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的超人养成指南

　　单宵落在克拉克身后两步，慢吞吞地跟着少年，绕过校舍后方铺着草皮的捷径往校护室前进。

　　“肖恩，你走太慢了，要不要我抱你？”

　　“肖恩，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克拉克有些沉不住气，三番两次回过头，蛮不高兴地试图向肖恩搭话；向来乖巧的肖恩在离开教室不久后，忽然闷不吭声地他怀里钻出来，自顾自地往校护室走，完全不理会他。

　　“喂，肖恩！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克拉克按捺不住烦闷，终于决定按住肖恩的肩膀，把人固定在原地，他不明白肖恩为什么不理他，马修他们不过是稍微欺负了那个红发女孩而已，压根儿没有波及到他身上。

　　更何况，他才是该生气的那个。

　　要不是肖恩光顾着跟那女孩说话，全然忘记他们上学前约定好的事，连一秒都不肯把视线放到他身上，最后也不会演变成那种场面。

　　单宵鼓着脸，心跳还有些快，这回是气的。

　　他试图拨开克拉克的手，然而两人年龄加上体格的差异，他肩上那只手是连一厘米都没有晃动，反而加大了力道，更加用力地陷进他的肩膀。

　　“肖恩，跟我说话！”

　　单宵吸了口气，终于组织出完整的句子：“你……你为什么不帮塔莉亚？”

　　“帮塔莉亚？为什么？她又不需要我帮忙。我才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为了她对我生气，我又没做什么”

　　克拉克答得极快，一字一句都透着肯定，言之凿凿；单宵愣了几秒，终于消化完小少年话里的信息，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你可以叫马修和山姆停下来，别继续欺负塔莉亚，你明明可以帮她的”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单宵忍不住反问，不满的情绪逐渐被困惑取代，两人的思考方式似乎从没在同一频道上，克拉克烦躁地挠了挠后脑，问道：“我为什么要帮她？”

　　“因为你是──”

　　话音戛然而止。

　　单宵咬了舌头，生生把话吞了回去，脑中划过几行经典的英雄电影台词，包括那一句“能力越强，责任越大”，半晌才底气不足地答道：“──因为那是对的行为”

　　他没有思考过克拉克为什么“必须”帮助其他人，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超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宿手旁观。

　　然而面对眼前几乎与常人无异的少年，他却给不出一点像样的答案。

　　克拉克没有注意到肖恩脸上细微的变化，满不在乎地道：“就这样？他们只是开玩笑而已，那女生也没有‘真的’受伤，到底有什么关系？”

　　“塔莉亚都哭了，克拉克，你明明知道话语也会伤害到其他人的”

　　单宵气势渐弱，克拉克满脸写着怀疑，八零年代的美式中学没有明确校园欺凌的概念，对于这群受欢迎的小鬼而言，那只是字句而已，压根构不成任何‘真实’的伤害。

　　“好吧”

　　克拉克耸耸肩，勉强妥协，至少肖恩看上去不再对他生气了，只是一副仇大苦深的模样，不晓得在思考着什么，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对他提出疑问。

　　“克拉克，如果你知道有人要你的帮忙，你会不会帮他？”

　　──他为什么要帮其他人？

　　小少年眉头深锁，直觉地想反问，他不明白肖恩为什么这么在意这问题，却是终于瞧见他惦记了一天那双漂亮的黑色瞳子，正小心翼翼地仰视着他。

　　克拉克似乎陷入了沉思，只是呆愣愣地盯着他看，迟迟没有开口。

　　单宵胸口有股怪异的沉闷感，像在说服自己，有些僵硬地道：“如果是我遇到困难，你都会帮我的。克拉克，你很受欢迎，大家都喜欢你，你比大家聪明，所以你也会帮其他人的，对吧？”

　　黑发少年浅蓝色的眼珠一瞬间像被光线填满，嘴角微微勾起，问道：“你希望我帮其他人？”

　　“不是我希望……”

　　“好”克拉克终于心满意足松开把人固定在原处的手，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地顺着前一句话：“好，我会帮其他人的”

　　单宵觉得他在沟通上，恐怕犯了某种非常严重的错误。

　　他觉得一切问题都该被归咎在语言上，如果让他用博大精深的中文说话，分分钟钟都能把稚嫩的小超人往正确的路上拐，才不会变成古怪的道德辩论。

　　超人，或许该说卡尔．艾尔，不该是为了换取回报或是声望而帮助他人，更不应该受制于约定或其他自私的理由。

　　至少书里的超人不是这样的。

　　“怎么了？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吧，你俩怎么受伤的？啊，我知道你是谁……肖恩对不对？好了，亲爱的小肖恩，哪里不舒服？头疼？”

　　校护是一名和蔼可亲的中年女士，操着浓浓的南方口音，热情地迎了上来，不等肖恩回应就把人抱上了轮床，伸出两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告诉我，我现在举了几根手指头？”

　　“两根”

　　单宵坐在床沿，他现在的身高压根儿碰不到地板，双脚在空中晃了晃，校护女士卡洛琳探究的目光在他和克拉克之间来回，似乎想嗅出里头的故事。

　　“很好，视力没有问题”校护女士卡洛琳忍俊不住，终于放过他一马，低下头刷刷地在文档上留下几笔，才转向克拉克。

　　“让我猜，你是小肖恩的哥哥？大名鼎鼎的克拉克？亲爱的，你应该知道打架是不对的”

　　“我知道……卡洛琳女士，肖恩可不可以离开了？他不喜欢被陌生人碰”

　　“我们为什么不问问亲爱的肖恩，他自己是怎么想的？小肖恩，作为男孩，你应该要能好好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不能依靠别人”

　　卡洛琳拿起手电筒，捏着肖恩下巴半强迫他抬起头，对着小家伙的双眼照了照，话音和善却不失强硬，不等单宵回应又训起克拉克。

　　“你也一样。克拉克，你必须让小肖恩有独立的空间，你并不知道他的想法，是吧？你不可以不让肖恩说话，太过强硬会被所有人厌恶的，尤其是小肖恩”

　　“我不讨厌克拉克”单宵拉住卡洛琳衣袖一角，罕见地未经思考就反驳出声：“他只是想帮忙”

　　另外两人愣了愣，克拉克脸上浮现胜利的微笑，挑衅似地对着卡洛琳女士吐了吐舌头；卡洛琳眯起眼睛，故意握住肖恩还抓着她衣角的手上，十足幼稚地挑衅了回去。

　　“恭喜你，肖恩先生，你的身体看来没事，马上就可以离开这儿了”

　　“不幸的是，看来小肖恩并不讨厌被碰，年轻的肯特先生，这点你恐怕弄错了。我以为你会更担心你弟弟的伤势，而不是跟我较劲”

　　“他没有受伤”

　　克拉克不高兴地瞪着卡洛琳，悄悄拉住肖恩另一只手，下一秒便不顾校护女士的惊呼，强硬地把人从床面上拖了下来。

　　“我的老天！你在做什么？你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我看见你填完表格了，肖恩现在可以离开了，妳不能强迫他留下”

　　“我的天……”

　　卡洛琳女士按着额头，忍不住念了小段祷告词，她是完成了脑震荡的基本检查，但这会儿她实在放不下心，她没想到克拉克会是这种反应，小声喃喃道：“名字一样，个性跟超人可是一点都不像”

　　单宵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了。

　　“小肖恩，你可以在这儿再休息一会儿，不用急着回去上课，你哥哥可以先离开”

　　“肖恩，我们应该回去上课了”

　　卡洛琳女士和克拉克的声音同时响起，单宵脑袋陷入一片混乱，卡洛琳眼底是真挚的担忧，另一边的黑发少年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似乎急切地想把他扯到身后护住。

　　不对，卡洛琳刚刚说了什么？

　　“小肖恩，你不需要听克拉克的话，只要你想，你要在这儿留下多久都可以，你不用怕……”

　　“肖恩，下一堂课会迟到的！”

　　“等等……”

　　克拉克这回敏锐地捕捉到肖恩脸上一闪而过的犹疑，刻意拉耸了脑袋，装出可怜的模样：“卡洛琳女士说你很害怕，肖恩，你怕我吗？”

　　……怎么可能？

　　单宵身体动得比脑袋还迅速，立刻做出了选择。

　　卡洛琳是个相当温柔的人，但克拉克不一样，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克拉克会生气，但绝对不会伤害他。

　　“我的天……”

　　单宵浑浑噩噩地被拉回了教室，后半日过的比他想像中的快，不祥的预感却始终挥之不去，终于在两人回家的路上达到了巅峰。

　　几名身材魁武的高年级生围着一抹瘦小的身影，中学生眼角明晃晃地挂着一枚崭新的瘀青，紧咬着下唇，怀里抱着干瘪的书包，课本试卷被撒了出来，散落在人行道上。

　　克拉克打量着那三名高中生，对方显然也看见了他俩，挥挥手让他们别多管闲事，小少年倒不觉得害怕，脑海里回播起肖恩不久前才说过的话。

　　——真正的“英雄”，绝不会置身事外。

　　“肖恩？你怎么了？”

　　克拉克正思考着该如何救出被挡住所有去路的中学生，方才还坚持要他“帮助”人的小家伙却是古怪地沉默。

　　中学生被洒出来的书里，包含了一册薄薄的漫画本，正好落在他脚尖。

　　单宵盯着封面的图画，大脑几乎处理不来上头乘载的信息，他不晓得他的到来煽动了哪对蝴蝶翅膀，但张图怎么也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里。

　　那是他的画。

　　《动作漫画第一卷：超人的到来(80周年纪念版)》

　　那是标准的周年商业稿，漫画公司同时邀请了好几名幕后画手自由创作，他记得他的作品根本连第一轮都没有通过，更遑论是被印在封面上。

　　为什么那张图会出现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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