施正卿没有反抗，只是一脸疑惑。

　　“做什么？”

　　这样的事情妘湮从来没有做过，突然这一下子让施正卿猜不到什么意思。

　　妘湮拂开施正卿额头上的头发，手抚着他的脸庞，“你可记得，你每一世为人都不会老，你每一次离世都是因为姜迕九死了，你便即刻跟随着去下一次轮回了。这一世也一样，你不会老，他会。你不该强行解开封印的，如果你老老实实一年后再醒过来，我可以保你十年的寿命，可是现在你这个身体撑死能再活几年呢？最多一两年。你不是要为他解毒么，花期是十年，你还能陪他多久？用了真身的你，不会老去，你如何同李长逸解释，如何眼睁睁看着他老去？”

　　施正卿偏着头，没去看妘湮的脸，也没有说话。

　　“怎么不回答？”

　　妘湮吻了吻施正卿的唇，施正卿还是没反应。

　　“空灵！你为什么永远都不回应我，你拒绝也有好，反抗也好，可不可以让我看看？”

　　妘湮瞬间愤怒了，以前也好，现在也好，不回应不拒绝，永远都是这样。

　　施正卿听到妘湮喊自己的名字，才直视着妘湮的双眼轻声说道：“妘儿从未喊过我的本名。”

　　这算什么反应啊，妘凐只好抱着施正卿，把他的脑袋放在了枕头上，“罢了，你休息罢。”

　　施正卿也没有拒绝，任由妘凐摆弄。

　　盖好了被子，妘凐一抬眼就对上了施正卿的目光。

　　“看着我做什么？”

　　施正卿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目，“看着你就像在看着我自己，我记不得你最初的模样了。”

　　“我自己都记不得了，最初的模样，最初只有眉心痣是一样的。”

　　妘凐掰开施正卿挡在眼睛上的手，“只有你的模样留在了我的记忆里，我看着你的时候也可以从你的瞳孔里看到自己，还好我现在的样子是我喜欢的。”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施正卿的手还在妘凐的手里。

　　已经是七月了，施正卿还盖着被子，因为妘凐的原因，屋子里不热还有丝丝寒冷。妘凐的话是冷一点没有蚊虫，花瓶里的莲花也可以保存久一些。

　　妘凐的手和施正卿一样冷，施正卿盖着棉被的身体有了一些暖意。

　　“从我不再称呼你为兄长开始。”

　　妘凐注意到施正卿的手指尖没有那么冷了，才把他的手放到了棉被下。

　　施正卿脸上是淡淡的笑，“比我意识到的时候还要早好多年啊。”

　　“你也会意识到？你若是意识到了就应该答应我，或者拒绝我。你偏偏当做不知情，若无其事。”

　　妘凐说着说着就顿住了。

　　就在刚刚，妘凐意识到了一件事，一件一直以来被忽略了的事情。

　　施正卿从来没有拒绝过妘凐，也没有回应过妘凐。

　　施正卿说意识到了，那么施正卿不是因为妘凐说爱他所以才会知道妘凐的心意。妘凐本以为是因为自己说了以后，施正卿才会知道的。

　　“你在我告诉之前就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了？”妘凐问道。

　　施正卿看到妘凐紧锁眉头，还是浅淡的笑着，“妘儿一直没有发现罢，我不说你可能永远也发现不了。”

　　“发现什么？”

　　施正卿举起手，把手在妘凐眼前晃了晃，“你以前经常牵着我的手，没发现每一次都是你主动牵我么。”

　　妘凐抓住施正卿的手，仔细端详，说道：“难道不是因为你不喜欢主动吗？你的性格不是如此么？我还记得小时候也是我牵着你，去哪里都是我喊你去你才去，难道不是？”

　　“不是。”

　　施正卿小时候就发现和妘凐那些特殊的羁绊，本来不以为然，直到后来知道妘凐爱上了自己才慌了。

　　“这有什么？哪一次不是我让你去你才去的，要是你也听我的话，真的爱上我多好。”

　　妘凐又把施正卿的手放回了被子里。

　　施正卿不得不佩服自己，花费了那么多时间让妘凐有了错觉。

　　“妘儿，你怎知我不会爱上你？”

　　妘凐摇摇头，觉得好笑，“你会爱上我？你爱我的话会告诉我罢，就如同当初你会告诉姜迕九，你喜欢他一样，你会明确的告诉对方，而不是独独不回应我。”

　　“妘儿，”施正卿坐了起来，“独独只有你，我不能拒绝也不能回应。”

　　“不能拒绝？不能回应？你难道想说是因为你不可以这么做么？”

　　妘凐搞不懂施正卿的逻辑。

　　施正卿本来也不相信，是经过好多次以后，施正卿才不得不去相信，他和妘凐之间有份特殊的羁绊。

　　“妘儿，我爱着你，比你爱上我的时候更早。可是我也发现我不能拒绝你，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不能拒绝。你一直认为是我的性格原因，可你知不知道，当年姜迕九接受你的挑衅时我是不愿意的，可我说不出口。如果不是我已经意识到我喜欢你，我可能认为就连我会喜欢你这件事也是因为我拒绝不了你的爱意。”

　　施正卿缓缓说着爱自己的话，妘凐却高兴不起来。

　　“这算什么啊！被老天爷厚爱的人只有你一个，我们到底在做什么？你既然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假装不知道？你既然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告诉姜迕九你喜欢他？”

　　“妘儿，对不起，我终究不信天命难为，命中注定的事情我宁可不要。”

　　其实这件事情施正卿不打算讲的，然而不说的话，对妘凐，对姜迕九都不公平。

　　他的确爱着妘凐，也爱着姜迕九，后者是因为背负着宿命，前者亦然。

　　妘凐只知姜迕九会爱上空灵是宿命难为，却不知空灵爱上姜迕九的时候就已经打破了宿命。

　　就如同空灵会爱上妘凐是命运，妘凐爱上空灵也是命运。

　　所谓老天爷的厚爱，就是违背天命，无视惩罚，还能如愿。

　　姜迕九出现的时候，空灵和妘凐已然走上了不同的命运之路。

　　“我以为你会为了姜迕九妥协，原来你还是你。可为何现在才告诉我？”妘凐抓着施正卿的肩膀问道。

　　施正卿憔悴的脸上还是挂着浅浅的笑容。为什么会现在才告诉妘凐呢？

　　“訾遇当年告诉我，他见过太多红线相连的人分道扬镳，也见过无数红线不相连的人白头偕老。

　　我和姜迕九的红线是连在一起的，虽然在我的那端没有名字，但是那个死结就预示着我们必须在一起。

　　那时候我已经知道自己对他产生了感情，高傲如我，怎会顺天而为。我亲手解开了那个死结，剪断了姜迕九的红线，可是他还是爱上我了。我的宿命，终于被我打破了。既然是死结，那就置之死地于后生，所以我们之间的生生死死我都已经有了准备。

　　妘儿会杀了姜迕九我没有想到，可我不怪妘儿，姜迕九也不会怪你。姜迕九是个很单纯的人，他纯粹的爱着我，就只是爱着我。我想要这样的爱，如此而已。这样的爱妘儿已然给不了我了，我对妘儿的爱也已超越了恋人之间的感情了。

　　岁月漫长，妘儿更像是我的家人，妘儿还是我坚实的后盾，我也还是妘儿爱着的那个兄长。我可以容忍妘儿做的任何事，也可以为妘儿做任何事。独独对妘儿的爱，我想要用自己的方式对待。

　　对不起，我总是漠不在意，到最后，妘儿竟然习惯了我这个样子。”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施正卿越发感觉疲惫，妘凐听了以后难得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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