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问

　　灵素在海岛上又住了几个月。在此期间，她抓紧时间，对照着奇门遁甲与桃花岛总图，勉强走通了药师故居和六仙住地。选了几种类型的学问，慢慢翻看研读，当然，水墨画后面的秘本，本来就是黄药师给她的，她也不会跟客气，除此之外，便只拿了几本医药，术数，奇门遁甲之类的学问，另外就是那本碧海潮生曲。虽然算是武功，但毕竟是要求吹箫的基础，灵素前世没有机会学习音乐，常以为憾事，如今得到黄药师的遗谱，更坚定了她学习之心，只是在岛上无人教她，只有上岸再做打算。
　　向问天虽也对黄药师的藏书感兴趣，但更重要是修理大船，早日回归陆地，便是向问天不着急，那桃谷六仙也不住的鼓噪，撺掇着要去中原花花世界开开眼。在得到郑萼的指点和桃谷六仙的帮忙（或者说捣乱）之后，向问天费了两个多月，总算修补好船，贮藏了足够的食水，做好了回去的准备。
　　离开之时，灵素带了几本未看完的书，向问天顺走几幅字画收藏，诸如张旭的狂草，范宽的溪山行旅图，一些棋谱琴谱之类，连郑萼也看中了几本气象风信的书，灵素知道黄药师并无敝帚自珍之意，也不阻拦，几人各有收获，皆对这一次收获十分满意。
　　回到陆地，几人便即分手，向问天似笑非笑的对六仙道：“上次打赌到底是我赢了，别忘了约定便是。”
　　桃根仙哼哼唧唧道：“既然咱们赢了这一次打赌，肯定给你做一件事。”六仙口头上不肯服输，把输了的赌约说成赢了，向问天知道这不过是几人小孩心性，该履行的承诺却不会赖账，便哈哈一笑，领着灵素告辞而去。
　　接着两人又送郑萼回家，祸害已除，这一片渔民的生活便大为改善，向问天又留了许多金银，郑萼十分乖觉，对海上经历只字不提。
　　向问天带着灵素离开了舟山，问灵素道：“以后往哪里去？”
　　灵素奇道：“义父既为光明右使，为什么不回教中，反而这样清闲？”
　　向问天挥手道：“这种事你不要管了，该回去我自然会回去，在那之前我须找个地方安置你。神教，嘿嘿，神教……”转开不言，神色之间微微忧虑。
　　灵素见他有苦衷，便不再问，道：“倘若没什么事，我想学箫。”
　　向问天道：“那有什么问题，等老子看看哪个箫吹得好的，抓来给你做师父。”

　　凉风习习，吹得竹叶沙沙作响，清幽雅致的小院之中，一缕箫声徜徉其间，婉转柔和，悠然不绝，虽偶有滑涩，显出吹箫之人稍为生疏的技法，却是温雅动人，如游丝般在花间柳下飘荡，悦耳动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松树下，闭着双眼，手指轻叩，打着拍子，面有怡然之色，仿佛入定一般。
　　渐渐的，箫声转低，仿佛吹箫之人渐渐走远，悄然之间，已没入林中，箫声一停，只留下一段淡淡余韵在湿润的空气中引人回味。
　　那老者双眼一睁，轻轻拍了一下摇椅扶手，道：“好，不过月余时间，竟已有如此造诣，素儿不愧是老夫最看中的弟子。”
　　花丛一响，灵素执着洞箫缓步而出，面上带着淡淡的红晕，眉头却还略微踅着，道：“老师谬赞了，我总觉得吹这‘碧涧流泉’却还力不从心似的。”
　　那老者挥挥手，道：“你也太心急了，不过第二次吹，能有这样的水准，谁敢说不是天才？最多有些不熟练罢了。”指着身边石凳道：“过来坐，我再给你说说这叠音之法。”说着拿过一支竹箫，慢慢讲解。
　　灵素静静地听着，这白须老者，便是杭州有名的学者，陆佐洋，自号“淮山居士”的便是，他生性淡泊，弃官隐居之后，便在杭州郊外买了一座宅子，颐养天年，闲时也收两个徒弟。来拜师的，有的是为了他的诗书学问，也有为他这琴箫两门绝技的，世人皆知，这位老者在音乐方面的造诣名声还胜过了文名。
　　灵素也是慕名前来拜师的，她费了不少口舌才说服了向问天放弃那个“把这老头捆起来抓走，不好好教就不给吃饭”的计划，只作为一个普通学生上门求教，陆淮山人本豁达，只要看见有资质的孩子，不论男女出身，一律好好传授，灵素悟性极高，学起箫艺一点就会，一会就通，甚得老先生青眼。
　　陆淮山讲解完毕，见灵素已然明白，拈须道：“不错，以你这样的聪慧，不过数年之间，便能进入至境……可惜了，如今你这样的孩子未免太少——你且瞧瞧外面的那几个灰头灶眼的，统统是不堪造化的蠢物，懂得什么音乐，不过是附庸风雅啊附庸风雅……嘶……”他拈胡子劲力用大，竟拽下一小撮来，疼的一抽凉气，“再说素儿你，若是真有个好出身，比之那几个大家闺秀岂不强上百倍，真真可惜了。”
　　灵素一笑，道：“学生家中是医道传家，又无兄弟继承祖业，也是家道中落，少不得还要学生回去支撑家业。”
　　陆淮山哼了一声，他是江南大儒，学的是圣人言论，地地道道孔门弟子，对巫医相卜百工之类并非没有偏见，只是碍于灵素，并未表现出来，叹道：“不独是你，我另一个学生也是这般。你做郎中的也罢了，坐堂问诊之余，好歹还有闲暇摸摸琴箫，便算做个消遣，也不枉了学这一场，只是可惜了小白，家中是做匠人的，整日价与刀斧泥水打交道，任这时候学的再好，将来有什么用？生生埋没了师旷，嵇康。可惜小户人家往往生出碧玉宝珠，那朱门里绸缎裹着的不过是些泥猪土狗。”言罢长叹一声。
　　灵素笑而不答，她并非自己所说简单的医家，跟着向问天这日月神教光明右使，自然衣食无忧，将来未必输给那些千金小姐，所以学习音乐陶冶情操，自然无妨，只是那个小白却真是可惜了。她也曾听陆淮山说起过，他有这么一个得意门生。几个月前，陆府管家发现一个男孩在自家门前乱转，行迹十分可疑，便叫人拿了棍子把他赶走，那男孩逃跑时一时不慎，摔了出去，把脚扭伤了，正好陆淮山从外面回来，看这情况问了两句，才知道这孩子被琴声吸引，常常来这里听琴，不由感慨世上还有这样好学的孩子，带进来一试，果然天分才情不比寻常，尤其是学琴，就是个不世出的天才，大喜之下，收了入室弟子。只是那孩子家里是个银匠，总有干不完的活儿，家里自然也不支持他学这些不当吃喝的文人玩意，只能隔三差五偷偷来，往往时间也晚，灵素竟还没有见过。
　　正说着，管家进来道：“老爷，小白来了。”
　　陆淮山喜道：“说曹操曹操到，这小子竟这样不禁念叨，来，快让他进来。”言中什么喜悦。灵素也不禁好奇。
　　这时，只见管家领进来一个男孩子，八九岁年纪，削瘦的瓜子脸上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晴，五官搭配的相当漂亮，他走进来，先向陆淮山行礼道：“弟子叩见师父。”灵素便感觉到他声音有点气喘，白皙的脸颊上也带着潮红。
　　陆淮山自然也觉察出来，皱眉道：“你且起来，怎么这么激动，着的什么急？”想起了这男孩子的出身，把读书养气之类的教训咽了回去。
　　那男孩子一笑，带着几分乡下孩子的淳朴，低声道：“我从柳下镇跑回来了。”
　　灵素一愕，那柳下镇离这里可有一段不近的路，就是她也未必能跑上一路。
　　陆淮山奇道：“你跑这么远的路做什么，你家不是在南边么？”
　　那男孩道：“是，昨天舅母让我给柳下镇送首饰，一来一回要两天时间，我想着，若是一路跑过去便能节省一天时间，就能到师父这里多呆上一会儿，多学一点东西了。”
　　灵素听着，脸上一红，她向来觉得自己算得上勤奋，然而比这个男孩，究竟还是差远了。陆淮山轻轻一叹，心下感慨，道：“你既有这样的心地，不愁不能成才……来，见过你师妹。”
　　灵素连忙上前见礼，她其实只是陆淮山的一个普通学生，并不算入室弟子，若和这男孩论同窗，也还可以，但论同门就谈不上了。只是陆淮山一向看重她，并不见外。那男孩子道：“见过师妹，若不嫌弃，只叫我小白就行。”
　　陆淮山笑道：“难得今日你们都在，小白学琴很有天分，素儿呢，在我这些学箫的弟子中也是出类拔萃。我这里有一首云水吟，正要琴箫合奏，我弟子中除了你们两个，别人谁能奏来？今日便传了你们。小白，你先将那‘碧霄吟’弹上一遍，给素儿听听。”
　　小白听了，抱过琴来，手指一拂，叮咚有声。灵素听着，果然极好，琴声清越，洋洋然有青天一碧，万里无云的气象。她心中一动，暗道：琴声即为心声，有这样意象，他必然不是简单人物。
　　陆淮山赞道：“有点意思了，素儿，碧涧流泉。”灵素将洞箫凑近，兰吸轻吐，优美婉转的箫声弥散开来。她本来学箫时间不长，乍一吹这古曲，颇有生涩之处，但刚才听这一曲琴声，心有所感，这时吹奏起来，如有神助，许多艰难之处顺理成章一滑而过，箫声清幽，如同深山清溪，流水淙淙，沁人心脾。
　　两人各奏其是，本来毫不相干，但两支曲子同时奏来，毫无混乱之象，却能互相渗透纠缠，颇有和谐之意，反而更加悦耳，蓦然之间，小白手指一勾，琴声一停，一首终了，灵素便觉再独奏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轻轻一收，箫声也自住了。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陆淮山大喜，抚掌道：“妙哉，果然是天赐我一双佳弟子，岂不羡煞他老黄。素儿，跟你父亲说，今天住在我家，老夫拼着不睡觉，耗这一日时间，先把这云水吟排出个样子来。”
　　灵素点头答应了，向问天把她放在陆家，每日白天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晚上才来接她，她要在陆家住上一宿，料想向问天必然答允。
　　陆淮山道：“罢了，都先休息一下，跟我去吃饭。”拉着两人进了中厅。
　　一进中厅，小白目光一跳，盯着一边的柜子不语。陆淮山转头看去，只见柜子上放着一把古琴，造型端重，古意盎然，显然不是凡品，道：“你眼光倒好，那是老夫的得意收藏，凤鸣古琴，用的雷击木……比之蔡伯喈的焦尾，也未必逊色，倘若你真有心，将来传给你也不妨。”小白脸一红，道：“弟子怎么敢要师父的心爱之物。”
　　灵素眉尖一挑，她看得清楚，小白看的根本不是什么古琴，却是旁边那一个檀木匣子——她轻轻斜了小白一眼，对他可又多了一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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