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拯救反派计划（重生）

　　晨曦照于浮楼之上，初阳从棉絮样的云层穿来，照过大地。房中薰炉的一壶香还未燃尽，透过窗户，依稀可见还没来得及消散的云绮。云绮雾梦，缭绕在花间，如同仙境。

　　向意珍昨晚辗转反侧，心中一直思量着如何避开那诗会不去，想的久了便昏昏沉沉，最终睡去。而今日破天荒的，她竟然没有贪睡，反倒是早早起身，眼睛直直盯着榻前那放在香几上的青色釉花瓶来。

　　必须想个法子让阿娘替自己把这宴会拒了不成。

　　一想到这儿，她三步并作两步，速速行至几案前，抱起花瓶掂了掂。那青釉花瓶出自上好的官窑，釉色明亮，富有光泽，瓷瓶本身也极其显出工匠巧心，薄的竟然可透出光来。

　　向意珍单手拎着花瓶又掂量几分，眉头一紧——不行，太轻了。

　　随机余光一瞥，墙上的挂屏就静静卧在那里，云淡风轻。她过去，掂着脚细细端详起这墙上的装饰物。挂屏是一块绿翡翠雕刻而成的花鸟图画，其中翠鸟栩栩如生，格外可爱，因此向意珍十分珍惜这块向平章送她的宝贝。

　　她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转身走开。刚走几步又堪堪折返，咬了咬牙。

　　若想做人上人，就需先得对自己狠。于是，翡翠掷地，流水噼啪声中扯出一声哭嚎。这一声如同炸开的雷响。向府后宅一阵喧哗如同被那一道雷翻起的浪涌，睡眼惺忪的侍女还半睁着眼，身体早作出反应，推开了门。

　　推门一看、定睛一瞧，一块上好的翡翠挂屏裂成几块，向意珍倒在一旁，捂着自己脚踝，眼睛一眨，落下一串又一串的泪。

　　“呜呜——”

　　携春猛得瞪大眼睛，望着向意珍。她一头鬓发散乱，双眼哭的通红，甚至鼻尖也带了丝丝红色。常年挂笑的嘴角难得向下瞥去，整个人委屈的不成样子。再一看，那块翡翠挂屏正正好好砸在向意珍右腿的脚踝上。

　　“小、小姐，你等我！我去叫大夫来。”携春立刻慌忙的跑出屋外，跑了几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连忙回来，“小姐对不起！忘了把你扶起来了！”

　　向意珍讪讪地笑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搭过携春和另外一个侍女的胳膊，努力站起来。起身时右脚无意中点地，只轻轻一下，痛感便如涟漪四散而开，疼得向意珍呲牙咧嘴，又挤出几滴泪来。

　　好不容易把她扶到榻上，携春转头忙忙跑出门外，留下几个侍女在向意珍身旁伺候着。

　　小心翼翼的褪下袜靴露出一截葱白，一小节脚踝又红又肿，还泛着可怖的青紫，看起来不由得让人倒吸一口凉气。向意珍轻轻用手戳了戳那鼓包，立马穿来几分痛意，她不免嘶了一声，立马按下自己好奇的心思，不再去碰那红肿。

　　携春带着大夫很快就来到别院，与此同行的还有一脸担心的王夫人。女子足部非亲人难见，于是便搭起一块绢帕，只露出踝部让其诊治。那白胡子老翁垂头细细端详一会儿，又满腹疑惑的抬头看向意珍，似是在疑惑怎么会被挂在高处的物件如此精准的砸中脚踝？

　　向意珍见此，忙忙别过脸去喊疼，心中却暗自懊悔：明明已经轻拿轻放的砸，怎么还能弄的这么疼！

　　约莫两炷香左右的功夫，大夫将写好的药方交给携春后便自行离开。王夫人便忙忙挤到榻前，对着向意珍一通检查，将那伤处更是左看右看。抬头时揪了揪向意珍的耳朵，活将她上身提溜得直了起来，又觉得这样对自己宝贝女儿不妥，又悄悄地放下。

　　“怎么弄的？一早上起来就给你爹娘这么大个惊喜？”王应贞横起眉毛，冷着脸对着榻上想要够一块酸梅子吃的向意珍说道。

　　这时屋门吱呀一声，一个颇有儒家气质的中年男人走来，他一身鹤纹朝服，应是个武官。

　　向意珍见此，娇娇地迎了句：“阿爹来救我，阿娘要发火啦。”

　　向平章颇为无奈的看了眼向意珍，从袖中拿出一小盒膏药递给一旁的携春，又拿出一包油纸，看上去像是糕点。

　　“听小圆摔了，去了趟太医院求了这活血化淤的药膏来，所以路上晚了些。”向平章坐在王应贞一旁，轻轻拍了拍这位妇人的手，向意珍这下才免了一顿责难。

　　一旁的油纸包不知何时便到了向意珍手中，已被拆得七零八落，“爹爹撒谎啦，明明还去了八仙楼买了蟹黄饆饠来。”

　　“那还不是你爱吃。”王夫人看她两腮鼓鼓，像个花栗鼠一样吃着糕点，心中升起宠溺，表情也变得温和，“以后要注意自己——唉，看来过两日的诗会，我得帮你向长公主递个赔罪的帖子。”

　　向意珍一听，暗暗自喜，低着头虽然故作惋惜，却难绷住一丝嘴角的笑意。她道谢时，声线也不免上扬，一点没有懊悔可惜的意思。

　　一脸狐疑的王夫人被向平章带出门后，落得两耳清净的向意珍长吁一口浊气，顺势倒在了软榻里。等一觉醒来，已是中午。好在是碰伤，虽然看上去青的发紫，但好在没有伤及筋骨，如此一来，向意珍便不必日日灌下那黑漆漆的汤药，只用配合着膏药外敷上一些时日便能恢复如初。

　　用过午饭，侍从为她推来一个轮椅，说是向平章差人忙忙定做送来的。向意珍见此，不由得心里吐槽一句。看来御史大人宠自家小孩，堪比隔壁谢相，不愧是邻居。

　　她写了张帖子，差人送去柳家，邀请柳瓷三日后来国公府上一叙。

　　日子过得懒洋洋的，时间不待。窝在房内的向意珍独自做了三天女红，好生无聊。再一看脚踝，大半的瘀肿已经消去，只留下小片的青色和一些斑斑驳驳的瘀紫。

　　柳瓷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向意珍，只觉得好笑，捂着肚子忙忙大笑起来。今日她已经可以下地走路，就是右腿仍需轻轻点地，走起路来一高一低的，十分滑稽。加之她远远笑脸相迎，笑得如同破开的石榴般灿烂，为这周身的气场又添几分憨态。

　　“向小圆，哈哈哈哈哈！你如今...你如今像个跛子！”

　　“乱说呢！”向意珍一听，狠狠掐柳瓷一把，又坐她对面，斟茶递水，“这般诗会，有什么事儿可说来听听？”

　　“我就知道你邀我是为他而来。”柳瓷一笑，摆了摆手继续道，“谢双是来了，不过待了一阵便走了。哦对，平西王也来了，说是因着诗写的好，被邀来做评讲的。”

　　柳瓷瘪了瘪嘴，嘟囔一句：“见了那么多妹妹，瞧他乐得——那样儿。”

　　向意珍一听，面上浮起几分诧异，暗觉事情同上一世已经有了偏差。上一世，唐授可自始至终没掺和进长安这场风云大局来，如今却...向意珍陷进自己的思考之中，全然没察觉到，一旁的柳瓷说起唐授时不仅愠怒，而且脸红。

　　送走柳瓷，不觉间月上枝梢。屏退携春等侍从后，更是独享一园幽香。这夜，有些过分静了。

　　向意珍借着木栏，暗自发力，独攀高楼。想起向府一隅独有一飞榭高楼，曾经可登楼赏平康坊内的桃花园景，待相府建造时，桃花园也被并入相府之中，成了后花园一处。这下，向意珍便老以看月的借口登楼去看自己心系的公子，今日也是如此。

　　高处不胜寒，她登上去时有小风吹过，一阵秋的清冷拂过肌肤，便带起寒意。她探身瞧去，透过府墙院瓦，看见一豆灯火萤萤的亮在一方亭中。

　　她试探的、轻轻喊了句：“谢双？”

　　竹柏掩映，犹见飞檐的小亭内人影一顿，走出一个宽衣白袍的谪仙人。

　　今日的谢双，在橘黄的灯火之下并未有先前那么张扬了。

　　棱角分明的侧脸被灯火衬得柔柔，朦胧了几分。向来漆黑波澜不惊的眸子里也难得倒映出几点灯火，恍若黑漆夜里兀自闪耀的星星，显得人没有平日那么冷峻。他今日并未束发，反而任其披散，一条玉带松松散散将其束在脑后，一身白色宽袍，洒脱又慵懒。倦懒的神情早在他的脸上入木三分，这般，便更像与人间仅仅擦肩而过的神灵，厌世而清倦。

　　谢双循声抬首一看，向意珍半身探出楼外，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他早已对此习以为常，不论何时，向意珍永远对自己露出这样暖融融的笑颜。逢上这样的人间四月，纵使心中有烦闷不快，也烟消云散、不知所踪了。

　　女孩在高处的风中，看上去像一朵摇摇欲坠的芙蓉。谢双不禁皱了皱眉头，快步走到院墙之下，抬眼看她：“夜里天寒，快回去睡觉。”

　　向意珍手杵在下巴上，隔着一道墙看他：“我睡不着，过来玩儿。”伸手摘一片叶子，沿着叶脉一片一片的撕开，在手里碎成絮后又抛开，像是下了一场小雪。

　　“你呢，夜里天寒，你又在干嘛？还说我——”

　　谢双笑了笑，寻了一架梯子立在墙边，提着袍子便攀上去。少年振了振宽袖，坐在墙院的琉璃瓦之上。一人攀墙，一人登楼，二人之有一臂距离。

　　他从宽袖掏出小小的物件，递在向意珍手心。如玉的公子，笑起来也如与一样，温温润润。谢双瞧着她小心翼翼的捧着那物件，缓缓开口：“在做兔儿灯。过几日，就是中秋节了。你呢？这下你该告诉我，你在做什么？”

　　“在看你，在看兔儿灯。”

　　向意珍伸手，一盏小小的木灯便落在手心。方方正正的小灯四周已被雕刻的镂空，皆是憨态可掬的玉兔模样。每一幅玉兔各有不同，捣药、偷懒、携花、看月，巧手的人精雕细琢，木质的小兔便跳脱在眼前，画也能活灵活现起来。

　　谢双一听，耳根不禁红了些许，把眼别过后仍然觉得不顺畅，又轻轻咳了几声。

　　这时才把向意珍从兔儿灯中拉回现实来，大概是意识到方才的不假思索，自己也感觉十分窘迫，便把头埋得低了些。

　　“没没，我说笑呢。我来看月亮，你看，今晚的月亮很好看。”

　　谢双顺势抬头，望着天边的那一轮孤寒。皎皎生辉的一轮银月挂在天际，月晕将周围漆黑的天照成一抹靛蓝。今夜无云，月又皎洁，竟可在地面投出影子来，只不过二者不知，一同邀月的好景映在地下成为影子。

　　一道月影，对影成双，双影相依偎。

　　“嗯。是很好看。”谢双淡淡一句，肌肤下仍透着病态的白，在月色之下，依稀可见下颔的青色细脉，显得透明。

　　“只可惜，十分好月，不照人圆。”

　　“谢双，我不懂这句诗。”向意珍心头一愣，一阵酸楚涌上后又被压下，对上谢双那双如同黑色潭水的眼睛时，少女仍是笑眼盈盈。

　　“十分好月，我只想你晚安无梦。以后也是。”

　　“走啦，兔儿灯我要拿走了！好可爱！”说罢，向意珍逃一样的离开，不顾身后人的表情如何。直到从楼上下来，才感觉方才一阵快跑后的脚踝已开始刺痛。待她挪回房内时，额角早已布满一层细密的薄汗。

　　谢双看着面前的少女落荒而逃，眼中的景色也随着少女身影的远去而逐渐变得模糊。他愣了许久，又抬头看着天上那一轮圆月，没人察觉，原来冷淡的谢小公子也会笑的这样温柔。

　　只见他喃喃一句：

　　“好的。”

　　谢双早已习惯在夜晚两眼漆黑。待他摸瞎回房后才意识到，每每夜里失明，但向意珍在身旁时却能看见。这就好比为夜行的人点了一盏灯，灯离得近了，周围便温暖又亮堂，若离得远了，那身边便是看不见的黑暗与孤独。

　　想到此，他揉了揉眉心，也懒得再点灯去寻安神香便草草睡下。

　　或许是因着十分好月，向来梦魇的谢双在这一夜，十分好眠。

　　十分好眠，或许只那一句晚安，便同安神香一样，萦绕在谢双的心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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