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士的银晔刀

　　江右参父子在伊河打了胜仗，逼死神射卢万矢，凯旋而归。他们不顾及瘟疫蔓延的事态，却一心想要功勋厚禄。在人前，江右参跪伏在大将军梁冀的脚跟前，感谢他千两万两的赏赐；在人后，江右参又秘密召集武者，用磕头换来的臭钱壮大自己的实力。

　　梁冀和江右参这对主仆的矛盾向来就是存在的。梁冀爱财。他认为，天下的事情都是金钱可以搞掂的——什么权力、荣耀、倾城美女，在金钱面前都将原形毕露。他赏识江右参的才干，给他的也是一箱又一箱金子。而江右参偏偏是一个重权的人。他希望主人多分一些兵权给他，可每次立下了汗马功劳，得到的只有金子，心中很是气恼。

　　照道理说，一个主薄是不应该拥有兵权和门客的。因为这些都是对主人不忠的行为。江右参手下有不少武者，最厉害的就是控制残影剑的谢君才；其次有他的副将邓垣——一个熟读兵书的人；还有一大批的勇士为其奔波效命。他现在唯一缺的就是一个谋士。虽然他自己的智商着实不低，然而一个人考虑问题总会有遗漏之处。正在这时，谢君才向他推荐了彭元。这不得不说是如虎添翼了。

　　却说卢万矢父子被逼入了伊河之中，又被乱箭狂射，怕是凶多吉少了。

　　那天有一个穿着黑衣的中年男子，独自在鼎室山中游行。他倒骑着毛驴，拿着葫芦喝着酒，悠悠然向鼎室山下的伊河而去。口中唱着小曲，不知为何人所作——

　　“峦峦鲁峰，有君如松。
　　义吞日月，缁衣盘龙。
　　疾疾青骢，污浊不容。
　　神刀银晔，天下为公。”

　　那中年男子哼了一遍又一遍，快到伊河的时候，酒末底了，自说自话地笑起来——

　　“哎！世人这样说我，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呢……我姚干城别的不会做，就喜欢声张正义，免得没落了这口好刀！”说罢把手中的葫芦向后一扔，只听得“咚”的一声。他的神色也因此忽有异样。

　　“嗯？是我的手势退步了还是咋的？应该听到的是河水轻微的撞击声啊！难道我丢到石头上了？”姚干城质疑地回过头去，望见葫芦确在河里。只是葫芦边有两个漂浮着的人。

　　“哼……衣服都不脱，赶这儿洗澡来了？”下了毛驴，飞步前去。

　　在他眼前的是两个身受数箭的人。一个少年，一个中年。那中年伏在水面上，背部的箭矢刺穿了他的五脏六腑，等姚干城抱起他身子的时候，他的面容苍白如雪，鼻下有隐隐的血迹，肺部浮肿，已经没有了呼吸。姚干城把他摊在地面上，再去救那水中的少年。令他惊奇的是，少年的身上确实插着很多箭，但是没有一枝伤到了他。他外套里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似乎就是这东西救了他的命。姚干城双手交叉，慢慢将少年肺部中的水逼出，然后扶起少年，双掌贴住他的背脊，用深厚的内功驱除他体内的寒气。

　　“咳、咳……”少年口中又吐出一些水来，随即发出微弱的声音：“救……我……”再一次昏了过去。

　　“小鬼运气真好，遇到了我这么个有责任心的大叔！”姚干城理了理少年的头发，发现他左眼的区域被深深地划了一刀！又在河中漂泊了多时，如今水已漫入皮肤，左眼开始溃烂，就算自己能治好他的眼睛，恐也要破相。他又撕开那少年的衣服，瞧瞧那金光闪闪的是什么，发光的竟是一件内衣。姚干城想用手摸一下那件衣服的材质，怎知这内衣居然又干又热！他猛地想起江湖中那个关于【金石轻衣】的传说来，怀疑自己见到了真品。

　　“不管怎么样，救人要紧……”姚干城仁慈的信念战胜了他“独占宝物”的私欲。他认为在有生之年能见到宝物已经是一种幸福了。于是背起少年，让毛驴驮上尸体，朝着不远的鲁山走去。

　　姚干城带着少年和中年（尸体）去了鲁山，又亲自运功为卢灵宝治了伤、敷了药，吩咐旁人为那中年男子挖了坟坑。刚准备下葬，一个旁人告诉姚干城说，“那少年人醒了”，于是姚干城带着众人前去卧房探视。姚干城坐在病榻上，握着那少年的手，看着那人的眼睛渐渐地、吃力地睁开。小声问他说：“醒了吗？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唔……我们被逼入河，又被乱箭所射……”那少年虚弱无力。

　　“那你姓什么叫什么？”

　　“我叫……卢灵宝……”少年人刚道了姓名，他左眼的伤口就痛了起来，顷刻间汗如雨下。

　　“卢灵宝……”姚干城深思了许久，边上的一个人向他提起了前几日官府的檄文。他便问卢灵宝说：“神射卢万矢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阿父……”病榻上的少年疼得嗷嗷直叫，挣扎着还是回答了问题。

　　“放心养伤吧。我们都是好人。”说罢命令手下的人把那中年人的尸体先放在阴凉处，等过几日卢灵宝伤势好点再准备下葬。

　　三日后卢万矢下了葬。卢灵宝一身白色孝服，在众人中显得尤为突出。墓碑上刻着【中原神射卢万矢】的字样，边注为【不孝子灵宝书】。他一个人伏跪在地上，殷殷的哭泣，流泪到没有眼泪依然还在抽噎。他抬起头来，仰天兴叹；他低下头来，回忆萦绕；他环顾四周，举目无亲；他满怀愤恨，无人倾诉。

　　“爹，”卢灵宝竭力控制住情绪，含着泪光：“您曾经教导我说【天塌不惊，地裂不乱，处世而无忧，此为真英雄。】从前我在背后嗤笑灭绝之日不会来到，但是现在，我错了。好！既然上天执意要试炼我，那我就去勇敢地面对这一切。把那些别人不能忍受的，一一承担在肩上。【一个人失败不可悲，可悲的是他没有回忆，并且从未为自己的信仰所奋斗过。】爹，我会记住你最后的话——不论我的信仰是对是错，我都要好好活，去创造一个绚丽的人生。”

　　卢灵宝卯足了力气，用早已麻木的双腿站立起来。他目视前方，即使他只有右眼。他回过头去，接受这世间的一切，眉宇间多了几分坚强。

　　姚干城和众人都一身黑衣，恭敬地站在不远处。卢灵宝小步上前，作揖再拜，感谢姚干城的救命之恩。姚干城握住他的肩，问说：“可让姚某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姚某必不报官！”

　　卢灵宝犹豫了几秒，考虑到自己下了山也是一死，不若信了这人。于是在山上的一颗大树下，两人盘膝而坐，缓缓交谈。

　　夕阳的残光照在姚干城半边的脸上，卢灵宝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中年人很是沧桑。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光，也许是信义，让人值得去信赖。

　　“原来如此……”听完了卢灵宝的叙述，姚干城沉默了许久。“玄达的话看来真是对的。”他转过头去注视着身边的少年，问他：“兄弟可有兴趣加入我诸学会？”

　　“你们是……诸学会的人？”卢灵宝诧异万分，继而叩首跪拜，言道：“久仰！我在洛阳时曾听说诸公的种种正义行径。先父在时，就有所倾慕；如今得见，真是灵宝之荣幸！”他直起身来，看到姚干城木然的神情，慷慨地说：“为父报仇，铲除奸凶。我卢灵宝愿加入诸学会！”

　　“壮士快快请起！”姚干城扶着卢灵宝起来，握住他的手，直视他的双眸：“实不相瞒！姚某也曾听闻卢公之忠义，苦于官兵追杀，躲在这伏牛山一带，不得见我心中之大豪杰。如今得以抚养英雄之子，上天真不负我！灵宝兄且坐下，容我述诸学会事情，以便日后共成大业！”

　　“好。”两人都热血沸腾。

　　“汉武帝时，儒生董仲舒提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如此一来，天下学者为名利所驱使，纷纷抛弃诸子之学，专攻儒家学说。我诸学会成立于汉武帝末年（公元前88年），我们的先人便是其他诸子门下的书生。汉宣帝甘露年间（公元51年左右），我诸学会中的很多弟子通过对经典著作的研习和探究，不仅学术倍增，更悟出了各门武学的经义。诸学会由此划分为四个不同的帮派，即墨门（研习墨家著作的）、道门（研习老庄哲学的）、法门（研习法家著作的）还有杂门（研究兵家、阴阳家、纵横家等著作的）。

　　“为了防止出现像儒家那样的学术专制，诸学会没有设置单一的掌门，只是在各个帮派推举一名长老，任期为十五年，这就是我们的【四长老制】。然而杂门中学术纷乱，争吵不休，几乎每一年都要更换长老，所以江湖中人都称诸学会有三个长老，其实不然。随后我们协定，墨门弟子以【重明鸟】为标记印于背部；道门弟子以【青牛】为标记印于背部；法门弟子以【公羊】为记号印于背部；杂门弟子则以令牌加以标识。

　　“王莽篡政那年（公元9年），天下豪杰，包括我们在内，都认为旧朝将亡，新朝将建。为了反对儒家学术专制继续深入人心，以诸学会为首、武陵【东升门会】为副、加以中原各地的绿林军和反叛的刘氏军阀共同起兵欲推翻王莽。也就在那时，外人见到了诸学会不少的高深武学，在赞叹和敬仰的背后，武林中的一些帮派如【天仓派】（现任教主徐岩）、【玄洛帮】（现任教主南宫德）等都心生妒忌，希望窃取我们辛苦研究出来的成果。

　　“不和谐的声音毕竟是少的。我们不会忘记当初成立联军时，【东升门会】的大力相助。【东升门会】是一个擅长铸造防具和兵器的帮派，他们为联军做出了不少贡献，并且派他们的首席弟子——阮银、丁晔这对夫妻，为我们诸学会铸造了不少神兵利器。别的不说，诸学会四大神器——墨门的铁桦刀、道门的清风杖、法门的雷公鞭以及杂门的劈山斧都是【东升门会】当年所赠予的。喔，对了！你身上的那件【金石轻衣】也是他们的杰作。”

　　“什么？我身上的【金石轻衣】?”卢灵宝猛地摸不着头脑，莫非是当初陈婆婆送我的那件轻衣？叔牧解开自己的外衣，把那件轻衣拉出来，姚干城点头向他示意。

　　“要不是这件衣服，你现在恐怕已经死了。”姚干城告诉叔牧说，这件轻衣价值连城，在水中能够避寒，穿在身上普通的刀剑根本进不了身体。如果不是这样，他早就被乱箭射死了！卢灵宝这才恍悟那陈婆婆来历特殊，问姚干城可知她是什么人物，他摇摇头说——

　　“陈碧华？我确实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转了身，继续说下去：

　　“刚才说到我诸学会的四大神器。这四大神器每件都非比寻常，加以各门的绝世功夫，可谓是天下无敌。四件神器的原料都出自高句丽（朝鲜北部国家）的神树铁桦树。铁桦树很罕见，其刀枪不入的特点更是能与钢铁匹敌。它不仅锋利，最大的好处的轻巧，可以大大增加我军的攻击速度。清风杖、雷公鞭、劈山斧都是两人协力首先完成的，但在铸就铁桦刀的时候，阮银被朝廷的刺客伤了右手，铁桦刀的铸就陷入困难。

　　“阮银为了早日实现诸学会【天下为公】的夙愿，拼死铸刀，不料鲜血化入铁桦刀中，使这刀有一种邪恶的力量。为了镇住这股邪气，阮银大师用了毕生的内力封印住了它，并告诫墨门说，长老如果为人不正，宝刀中的邪气就会使他残疾，说完这些后，阮银就吐血而亡。而阮银的夫人丁晔因为思念丈夫不久后也病死了。为了纪念他们，铁桦刀改名为银晔刀。

　　“之后王莽的政权倒了台，我们满心希望新一代的帝王——光武帝刘秀不再执行儒家专制，还学术一个自由。不料【天仓派】和【玄洛帮】的人从中作梗，搞得光武帝认为诸学会是邪教，大力驱除不说，依然执行着儒家文化专制。江湖中本来嫉恨我们的，都来攻击我们，希望取得兵器和武功秘籍。到我这一代，诸学会已彻底成了所谓的反贼……”姚干城说罢便叹了口气。

　　卢灵宝在一边也颇为感慨。暗暗想这世道的黑暗。他问姚干城说：“姚叔在诸学会中可有职位？”

　　“姚某不才。姚某是如今诸学会墨门的长老。”姚干城看到灵宝惊讶的神情，笑笑问他：“鲁山这里有一首民谣，是这样写墨子的——

　　黑泥捏个墨子王。
　　披头发，大脸膛，橡壳眼，高鼻梁，一身黑衣明晃晃。
　　皂角大刀别身上，两只赤脚奔走忙，肩上挎个万宝囊。
　　野鸡翎，长得花，天下污浊一扫光。

　　这就是墨门弟子身着黑衣，使用大刀的缘由。令兄请看……”

　　姚干城说罢从腰间拔出宝刀，光如闪电，刀身有【重明鸟】花纹，刀柄被金银所镀，整个宝刀蕴含着一股雄厚的内力，依依还能感觉到阮银大师的气息。

　　“这就是我墨门宝物——银晔刀。”姚干城一字一句地吐出这话。

　　
　　（重明鸟。传说中为了纪念大禹治水的吉祥鸟。墨子在世时曾多次组织弟子抗洪救灾，故为墨门标记。）

　　
　　（青牛。传说是老子的坐骑。故道门以此作为标记。）

　　
　　（公羊。上古年间，依靠神明断案，用公羊撞击犯人。故法门以此为标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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