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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走过这条幽深的小巷后,二人便被挟至八仙楼后一处杂乱阴暗的小茅屋之中,院中仅有几盏火把亮着。
院中人称不上少,却是以奇怪的格局分布着。院落两旁盘坐着两拨不同的人,像是两条泾渭分明、互不相干的河流一般。一边的人沉默的把刀子擦得锃亮,看起来凶神恶煞,而另一边的人则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看起来十分怯懦。
只见身后壮汉拿刀的手微微用力,刀尖顶进谢双腰背催促着二人进院。二人抬脚跨过门槛,向意珍裙间系着的珠玉相碰,一阵好听的叮咚声后,院中那些身着破布衣裳、蓬头垢面的流民们便齐齐转头,盯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好奇的打量,其中更是含着点怯懦和不可思议,仿佛站在他们眼前的不是常人,而是天上下凡的神仙。
“哼。陈五,出去一遭,怎么带回来两个小娃娃。”
向意珍闻声看去,凶神恶煞那一旁正坐着个黥首的壮汉,抬起来端详他们后便冷哼一声,继续擦着刀子。一些火光侧映在他们脸上,看起来十分不善。
陈五将向意珍和谢双捆好后,像是对这两个小孩不忍一样,将二人带到衣衫槛楼的一边。这边没有火把,十分黑暗,流民黝黑的脸于黑夜融为一体,只能看见他们怯懦却明亮的眼睛。
“这...谢双......”双手捆在背后的向意珍十分担忧的看了一眼身旁的谢双。处在黑夜之中,谢双本该两眼一黑,而今向意珍在侧,他的视力却恢复的如同常人,甚至要比常人好上几分,这让他心中十分安定。借着黑夜,他冷着脸观察许多,心下也对这两拨人的身份有了几分明白。
他伸出捆起来的双手,拍了拍身侧女孩颤抖的胳膊,“别担心。我大魏的逃犯罢了。”
这样清冷的一句,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入了所有人的耳。这一句掷在院落之中,像是刮起一道狂风一样,身边的流民纷纷瑟缩着身子,将头埋进膝弯,而另一边那些凶神恶煞之人擦刀动作一滞——所有人好像都很回避这黥首大汉的身份。
身旁看管他们的陈五一听,明显焦急了起来,伸手便去推搡谢双:“说什么呢!?”
黥首的大汉一听,冷冷一笑,把玩着从谢双腰带上解下的那把装饰精巧的胡人佩刀,来到谢双面前蹲下。只见那刀微微出鞘,寒光便迸裂开来,照着月色透出杀人的骇意。
“好刀,好刀。”壮汉将整个刀从鞘中抽出,刀刃对着谢双的脸颊,他清冷的面孔印在刀面上,显出几分威严。壮汉见此,才细细打量起谢双和向意珍——
“敢问公子何人?”
“谢远道之子,谢双。”谢双轻轻一瞥,极为轻蔑的报出自己的身份,随后注意到那人正以一种贪婪的眼光打量着向意珍,“她乃三品大员御史大夫向平章之女、文国公之孙,是世家贵女。”
壮汉一听,像是止住了心中恶念一般,转身离开,走向自己那一边继续擦着砍刀。
“哦,原是谢相的小公子。哈哈!陈五,你绑了两个大人物回来,需得好生伺候着,别旁生事端。”
贱民不知谢远道,却知一朝权臣谢丞相,大奸大佞。这一下,流民们望向谢双的眼神更为复杂,有害怕的、仇恨的。有些甚至冲着谢双跪下磕头,生怕惹到这位活阎王,也有大胆的啐了几口,指着谢双破口大骂。
谢双像是习惯了一样,转过头仍对着向意珍开玩笑:“你看,他们都怕我。”
怕我、惧我、恨我,却从未真正敬我。
向意珍一听,瞪圆了眼睛冲着那口出污言秽语的青年人啐了一口,也朗声一句——
“说话比狗叫还难听!若你今儿解了我,我定叫人替你娘掌了你的嘴,然后给你缝上!”
那青年一听,心下衡量了向意珍身份,忙忙闭嘴,蹲下不再说话。
谢双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心中一颤,仿佛是有涓涓细流涌出冰泉,煨热了几分寒心。
“他说的很对,你不觉得吗?”
向意珍别过头去,闷闷的回他:“不觉得。人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的坏。凭什么你爹的功过是非要拿你来论——”
话未说完,只听不远处一阵喧嚣,原是那黥首的汉子端来几坛烈酒,开始同他的手下一同豪饮。
“喝!兄弟们!”那人举碗一饮,酒滴过密密匝匝的胡髯,“酒壮人胆,喝光干正事!”
“唉,听说落玉坊的小娘子可软香温玉...你说,我们要不要——一并劫了?”坐下一人喝完酒后,便贼兮兮的同身边人说道,一脸猥琐春光。
这下,那群人应声而动,纷纷附和道,“嘿嘿,是嘛!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小娘子金贵...啧啧,可惜了了。”众人一起“嘿嘿”的笑着,余光也大胆的瞥向向意珍,像是要把她衣裙扒褪一层,可看见一旁冷脸的谢双后,众人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转头喝酒。
向意珍瞥向身边人,一双好看的眉眼隐入黑暗,偶有如同寒刀的光。不得不说,谢双也确实遗传了谢远道些许狠戾阴鸷的气质——少年隐忍着怒火时,便尤为可见。
那黥首的汉子一一应允下来,大笑几声,“好!好啊,以那两人做要挟,待谁说皇土动不得?哈哈!到时候,我们跑入山林,纵羽林卫有四条腿儿,也抓不住我们。来——吃酒,吃酒!”
一旁的山匪寻欢作乐,而这边的流民却大惊失色。在众人的央求之下,陈五提着自己的胆子,弓着腰去找了黥首的大汉商议,待入了“贼窝”之时,已经满头大汗。
“这...大王,你这同我们当时说的不一样啊,不是说好,你带我们砸了八仙楼,放下书信,便带着我们出城的嘛。这,怎又要杀人放火....”说着说着,陈五的声音越来越小,细如蚊蝇。
黥首的大汉拍案而起,一旁的山匪便匆匆拔刀,架在陈五的脖子上。
“当时老子伪装商队进这长安城可花了不小力气,就你们支付的那些银两还妄想使唤我们兄弟?呸!活腻歪了就直说,在这老子尚可给你个痛快。
”
此话一出,流民们纷纷惊恐起来,甚至有人忙忙收拾了自己那点破布,起身要逃。
“去哪儿?”那大汉一刀贯入逃跑之人的胸喉,血泼洒一地,这下再无人赶轻举妄动。见此情形,那大汉一笑,“看清楚,待会儿可要这样杀人。”
谢双将向意珍的头按进自己怀中,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却让人察觉——今晚的慌乱,已经有了第一个祭品。
时日已到,黥首的大汉抓起大部分流民离开,而以陈五为首的三四个人便被吩咐着看好谢双和向意珍。
“看好他们!逃命出城还用得上!不然我们都得死——”说罢,大汉便提着双刀走向熙熙攘攘的长街。
竹馆内,难耐等待的唐授早已打了好几个哈欠,“哈啊——他们怎么还没来,不会是跑哪儿约会去了吧。”
一旁的李如筠抬眼看了看散漫的唐授,喝了一口茶才说道:“路上人多,估计八仙楼里人也不少,再且等等。”
刚说没多久,就听路上几声尖叫,慌乱四起。离栏杆近的柳瓷匆匆起身,探身查看街边情况。
此刻的东市一边慌乱,众人推搡踩踏,被堵塞着的卫队寸步难行。小摊货品四处翻倒,精美的饰品们散落在地上也无人去捡。不远处隐隐有火光传来,还有几声女孩的尖叫。
这般情景,坐在一旁的唐授仍然潇洒地摇着扇子,闭眼小憩。
“王爷,有点逍遥过头了吧。”柳瓷看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有些愠怒。
“这有什么,许是马惊了。当初本王府院起火,本王就搬了个小板凳在一旁看着呢。”唐授闭着眼,懒懒地回了句,一阵哈欠又冲上头脑。
李如筠皱眉,拉来小厮一问。
“这,贵人...听说是八仙楼那儿有流寇抢砸,好像,好像还闹出了杀人的动静。”
“什么!小圆和谢公子不正是去了八仙楼吗?”柳瓷一听,忙忙回头。
李如筠一听,忙忙拽起身旁佩剑便下楼去,逆着人流而上。柳瓷心中又急又惊,也提着裙子跟着李如筠便向下跑,还没跑几步,手腕便被后面人祖攥得紧紧的,怎么都挣不脱。
柳瓷欲骂,一抬头便对上唐授那双冷峻清明的桃花眼。唐授此刻全然没有一贯示人的轻佻模样,而是沉稳许多,竟让人感到有些生分。
“疯了?一个姑娘家的,别乱跑。”此刻,唐授说话也无吊儿郎当
的纨绔气质,而是沉下声线来,隐隐有些怒了。
柳瓷挥了挥腕子,另一只手对着唐授那只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又掰又掐又砸,这样也不见唐授有放开的意图。
“唐授!你给我放开!我疼!”
柳瓷的声音里夹着些委屈,唐授一愣,道歉后忙忙放开。趁着柳瓷还未抬脚逃跑的时机,他又伸手抓住,这次力道正好,将盈盈一握的手腕钳在自己虎口。
“这次不疼了,你不可乱跑。”
说罢,他便带着柳瓷跑出竹馆,顺着人流跑去。
柳瓷疑惑的问道:“去哪?”
“去搬救兵。”唐授指了指不远处向着平康坊的大门,“谢相安了很多侍卫在那,此刻卫队逆流而上,早被人流堵得寸步难行。”
“那翊王殿下?”
“他身边有暗卫,更何况,他是我们三个里武功最好的一个。”唐授转过来看着柳瓷,又恢复了平日那副逍遥纨绔的样子。
“向小姐那里有谢双,李如筠有暗卫,我很会逃跑——”唐授粲然一笑,“你若不把你顾好,我就得把你顾好,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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