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问

　　三山五岳是为江湖，五湖四海是为江湖，刀光剑影是为江湖，人物风流是为江湖。
　　少年子弟，意气风发，谁不曾幻想过一人、一剑行走江湖，只盼得长剑到处，江湖上，从此留下了自己的一段传说。
　　灵素前世也曾幻想行走江湖，只是那时一来与师兄师姐仇恨缠身，脱身不得，二来无钱无力，百事皆哀。后来跟着胡斐确有一段江湖经历，虽然也曾热血沸腾，却是纠结不清，伤心之处远多于潇洒，最后终以悲剧收场。
　　如今，灵素倒是潇洒非常，向问天有的是金银，不但给了女儿很多现金现银，连票号里都存了大笔的钱，甚至还有自己的生意，平日里作为联络之用，也积蓄金钱。分别之时，向问天为了保密，把许多生意转入了灵素名下，所以灵素偶然间才想起，原来自己早已是程大老板。这些年躲懒一次都没有查账，也不知道有没有掌柜的卷钱跑路。
　　以前在山上时，她手中再有钱，也花不出去，金银虽然好看，看久了也没什么味道，是以对财物从来没有什么感觉。然而进了市镇，突然发现手中有大把银钱，又兼心情郁闷，便有一种奇特的感觉，不由想大花特花一场。华阴县没什么可花钱的地方，灵素第一站先到了长安。那是历史悠久的繁华大城市，不仅多名刹古街，风景名胜，也有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她先在城中找了一间房屋，租了下来，然后到裁缝铺中一口气给自己裁了四套新衣。首饰头面本来她有很多，但太过华丽招摇，带着不便，便又捡着精致简洁的买了一些。至于点心水果，更是见了便买，很快各种糖果糕饼堆了一屋子。
　　一通花销下来，果然心情大感爽快。闻听得长安最有名的酒楼是谪仙楼，便即前去喝酒。天下名酒，南为绍酒，北为汾酒，而汾酒最好的在长安的谪仙楼，连当年李太白都曾在长安谪仙楼大醉而流连忘返。不过对于灵素这种少女，也不过是好奇罢了，真的好酒端在她面前，她喝来也和陈醋没什么区别。
　　到了谪仙楼，灵素拾级而上，直接上了二楼。刚一上楼，便觉得数道目光同时向她射来，有的惊讶，有的赞赏，还有许多意味不明，大多数目光一闪而逝，却仍有几道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端得令人讨厌。灵素目光在楼上一转，眼见大部分都是书生、富商摸样，却也有几桌武林中的豪客。这些人比旁人大胆，有几个大汉盯着灵素，指指画画，肆无忌惮。
　　灵素皱了皱眉头，不去理他们，径自靠窗而坐，要了二两汾酒，一只贵妃鸡，一盘牛乳酿鱼，一碟子小酥肉，一碟子水晶莲菜饼，一碗羊血粉丝汤。喝了一口酒，入口嫌辣，左右看看，见旁人都喝得津津有味，不好意思吐出来，强咽了下去，灌了两口茶。
　　她一面吃着，一面觉得数道目光不住的向她扫视，鲜美的食物到了口中都索然无味，不由大是不满，心道：果然一个孤身少女在外太过招摇，出入银楼衣坊还不妨，进这龙蛇混杂之地太过扎眼，出了城还是改换男装便是。嗯，这酒喝着没有什么味道，为什么这样出名？西安城最出名的还是小吃，出去我便尝尝羊肉泡馍、凉皮，肉夹馍、灌汤包子，哨子面之类的，也比在酒楼上让人围观好。突然之间，只觉其中一道目光在自己上下乱扫，仿佛要撕开自己的衣衫似的，不由极为恼怒，暗道：这人好生无礼，不知是哪里的大胆狂徒。
　　然而这些年她经历良多，再加上的练得是道家九阴真经，于涵养一项，到了极深的境界，竟然仍是不动声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趁机打量那无礼之人。
　　眼见那人便坐在谪仙楼的另一个角落，桌上摆了一只大酒坛，显然酒量不错。三十来岁年纪，一张长脸，留了两撇小胡子，一双小豆眼精光四射，身边放着一个包袱，看形状，似乎是一口单刀。
　　灵素在今生虽不能说全无江湖阅历，但是她随着向问天，听他谈论的都是绝顶高手，而在华山，风清扬提到的更是前辈高人，武林掌故，对于现今的江湖，尤其是白道和游离于正邪之外的中间人士，实为陌生，想从长相衣着判断人的身份，自然是不可能了。
　　她初出江湖，未免信心不足，虽然所学的都是江湖人梦想不到的超一流武功，指导的也是风清扬这样的耆宿名师，但是平时除了和风清扬喂招，殊少实战，对自己的实力摸不清底也是有的。想道：风爷爷说，我练上二十年才能与天下英雄较量长短，不知道他说的英雄指的是什么人物？我才练了十年便出来闲逛，这个……可错了吗？嗯，风爷爷许我出来，那必定是知道我性子平稳，不是惹是生非之人，倘若不招惹旁人，多半也无妨，我只不要惹事罢了。
　　然而那人的目光太过讨厌，灵素突然心中一动，暗道：我怎么学了武功，倒把本行忘了，倘若有人敢来啰嗦，叫他尝尝七心海棠便是，怕他什么？心中算定，倒又放松下来。
　　突然听得“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又有一人上得楼来。
　　灵素抬头一看，只见上来的是一个身材瘦长的老者，脸色枯槁，披着一件青布长衫，洗得青中泛白，形状甚是落拓，手中拿着一把胡琴，显是个唱戏讨钱的。
　　只听他唱道：“叹忠心……保大宋……杨家将……”声音嘶哑，十分颓丧，胡琴拉的慢悠悠的，依依呀呀，也不好听。
　　登时酒楼上便有人叫道：“哪里来的卖唱的，这般聒噪，唱的还这样晦气，快轰出去了。”
　　灵素见到那老人落寞的神情，突然想到了华山后洞的风清扬，大起恻隐之心，扬声道：“老人家，这边坐。”
　　她一出口，酒楼上为之一静，各色的眼光都扫向两人。灵素心中虽然别扭，但脸上若无其事，那老者也是一无所觉，走到灵素那桌，坐在她对面，道：“客官……想听什么？”
　　灵素没听过街头的唱曲，道：“不拘什么曲子，有没有欢乐一点的？”
　　那老者拉开胡琴，唱道：“那武松……好英雄……上到了……景阳冈”唱的是一出武松打虎，明明是精彩热闹的武戏，用那老人沙哑的嗓子唱着，配着胡琴凄凄凉凉的旋律，一点热闹都不剩了，倒把武二哥唱的林冲发配似的凄惨。
　　早有旁边的桌子上人喊道：“伙计，结账。”躲了出去。也亏得灵素衣着华贵，光彩照人，似乎家里是有来头的，旁人不愿得罪她，酒楼上的人看在她的面子上，不好对那老人直接喝斥，否则早有人站起来叫那老者闭嘴了。
　　唱了一段，灵素也受不了了，面上带笑道：“老先生，喝点茶润润喉咙吧。”倒了一杯茶，放在老者面前。那老者并不理会，伸手把桌上的酒壶抄起来，倒了一杯，喝了一口，道：“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灵素一笑，心道：你说我糟蹋了好酒，那也不错。心想这老者好酒，倒有点意思，叫道：“小二，给我拿半斤酒，用袋子装好了。”说着从怀中掏出银钱，递给那老人。
　　那老人拿了钱，低声道：“多谢，多谢。”慢腾腾的走出去，一边道：“有缘再见，有缘再见。”
　　灵素道：“等一等，您的酒……”那老者充耳不闻，拿着胡琴弓着背，踏着“吱呀呀”乱响的楼梯，走了下去。

　　灵素忍不住又是吃惊又是好笑，暗道：这老人或者是个风尘异人，江湖之中，原有许多混迹其中的高人。他既说“有缘再见”，或许我们还有再见的机会，也罢，我先把酒带着，倘若还能遇到他。当下把饭菜钱结了，拿起酒，下了楼去，刚一下楼，便听楼上有响动，几个大汉随着她也下了楼来，其中几个不住的那眼睛盯着灵素。灵素心中“咯噔“一下子，轻轻的冷哼了一声。
　　下了酒楼，灵素不急着回去，又到小店之中吃了一碗泡馍两屉包子，反而觉得市井小吃远胜于酒楼上的宴饮了。想到身后有人跟踪，便不急着回去，又在街上闲逛，晚上吃了一碗岐山面，两个肉夹馍。无论走到哪里，身后总是阴魂不散，或者一时跟丢了，不走几步，便有人补上。灵素心中厌烦，觉得长安城也没什么可呆的，便回去收拾包袱，准备离开长安。

　　第二天早上，灵素雇了一头小小花驴代步，出得城来，行了五六里，渐渐到了荒僻之处，荒道之上，少有人行。只听得一声呼喝，几个大汉从前面的树林之中窜了出来，都是身强力壮，一脸□□，排成一排，挡在灵素跟前。又只听后面脚步声响起，几个人从后面追上，堵住灵素的去路，竟然将她合围在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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