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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醒
[壹.]
这是一个安定繁荣,政通人和的朝代。
所谓安定繁荣,是老百姓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最典型的例子是一个以偷为生的小贼,东窜窜西窜窜就能捞足大把油水回家。小贼手法异常拙劣,拙劣至每每出手偷都能被察觉。然而每次被偷的人都只是和颜悦色地对他笑,那神情就像在说「偷就偷吧,不够我下次再拿些银子给你偷」一般。最夸张的一次是拿小贼险些被拖进那人的府中做客。据目击者道,被偷的是新科状元柏珈侯大人,一向宅心仁厚,见小贼衣不蔽体便叫上两三个家丁硬架着小贼回府。拿小贼哪见过这样的阵势,便用脚踢用嘴咬打开家丁逃去,只剩下柏珈侯直了直双眼长叹一口气沮丧道,「此小贼怎的如此客气。」而那小贼则从此远避着状元爷,只在别人谈论其和善时插一句,「和善个屁,老子上次差点就被抓走了!」
再后来再后来,小贼偷银子偷得连自己都成了一个腰缠万贯的富人,可见这朝代有多繁荣,偷得连小偷都嫌烦了。
既然朝代安定,经济又足够繁荣,天子脚旁的城镇便是更加富裕,连花满楼都比别的勾栏华丽,姑娘们也自然过得比别人滋润。但滋润归滋润,头上扣着个「窑姐」的称呼,那个姑娘会喜欢。所以花满楼的姑娘们都希望做会凤凰,攀上一根够硬够实的大枝条从此安心做神鸟——总比做鸡好。
今天元宵佳节,大枝条会在酉时到达花满楼,为他看中的一个女子赎身。
此大枝条名叫轩辕。传闻俊朗过人,面容清秀炫目,举手投足间带着大侠风范。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大至城内已有八十岁高龄的黄婆婆,小至城外福头村刚出生的女娃娃,都以嫁予轩辕公子做第几几几十偏房为梦想。据说某日王员外的两个女儿在争吵着将来谁做大谁做小时,王员外的娘子冲出来给了她们一人一个耳光,「你们谁也勿想嫁予轩辕公子」,而后喜滋滋地道,「待我将来成了轩辕公子的娘子,我定阻止他娶偏房,让他此生只有我一个女人。」不巧被王员外听见,当场给了她一个耳光便休了妻。
此类事情比比皆是,于是每逢元宵佳节,识相的男子出门前必先将妻女塞在屋子里不让外出。但是女子也不是省油的灯,相公前脚出门,妻子便也女扮男装往外走。娘亲前脚出府,女儿们便也从后墙翻出。
一家大小分开几批,浩浩荡荡往花满楼去。
城外福头村的一间茅屋前,几个模样十六、七岁的男子一声接一声喊着「以笙」,声音甚像水塘中的野鸭子求偶的鸣叫。
茅草房门打开,探出半个脑袋,随后从门缝闪出来,做个噤声手势轻声道,「爹爹刚睡下,你们来作甚。我今日不外出。」
外面的人顿时嚷嚷,「什么嘛,今日元宵,你爹爹怎么就睡下了。」为首的二丫子前踏一步,「平时你不愿出门也罢,今日元宵佳节,福头村的男子都要出门,你不来,你……你就不是男的!」
以笙一怔,「怎的有这般规矩!」
二丫子用力抓两下头皮,结结巴巴道,「就……就是这般规矩!」然后一挑眼眉,「那你是不是男子?」
以笙心中暗道「我本来就非男子」,再一想怕暴露自己的姑娘身份,于是迟疑片刻道「好,我去。只是酉时我便要归来,爹爹睡醒寻不着我又要生气了。」
众人顿时眉开眼笑,二丫子一把揽过以笙的肩膀,拍着胸脯道,「好,酉时前归来。走吧,我们进城内凑热闹。」
以笙装作不经意地拨开肩上的手,整整衣襟跟着队伍前进。
城内的花灯早已点亮了灯,暖色映着许多平凡夫妻的脸庞,倒也显得安定和谐。人群中一位公子衣着光鲜、晃着一把折扇慢慢走着,笑意融融。几个随从都身藏匕首尾随而行,为那公子稍稍挡开蜂拥的人群。得见如今天下安和,那公子亦淡然一笑,向花满楼走去。
以笙一行人走至城内,看见城中景色夺目,花灯绚烂,竟一时兴奋提出分开而行。以笙用手抹一把额头,早有料到他们会如此,便微点头走开。二丫子看着以笙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只喊一声「酉时城南花满楼见!」
以笙一怔,心道「花满楼怎的听起来像勾栏的名字」,闷闷地往前走,眉间尽是笑意。以笙的爹爹,唔,应该说是娘亲,对以笙教导甚严,自小便少有机会出得家门,更别说见到这样的盛繁景象。以笙此时便成了个乡巴佬,看着啥都稀奇。
踱步经过玲珑寨,无意看见一个青花瓷做的小盒,竟的一时不由自足挪步进寨内,伸手拈起盒子。
玲珑寨内的老板娘是个体态颇为丰满的妇人,见有人拿那盒子,便笑盈盈迎上来,「公子好眼光,此胭脂盒乃白错蓝姑娘用过的香物,独一无二。」
以笙脸上漾起些许笑意,「我可否打开看看?」
「公子请便。」
以笙轻轻打开盒子,呆了。
天边一道紫红色的闪电轰隆一劈,云层翻滚着大块大块涌来,一道极亮的光柱自云层中间直竖下来,将以笙笼罩入内。凡间忽然完全静止,所有人都僵着不动。卖花灯的,赏花灯的,都定格在这一瞬间。
以笙站在光亮之中,大风扬起她的衣袂。用以固定长发的玉龙簪和金龙簪忽然变成龙呼啸而出,盘旋在一起往天际游去,然后从光柱直直俯冲而下,进了以笙体内。以笙披头散发站着,额间生疼。
天空慢慢恢复成原本的颜色,凡间的人重新动起来。我空洞的眼神敛回焦点,脸上闪过一丝恍惚,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容。
不错,沉睡在以笙体内的本姑娘在这个所谓的元宵佳节,苏醒了。
如果要问发生了甚么事,我恐怕讲三天三夜都未能解释清楚。反正本姑娘醒了,十多年前心甘情愿往轮回道一跳,糊里糊涂栽进夏珩的肚子里成了个奶娃子,十多年后开了贱人白错蓝的一个胭脂盒,恢复了记忆,当然便代替以笙继续生活下去。
哦,对了,从今以后,称我为小初。
还有半个时辰到酉时。
城内到处人群汹涌,我被人挤来涌去的便到了花满楼前。花满楼楼门熙攘,老板娘迷迭香在本姑娘当日的教导之下精打细算,晓得元宵是赚钱的好机会,收门金五两,不到酉时不开门,于是男男女女都呆在门口,铆足劲盯花满楼,眼神个个饿狼般。唔,莫非他们是想拆了这里不成?我往花满楼一瞥,完全不能猜透他们所想。
旁边一个人低低道,「去年只见得轩辕公子一面便晕了过去,今日必定要固本守元,不可再如此错失良机。」我斜瞥一眼,细皮嫩肉的分明是个女子。现下的女子都傻X了么,穿个男袍装粗个声音便以为自己像个男的么?最起码最起码要像本姑娘一样,抹掉妆容再用眉笔加粗下,让自己棱角分明些嘛。
旁边一男子只以为他过于兴奋,便也低声回答,「只是现下人委实太多,恐怕阁下今日会连见都见不着。」
我想起多年前轩辕与我同行,每次都可谓所向披靡——轩辕忒作孽,见着他的大多晕过去,所到之处都倒了一大片。你说人生得那么稀罕作甚?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
唔,现在用脚趾头都晓得他们是在等着那死轩辕了。至于么,都虎视眈眈地堆在花满楼前。
不过故地重游一向令人心酸,我长叹一口气,正想在此悲凉夜里吟两句诗衬托衬托,冷不防被旁边的人踩一脚,脑袋中一空白,诗句也便出不来,顿时没了兴致。转身挤出去,混乱中被人踩了数脚手肘顶了数下终于钻出人群,仰头一看发现自己来到花满楼后门,这里竟空无一人,刚要舒心松一口气,却被门内一颤颤巍巍抖动的手抓进去,惊得我差些便直接拔出我的「紫月」扎过去。却见一老婆婆甚无奈地道,「怎的仍在此发呆呢,速去梳妆打扮啊,轩辕公子快要来喽。」道罢招来一小丫鬟,「带牡丹上去上妆。」
X的,本姑娘长得像窑姐儿么?你们那花满楼出得了我这么高素质的窑姐儿么?牡丹,我还杜鹃呢!
正要开口辩解,小丫鬟已十万火急拉着我上了楼,安在牡丹房中,手忙脚乱跳来跳去。敢情小丫鬟也是新手——老婆婆认错也就算了,怎的丫鬟也把我当牡丹了。
罢,本姑娘今日也算甚是无聊,干脆就在此候着,看看那死轩辕最近是圆了还是扁了。
我咬牙切齿自言自语一番,发现吓坏了身边的小丫鬟,便和蔼一笑,「你替我找来两件衣服,我换上在自己上上妆就成。」
「是。」小丫鬟便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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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耐心理清人物关系.. 咳`` 虽然这章不太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