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冤家不聚头

　　02
　　大病一场之後，大家就开始喊我们冤家……
　　“草头……青儿呢？”看见回老家归来的司马叔叔，却没看见跟他一起走的草头青，我东张张西望望，生怕把他看漏了。

　　“留在他舅舅家习武了。”啥？我心头一沈，竟有点失落，更多却是恨啊。习武，为什麽呀，就因为我比他聪明那麽一点点，厉害那麽一点点，就要学十八般武艺对付我吗？心叫不好地眨眨眼：“那，那他什麽时候回来？”

　　“少则两三年，多则七八载，看他自己的造化……你若是想他了也可以给他写信。”司马叔叔不愧是草头青的啊爹，虽然他儿子没有回来，他照样跟我对著干。我梗著小细脖子哼了一声，抬起下巴丢了句：“不稀罕～”背著手踱起步子走回屋子里。

　　吃了晚饭我就後悔了，哪怕写封信过去数落数落也是好的，兴匆匆跑到爹爹屋外，却见里面没光，这才想起来前些日子家里出了大事，爹爹身子受不住已经病倒了。可要我拉下脸去问狡猾的司马叔叔要，那岂不是间接地向草头青低了头？

　　思来想去，最终也没踏出那一步。哼哼，少爷我身边有的是人，何叔家的凝寒成天地跟在我的後头，还有我们家小玫，还不到四岁，什麽都不会，什麽都听我的，我爱怎麽捣鼓就怎麽捣鼓。对著月亮在自己房门前坐了半宿，靠著门框就睡著了。

　　据说当日还是我路伯伯把我抱回了屋里，但我不谢他，他老婆孩子连手欺负我。怪了，草头青明明是司马林擒生的，怎麽不姓路？我们家三个可都姓阚啊。

　　很快，我就不惦记他了……
　　要问有多快，我家小玫如今八九岁了，大概也就前几天吧。
　　“大清早你跑什麽？”春天阳光好，我正出门伸了个懒腰，就看见小玫风风火火跑出去。

　　“听说路伯伯家儿子回来了，我去看看。”我揉著头发看他跑出去，少不了摇摇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这有什麽好看的，不过就是路伯伯的儿子吗，你又不是没见过。呵欠打到一半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路伯伯的儿子，不就是草头青嘛～

　　我穿著里衣站在门口，傻笑掰著手指算，哈哈，草头青你果然够笨的，那麽点功夫居然学了五年，要是换了本少爷，不出一年就能学成归来。决定了好好戏弄他一番之後，我急匆匆换上了衣服，一路小跑到了前厅。

　　谑谑！好大的面子，全庄头目居然都到了。我先抻著脑袋朝里面望了一望，心里暗暗发笑，一会儿我若当真要戏弄他，草头青非气死不可，倒不如留个人情让他慢慢谢我。得意洋洋向前踏了一步，正看见父亲面前这著个修长的人影，一身长衫居然是青葱颜色，忍不住噗哧一笑，张口就喊：“草头…………青……”

　　三个字刚出口两个半，面前的青衣人突然转过脸来，就这一眼，当真是冷光一凛，寒水三千，看得我四肢发冷，脑袋泛晕，半截舌头咬在齿间。草头青倒不客气，冲我斜嘴一笑：“好久不见啊，看井的～”

　　郁闷，居然被他戏弄了……
　　草头青回来一月有余，自从那天看他席上一番水剑表演，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已是有模有样，渐渐追上我了。胡乱砍过一气，我满头大汗撑了宝剑在假石上歇歇。

　　“二哥？”小玫刚刚与父亲晨练回来，小脸热得扑扑红，我心喜著正要抱他，突然撞见他鄙夷的眼神，“二哥，你又要种树了？”

　　“去去，种什麽树！”把脸一沈，我赶苍蝇一般朝他挥挥手。小玫是个实在人，居然真就要走，“等等！”转念一想又叫住他，“小玫，你说是二哥我的功夫厉害，还是草头青的功夫厉害？”

　　“二哥你有功夫麽？”不识相的小东西，我气贯丹田剑眉一竖，此招甚灵，小家夥急忙改口，“若是比守，二哥自是天下翘楚……但若是比攻……”

　　“什麽？”

　　小玫低头想了想，奋力道：“别说是菁儿哥哥，就连我也未必赢得了。”

　　反了你了！我劈头就是一剑，小玫短刀挡关，刃间一阵磨移，手背一推正击中我手腕经络，“我不跟你闹，一会儿还要跟父亲办事去呢。”臭小子，就知道拍父亲马屁。我揉揉手腕，对自己弟弟何必当真。细想之下，若论踏实勤苦，小玫确比他两个兄长强上许多。

　　自那以後，我又有事做了……
　　读万卷书，方知岁月匆匆。想著短短的五年之间，呆呆弱弱的草头青竟变得如此修简挺毅，出手若风，没能见证其中神奇的过程，身为长辈的我著实有些难过。望著林间飘落的黄叶，心中满野苍茫。

　　“璟哥哥～你做什麽呢？”不过人若英才，又何必限於那舞刀动枪之流。打从出生起，我这翩翩俊才就引得无数‘花朵’为我驻足，要是比起这个，草头青你远远不是我的对手。

　　“小凝啊”我一抬眼就惹得少女满脸绯红，伸手拾起其中一叶金黄抛在风中，“我在想这些坠片啊，肥沃之时又怎会想到今日的落破，轻轻一吹就落在土里，再无人愿去欣赏它们。”

　　“小凝却愿。”小姑娘睁著黑亮亮的杏眼，笑著将我吹远的叶片都拾回树旁，“菁哥哥说，叶是树的子女，树儿怕冷，一到冬天叶儿们就落到地上，为母亲暖脚助母亲过冬……从前我只爱绿叶，现在却更爱这孝善的黄叶了。”

　　好，好，好，草头青你好生厉害。我脸上笑著，心中却如临大敌，看来这旧仇新患不除不行，定要让他彻彻底底败在我的脚下才能算完。

　　“玫儿～”半夜潜进三弟的榻中。

　　“哎哟！二哥你吓死我了！”小玫方才入睡，被我一声招魂，吓得一个哆嗦跳了起来。我抱住他瘦瘦香香的小身子：“怕什麽，是你二哥又不是鬼。来来，二哥有话问你，你说，身为男儿最重要的是什麽？”

　　“修身启智，胸怀天下。”我汗，你才几岁啊，“不是问你志向，是问最最当紧是什麽？”

　　小玫低著脑袋深思：“男儿丈夫，最当紧的自然是颜面，颜面尽失还有什麽心志可言。”

　　我偷偷摸了摸下巴，心里炸了油锅一样乐开了花，呵呵草头青，我就要让你输个干干脆脆，口服心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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