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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兰鸢尾
阿克木部本在东行载天的望鹤山一带,靠近莲罗,是呼屠用来护卫莲罗的主要兵力。呼屠以莲罗为神,故而草原六狼中的阿克木部也被称做为莲罗而生的部落。
东勒觉和让陀立被灭后,阿克木部本部开始离开望鹤城,往北而去,现在勒拉其雅草原边缘驻扎,是距离勒拉其雅城最近的一支部落。
塞纳策马朝着东方日出的方向前进,他身后跟着的一千影卫时隐时现,远远望去就像只有他一人。
最初离开凉州的时候,塞纳还不太习惯,身侧除了聂岐是一直存在的,那些施正卿派来的影卫就像是鬼魅一般,不知何时会不见,也不知何时会出现,塞纳一度怀疑施正卿给他安排的这些影卫就是为了折磨他。
不过相处久了后,塞纳倒是觉得没什么了,他甚至想结束了一切后,能否问施正卿要两个影卫保护自己的安全,毕竟影卫比千军万马都好使。
不过,后来聂岐的一句话打消了塞纳的这个想法。
聂岐说:“忠于阿郎比什么都安全。”
话确实没错,自幼跟随施正卿的塞纳很清楚施正卿的为人,而且施正卿比谁都惜命,那些死在凉州战场的人会复生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在节度使府里看到死去了的聂岐他也并不意外。
小时候,塞纳和凉州的所有人一样都很怕施正卿,哪怕那时施正卿不过是个比他还小的孩子。
当年被称为神童的施正卿当众一箭射杀了施亦寒的堂弟施传岱的事,凉州人尽皆知。人们都以为是因为施正卿的亲叔叔施传岱说了九皇子的坏话,才会招来杀身之祸。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塞纳的父亲在三年后才探听到施传岱与呼屠的图容部早有来往,施传岱死的那年,解州与呼屠正交战,解州一役死了将近五万人,若不是解州刺史施传岱的出卖,凭着解州的兵力怎么会损失如此惨重。
塞纳问过施正卿为何不澄清杀死施传岱的真相,没有塞纳高的施正卿仰头看着塞纳,淡淡一笑:“施家不允许乱臣存在。”
年幼的施正卿说着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话,分明是施正卿仰视着自己,却让塞纳感觉自己才是那个仰视的人,那时还不懂施正卿说的意思,只记得施正卿谈到解州战事时很不开心。
“你觉得施传岱和解州的百姓,哪个更重要?”
施正卿问自己的时候,塞纳不假思索的说道:“施二郎。”
“为何?”
“他是解州刺史也是阿郎的堂弟。”
“等到你觉得今日的回答不妥时,你就明白了。”
没多久,塞纳就跟随父亲回了一趟故土,这也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回到出生的地方。
不过,金雀兰王朝此时正战火连天,他们的生意没有做成还差点丢了小命。
科德平原的亚林城属于波多国,是东西商道的必经之地,他们到亚林的时候遇到了金雀兰的铁骑,而且被当做城里的居民了。
塞纳没有想到他见识到了传说中的屠城,整个亚林城充斥着让人反胃的血腥,到处都是死人。
父亲与随行侍卫带着他杀出了一条血路,等到他们逃到城门口时,塞纳被死尸绊了一跤,掉了队,就被对方的人抓住了。
他们被重重包围,塞纳这时才发现父亲受了伤。
“放开他!”
听到父亲的怒吼在耳边响起,塞纳从惊恐里定了神,他知道不能慌。随后他看到父亲从鞶囊里掏出来了什么东西,然而还未看清,身后金雀兰铁骑领袖的刀刃还是落了下来,塞纳隐隐看到头顶闪过一片阴影,没有来得及反应,他就看到父亲冲了过来,在他没站稳的时候,父亲抱住了他。头发上有液体流过,塞纳下意识的摸了摸,就见到手里的一片红。
“父亲……”
塞纳只记得那么多了,他后来吓昏了。
伴随父亲两个字而去的时间里,他们被那群屠城的士兵安全送到了都城,在和自己名字一样的地方,塞纳见到了金雀兰的皇帝。
那个父亲让他称呼叔叔的男人和父亲长的很像,但是他们兄弟俩一句话还没说,塞纳就看着父亲和叔叔扭打在一起,周遭的那些臣子和士兵竟然没人来劝阻,他很意外。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放开叔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怒斥道:“屠城!你怎么会做这种事!亚林已经是你的了,没想到我会亲眼看到你做这种事,我把王位给你是让你去屠城的吗?波多的亚林本来就是我们,那里有很多都是普兰尼人,你忘了吗!”
躺在地上听完父亲一番话的叔叔大笑不止,他擦了擦嘴角的血,重新坐回了王座,说道:“哥哥,当初我们也是这样对待珀西腊人和宛查人,不杀尽他们,普兰尼人怎么能有现在的一切?”
父亲听了,一言不发,转身就离开了。
故乡的第一夜,塞纳失眠了,同样失眠的也有父亲。
大雨倾盆的夜里,父子俩在皇宫里散步,塞纳不明白父亲和叔叔的争吵,好奇的问道:“父亲,为什么会和斐博斯墨叔叔打架?斐博斯墨叔叔怎么不生气?”
“作为君主应该爱惜百姓,他做了相反的事,而他本来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斐博斯墨叔叔是怎么样的人呢?皇帝应该怎么样呢?”
可塞纳看到父亲笑了。
父亲没有回答问题,只是第一次郑重的对塞纳说了要忠心施家的事。
“施正卿小郎君是个不好惹的人,以后回了大唐,对阿郎他们要一心一意的对待,想要活下去,就要牢牢记住我的话。我们不是金雀兰的人,从我带着你离开这里开始,我们的君与主就已经改变了。”
塞纳越发不理解了。
直到父亲去世了,塞纳都不理解。
金雀兰才是父亲出生长大的地方,可是父亲不喜欢这里,他远赴大唐,舍弃了王位,就为了成为异国他乡的游子吗?
后来去金雀兰经商的路上,塞纳在盛开着白色雀兰花的妥伽国买下了一个九岁的宛查奴隶,奴隶哭着说道:“为什么他们那么恨我们,难道不可以当朋友吗?”
寻常的话,点醒了塞纳,那时他才发现一件事,能够在凉州看到各国人友好相处的场景在西域很难存在。
塞纳望着东升的朝阳想道:如今,不论是东勒觉人所在的苍州府、梭勒丝人集中的越安府、让陀立人的隶州府,还是灵伊人所在的灵伊府,都是一派繁荣安定的景象,这片土地的人一定是有魔力的,他们胸怀宽广,包容万千,或者这才是真正的大国罢,七千年历史养育出来的国家处处都是惊喜,处处都使人向往。
不过,塞纳很快就将精力集中到了阿克木部的事情上了,他已经能看到驻扎地的旗帜了。
阿克木部主力为何会选择离开望鹤城,塞纳想到了两个原因。
一是莲罗皇帝燕檩与大唐交好,并在长德二十六年特许大唐军队入驻,以抵抗东勒觉和让陀立,谁知后来东勒觉与让陀立被大唐消灭,本就与大唐签订了和约的呼屠不必让阿克木部的主力空置在莲罗边境,相比与莲罗,苍州和隶州的边境更值得重视。
二是自凉汝一战,呼屠大王宇文铎战死,本该属于宇文铎后代的王位被叔叔宇文昂夺去,宇文铎的后代被宇文昂屠杀殆尽,忠于宇文铎的旧部不满宇文昂。战败后,呼屠六狼逐步脱离了宇文王室管辖,宇文昂要让六狼重回自己手中,没有儿子继位的阿克木部无疑是最佳助力,因此宇文昂迎娶了阿克木部首领的女儿娜娃依。
宇文昂想做的事也是施正卿想做的事,和约的十年之期还余下五年,这五年里,他们要让呼屠六狼重新听命于宇文王室,仔细想来也不是难事。毕竟呼屠自芒乱十五国时期就是北方草原最大的部落,两千年了,分分合合,几度易名,始终未散,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事。
塞纳不由得忧心,呼屠真的能在这个时代结束吗?
可惜的是这想法在见到阿克木部的人后转瞬即逝。
领头的那个中年男人行了抱拳礼,说道:“第五十三令见过塞纳先生。”
此话一出,塞纳很意外,“不会草原六狼里都有五十四令的人罢?”
“然也。”
“倒是很像阿郎的作风。”草原六狼里有五十四令是塞纳不知道的事,在脑子里捋了捋,塞纳问道,“车尔和娜娃依都死了,阿克木部已经没了继承者,看样子现在是你管着了?”
五十三令头也不抬的说道:“是的。”
“那些人呢?”
“主人命令直接诛杀,昨夜已经处理完毕。”
“唉?岂不是没我的事了。”塞纳顿时觉得无趣了,也不牵马了,打着哈欠说道,“罢了,估摸着也就阿克木部能够如此轻松了,一宿没睡,让我先睡一觉罢。”
“跟我来。”
五十三令领着塞纳去了主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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