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

　　4.

　　她在家擦着桌子，孩子拿着她的旧手机当词典用。忽然，孩子站起来跑到她跟前，指着屏幕上的人问她：“妈妈，这是谁呀？”

　　她愣了一下，看向屏幕。旧年的岁月跨过长长的时间扑面而来，照片里那个人的眼神好像温柔了她的整个青春。他支着头，微微笑着。她记得这是她百般要求，他才拍的照片——那时候他很讨厌自拍。

　　可能现在也是吧。

　　“应该是以前的朋友。”她顿了几秒，淡淡地说，“现在不怎么联系了。都快想不起是谁了，照片删了吧。”

　　“哦。”孩子应了一声，捧着手机跑开。她盯着擦了一半的木质餐桌，忽然觉得眼角泛起了酸意。

　　孩子回到房间，无意间将照片向后翻了一页。

　　那是一张照片，可能是随手拍的。画面里有一堆凌乱的笔、夹子、便签之类的东西，中心是一张草稿纸。草稿纸上写了一些孩子看不懂的公示，在角落里用潦草的英文写着：

　　“See the best, blind to the rest.”

　　孩子把这句话输进搜索引擎里，看到了它的其中一版翻译：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孩子把照片翻回上一页。到底谁是沧海谁是水呢？

　　5.

　　他关上自己办公室的门，穿过公共工作区，脚步匆匆。岁月对他还算慷慨，在这个年纪仍然留着年轻的痕迹。有些下属的目光被他吸引，在那挺拔的背影上停留片刻。嗡嗡的议论声从四面八方卷起，有人问：

　　“他今年快35了吧？”

　　“好像是36还是37的样子。”消息灵通的小姑娘道，“怎么了？”

　　“我好像一直没见到他夫人。”新来的同事迟疑地加入了聊天，“他结婚了吗？”

　　“好像是没有吧。”小姑娘摇摇头，“可能人家就是独身主义。”

　　“反正人家自己也不急，”一个工作了挺久的同事插嘴道，“给他介绍对象，他都不怎么在乎。”

　　“没准是受过情伤呢。”另一个同事也加入了这场交谈，“说不定是被谁狠狠地背叛过。”

　　“可惜啦，那么好一个人，还挺优秀的……”

　　他把这些闲言碎语都甩在身后，悄悄点开了手机里一个特别的相册。

　　相册里除了一大堆让人不明所以的截图，就只有一张照片：那上面是一个姑娘，用最普通的剪刀手拍了张自拍。没用滤镜，甚至光线都不怎么在意，前额的碎发被汗水打湿了，卷曲地盘在额头上，衬着无忧无虑的笑容，显得格外青春活力。

　　这是他的沧海，他的巫山，他的水，他的云。

　　6.

　　有人捡到了一个陈旧的本子。

　　本子的主人字体并不太好看，翻开第一页，入眼是一大团洇湿了的墨迹。

　　这是一封信。

　　“亲爱的：

　　“今天我们聊了太沉重的话题。爱情的开始就伴随着分离的阴影，想不到这种小说里才有的情节竟会落在我身上。

　　“如果以后注定要分开，我一定会离开K市——回家，或者去别的地方都好，但我绝不会继续留在这里，徒增伤悲。希望距离和时空能慢慢抚平创伤，让它看起来不那么一片狼藉。

　　“到了那天，我会把这个本子送给你。绝不是为了挽回或者期待哪一天的重逢，你要记住我不是个善良的人。

　　“我要你今后的每一天，都不会忘记我。我要你永远记得年轻时的那个姑娘，记得你爱我，和我爱过你。

　　“就算你身边有了别的人，我也不允许你忘记我。

　　“你本该是我的。如果不能厮守，你的灵魂也要属于我。在遥远遥远的将来，同我一起到地狱里去。

　　“我哭了。一想到与你分离我便不能自已，唯有你的拥抱能让我些许安心。你说今天会来看我，我从那一刻便开始期待——盼你快来，我等你来。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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