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遇见

　　秦见琛这一生，孩童时期家境殷实，母慈父爱；少年时期成绩优异，众人追捧；若说有什么挫折，大概只有青年时期继承家业时受了些族中老人的刁难。二十二岁，娶了之前订婚的女子为妻子，二十五六，生下一个基因优异的孩子，之后的十几年都为将这个孩子培养成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在车祸发生的一刹那，秦见琛回想自己的前半生。他已经步入不惑之年，家族企业在他手中更上一层楼，“”家有娇妻，继承人优秀，他刚好卸下家族的担子，他该满足的。可在这继承家业的二十多年中，时不时有一个声音提醒着他，提醒着他刻意忽视的那些缺失。像结婚后他莫名将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指摘下，戴在右手的无名指上；像偶尔想喝自助售货机里卖的三块钱一罐可乐，他从未喝过，却无比怀念那个味道。他想过去查，却无迹可寻、无从查起。

　　秦见琛车祸之后的记忆都很模糊，当记忆再次清晰的时候，秦见琛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入目的是一条望不到边际的河，更瘆人的是，河水呈现出死寂般的灰绿色。岸边游荡着很多人，男女老少皆有，服饰不一，有的略微透明。统一的是他们都不是用双脚走路，而是飘荡在空中。秦见琛咬了一下舌尖，不疼，又用手掐了一下自己，还是不疼。此时秦见琛发现，自己跟眼前的这些人一样，都是飘荡咋就空中。自己是已经死了吗？秦见琛想起曾听过的故事，奈何桥、孟婆汤，都如眼前这般情景。秦见琛觉得有些奇妙，又有点好笑，突然笑容停顿，像是之前的很多次那样，他不记得是在哪里听见过的，不记得是听的谁说起过。困扰自己多年的问题，或许在这个地方可以找到呢。如此想来，死去，或许不算是一件坏事。

　　眼前突然出现出一片白色，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女子极美，看服饰装扮像是千年前的女子，只是看着魂魄有些透明，女子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个小道士。女子嘴里念叨一句着：“你有看见我的秀才吗？”念叨了一会儿又飘荡去其他魂魄的身边去念叨，道士亦是跟在其后。

　　同时走过来一个男生，大概十七八岁，一件白色t恤，搭一条牛仔裤，很青春阳光的打扮，像是近现代的魂魄。只是魂魄竟也如刚刚那个千年前的魂魄般透明。男生主动向秦见琛搭话：“你好，我叫何岁岁，刚刚的是徐莺姐，可能吓到你了。”

　　秦见琛听见这个名字有一瞬间的愣神：“何，岁岁吗？”秦见琛感觉自己不是第一次这样念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很熟系，很亲昵，却又从未见过眼前的少年。

　　何岁岁微笑着伸手，将秦见琛引到奈何桥边，然后示意秦见琛往水面看去，秦见琛看见倒映在水面上的面孔是和何岁岁差不多的十七八岁的样子。然后秦见琛听见何岁岁说：“死去之后，在奈何桥边的样子据说是自己这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候的样子。”

　　十七八岁，或许吧，秦见琛不记得最重要的事是什么呢，结婚吗？娶了一个只见过三次的女人，一次是在订婚宴上，一次在拍婚纱照的时候，一次是在婚礼上。孩子出生吗？一个优秀的继承人的诞生，推进两大家族合作发展的一大助力。十七八岁是什么时候呢？

　　何岁岁提出带秦见琛四处逛逛，顺便给他讲刚才那个白衣女子的故事。

　　女子名叫徐莺，曾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女，聪明伶俐，刚到及笄之年便有许多年轻力壮的少年郎前来求亲，徐莺皆是不嫁，只为等临村那个进京赶考的穷秀才回来娶她，这一等便是三年，周围人都劝她算了，别等了。又是三年，徐莺已经变成了二十岁的老姑娘，同龄女子皆为人妇，她还是没有等到他的秀才回来娶她。此时村中已有流言，说是秀才迷恋京中繁华，已经忘记了这个老姑娘了，也有说是秀才已经死了。徐莺一个都不相信，她收拾行李，准备上京寻找她的秀才。此后很多年再没有关于他们的确切的消息。

　　徐莺在去往京城的途中，遇见劫匪，劫匪见徐莺貌美，便将其迷晕，想纳其为小妾，徐莺抵死不从，最后自尽在了劫匪刀下。死后的徐莺打翻了孟婆汤，守在奈何桥边，问一个一个路过的魂魄、勾魂使，有没有见到过她的秀才。听在这里的前辈说，在很早之前，徐莺姐还会描述秀才的面貌特征，还会跟周围的魂魄夸她的秀才文采多么的好，跟周围的魂魄说她与秀才曾经的那些海誓山盟。后来慢慢的，说得少了，徐莺姐的魂魄也越发透明，到现在，只会念叨这一句话了。

　　秦见琛忍不住问：“那那个秀才呢？”

　　何岁岁神情有些悲伤，然后给秦见琛讲这个故事的后续。

　　秀才在去往京城的途中遇见了一个道士，原来秀才是只妖，一只化形不久、妖气都无法掩盖的小妖怪。道士是刚下山的小道士，秀才是他遇见的第一只妖，在山上听师傅说起的妖怪都是十恶不赦，食人饮血的。道士很轻易的将妖怪打回原型，是一只不知名的鸟类。随后道士看见妖怪即使拼尽最后一丝妖力也要攻击自己，道士有点懊恼自己刚刚的怜悯之心，该直接将这妖怪打得魂飞魄散才对，然后抬手给了妖怪致命的一击。妖怪在魂飞魄散前将之前凝聚的光球吐向道士的方向，道士愤怒的将光球击散。道士没想到自己下山遇见的第一个妖怪便是坏成这般的妖怪。

　　待光球彻底散开，道士的表情僵硬，光球里是妖怪留下的话，妖怪说自己自知这是该有的结局，只是在南边的徐家村有一个傻姑娘可能会等着他，他想请求道士去告诉姑娘，就说是他被京中繁华迷了眼，曾经的誓言作废，让那个傻姑娘好好找一个爱她的人嫁了吧，是他负了她，不要再等了，也不要来找他。妖怪还说，自己没有伤过人，希望道士可以帮他这个忙。

　　妖怪魂飞魄散前也好舍不得呀，他舍不得他的傻姑娘，他是只妖怪，但是他想以人间的礼数去迎娶他的傻姑娘，他想给她一场令人羡慕的、盛大的婚礼，他想让他的姑娘成为最幸福的新娘，他想和他的姑娘永远在一起。现在不可能了，那就希望她快乐一点吧，傻姑娘，忘了我吧。他是只妖怪，在遇见她的时候，他想变成人，和她一起守着太阳的朝升西落。

　　道士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下一个黎明的到来，道士才动身去徐家村。他找了很久才找到妖怪说的那个村庄，邻里的几个村庄都说这个秀才虽穷，人却是极好的，方圆数十里的村子也未曾听闻有过妖怪害人的事。道士摸着下山前师傅给的罗盘，好像并不是所以妖怪都如师傅说的那般坏，他好像杀了一个好妖怪。

　　在关于秀才的流言在几个村庄间传开之后，道士离开这个村庄，行走世间，帮助过一部分好的妖怪，也收服了一些坏的妖怪，也见到了这个世间形形色色的人。当他再次路过这个村子时，才知姑娘早已去寻那个秀才，至今未归。道士在世间寻找数年，直到死后去到奈何桥边才知道，那位姑娘已经在奈何桥边等待了数十年。道士一直守在姑娘的身后，保持在一个不过分靠近的距离。那是他欠下的，他替秀才守着姑娘。而姑娘再也无法等到她的秀才。

　　何岁岁告诉秦见琛，在奈何桥边的魂魄，都是不愿喝下孟婆汤的，他们心有执念，等执念散去，便会魂归天地。秦见琛若有所思问到“若是执念一直不曾散去呢”？何岁岁往徐莺的方向看去，说道：“魂魄会日渐衰弱，直至魂飞魄散。”何岁岁收回目光笑道：“无论怎样，只要是选择不喝下孟婆汤，选择守着这份执念，最后的结局都是魂飞魄散，魂归天地。不过这样的故事结局对于徐莺姐来说，也算是她和秀才的另一种重逢。”

　　“那我现在要去和孟婆汤吗？”秦见琛问和岁岁。

　　何岁岁答道：“你不必，你的身体未死，等引魂使者来引你回到你的身体中便可。在这段时间我跟你多讲几个故事吧，这样就不会太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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