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对头一起闯荡江湖

　　苏钰倒是睡得正香，只是沈长栖有些睡不着，他想起来苏钰的那句话。
　　做少庄主是不是特别好？

　　他轻笑一声，或许吧。

　　这十七年慕容镜派了多少人来杀他，都被高先生和明月山庄挡了去，若是自己是苏钰这般的无名小卒，怕是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可他若不是明月山庄的少庄主，也不会被人废了经脉，半点功力都无法习得。

　　他轻轻闭上眼，十年前，那场追杀似乎还在眼前。

　　天边残月，阴云密布，林中乌鸦的叫声时不时惊起，落叶纷纷，漆黑的夜间与黑衣刺客几乎融为一体，一辆马车从不远处驶来。

　　驾车的人正是明月山庄的庄主沈明灯，彼时的沈明灯也不过是愣头青，明月山庄尚未建设成熟。

　　破败不堪的马车上沈明灯扬起长鞭，“驾”地一声马车飞驰而去，踩在水洼上，溅起一地泥水。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来，车内林素芝抱着不过七岁的沈长栖。

　　铮——

　　不知哪里传来长剑铮鸣，黑夜中划过一道银光，沈明灯脸色一变，“夫人，跳车。”

　　他纵身一跃，马车内林素芝抱着沈长栖也从马车上滚了下来，刹那间马匹开始发狂，朝着林中狂奔而去。

　　雨声越来越大，雨水打得发梢粘在脸颊上，狼狈不堪。

　　黑夜中不知哪里渐渐闪起了丝丝寒光，数百名黑衣人瞬间包围了沈明灯三人，沈明灯握紧了手中的剑，眼神坚毅，早已作好了赴死的打算。

　　一战即发，沈明灯与众人颤抖起来，他出招又快又狠，但架不住对方人多，林素芝也拿起了剑，一手护着沈长栖，另一只手与刺客厮杀起来。

　　滚烫的鲜血溅了沈长栖一脸，顺着雨水划下。

　　脚下的泥土早已变成了土红色，雨水洗刷着血气，空气中血腥味一片，大雨驱使沈明灯眼睛几乎都睁不开。

　　“呲——”

　　剑入皮肉的声音传来，不知哪里来的一剑直接贯穿了林素芝的腹部，她一个支撑不住单膝跪了下来，腹中一个大洞流淌着血迹。

　　“母亲！啊——”

　　尖叫声响破林间，不知哪里冲出一个黑衣人，直接朝着沈长栖刺去，尚且年幼的沈长栖被人一剑挑断了经脉。

　　“长栖、夫人！”沈明灯大吼一声。

　　那黑衣人从他背后出袭，眼看着沈明灯三人便要丧命于此林中，突然不知哪里飞来一中年人，来人一剑拦住了黑衣人，救下了沈明灯。

　　“高先生！”

　　沈明灯大喜。

　　来人带着他们三人杀出了重围，徒留一地的尸体，被大雨冲洗干净。

　　梦回幼年，沈长栖吓得从梦中惊醒，出了一头冷汗，他猛地坐起身来，身旁苏钰还在熟睡，他擦擦额间的细汗。

　　十五年了，他至今忘不了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要他命的眼睛。

　　窗外明月高悬，沈长栖坐在床边，明日父亲母亲大概就会回来了，他已经三年不曾见过他们了。

　　翌日，苏钰与沈长栖回到明月山庄时，正好碰上前来寻沈长栖的老管家。

　　看到苏钰的一瞬间，老管家捋着胡子，笑眯眯有些欣慰道：“怪不得大早上不见少庄主，原来是苏少爷得知少庄主生辰带他出去了。”

　　说罢他便微微行了一礼，离开了此处。

　　苏钰张大了嘴巴，惊奇问道：“昨日也是你生辰？”

　　沈长栖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苏钰气道：“你怎么不早说？”

　　沈长栖抿唇淡淡道：“不是什么要紧之事。”

　　“怎么不要紧？”苏钰转到沈长栖跟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平视着他，怒道：“沈长栖你这人就是有病，你高兴也不说，不高兴也不说，有事不说，无事更不说……”

　　沈长栖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

　　“跟我走，再去庆一次。”苏钰抓起沈长栖就朝外走去。

　　沈长栖被拽了一个踉跄，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不必了。”

　　苏钰被气得当场便抽回了手，“行，不去就不去。”

　　这反倒叫沈长栖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张了张嘴没说什么，拂袖便要进去。

　　苏钰站在他身后双手环胸骂骂咧咧道：“你就是有病，带你去你不高兴，不去了你还不高兴。明明想去就是死鸭子嘴硬说不去。”
　　“算了，小爷如此聪慧且心善，快走吧。”

　　说罢带着沈长栖几乎又是原路返回。

　　不过他想沈长栖估计不喜欢春和楼那等太喧闹的地方，于是他挑了一个……依旧喧闹的地方。

　　街上吆喝声熙熙攘攘，路边的茶楼人头攒动，突听里面一声醒木拍桌，那说书人正清着嗓子道一句“上回书说到……”

　　苏钰和沈长栖坐在二楼的位置，正好听得一清二楚。

　　天山陇雪茶香飘荡，苏钰颇为满足地倚在椅子上，坐无坐相。

　　“早上刚吃了东西，坐一会儿咱们去对面街口那家，可好吃了。”

　　“上回书说到这京城朝中天子坐，珠帘宝玺太后握，今儿咱们讲讲这南疆四王各称霸，五圣九派不可惹。”

　　啪地醒木一拍，说书先生摇头晃脑，“听闻这南疆啊，在那八荒山之上，这八荒山寻常人可去不得，若无族人所领，便是尸骨无存哇！又听闻那南疆女子最善蛊惑人心……”

　　苏钰这会儿又趴在桌子上，食指无聊地叩击着桌面。

　　“沈长栖，你听说过京城朝中天子坐这首诗的故事嘛？”

　　沈长栖点了点头。

　　初出茅庐的菜鸟哪个不是将这打油诗背的滚瓜烂熟才敢入了这江湖。

　　如今这朝上的天子不过八九岁的光景，靠着那权势滔天的太后娘娘垂帘听政，又有那温润如玉、胆识过人的年轻相国相助，倒也算是安安稳稳。

　　说不得恢复祖上一统天下的大志，但如今占据京城，号令群雄，虽然没人真的听他讲话，面子上也算过得去，没能光复大楚，也没能落得灭国、群雄瓜分的下场，算得是马马虎虎。

　　至于那位太后娘娘唐月莲，更了不得了。

　　当年莲上一舞倾城，如今手持玉玺垂帘听政，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实在是武皇吕后再世。

　　苏钰颇为无聊地望向窗外。

　　楼下正讲到：“那河北的赵王爷，一枪破万敌打下了这河北的大好江山，河北可是好地方啊，地大物博，包罗万象，临近京城，可是皇城脚下，天子跟前儿……那相当于京城护城河的存在。”

　　说书先生越说越起劲，仿佛真的要描绘一幅河北大好江山，他的眼神中带着憧憬，楼下的宾客似乎都被他带着纷纷有些想瞧上一瞧这等好地方。

　　“您说说，这等地方若是没有咱们赵王爷镇守，早就叫那蛮人打到京城去了。要我说呀，河北这地儿，换咱们金陵的南王妃、那岐山的凤王，兰陵的柴王，都得叫人一锅端了去。”

　　“早年间这蛮人入侵，是咱们赵王爷一杆长枪上马，那叫一个英姿飒爽，英雄豪杰，叫那蛮夷子闻风丧胆，跪地、求饶！”

　　啪地一声，醒木惊起，苏钰也猛地惊起，茶水还留有余温，他端起茶一股脑地喝了，又唤了人添了茶水。

　　“听闻这赵王爷膝下还有一女，你们猜是何等人物？”说书先生神神秘秘卖了个关子。

　　苏钰懒洋洋问道：“沈长栖，你猜呢？”

　　沈长栖瞥了楼下一眼，缓缓吐出几个字来，“小琴仙赵青柠。”

　　楼下说书先生似乎是听到了这一答，手中的折扇啪地又合上了，折扇点着桌头，桌上的清茶尚且冒着热气，先生摇头微微一笑道：“不错，正是当今五圣之一的小琴仙、赵青柠！”

　　“说到这位赵郡主，更是了不得，淡若秋月，眸如秋水。赵郡主幼年曾拜师有琴散人，习得无上琴谱，是为千古用琴第一人。更是年仅二十便入了五圣之位，真乃女中豪杰！”

　　说书先生摇着折扇，捋着胡须，言语间隐隐透着一股自豪之感。

　　而他的眼神时不时往楼上撇去，正好瞧见苏钰一蹦三跳地下楼，沈长栖紧跟其后，二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突然苏钰的视线淡淡地瞥了过来，他吓得连忙用折扇挡住了自己的脸，等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这位说书先生才慌里慌忙地拍下醒木。

　　“赵王爷单枪进京，柠郡主情归何处，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匆匆留下这么一句，他扔下手中的折扇便跑了。

　　门口有宾客要拦他，想知道这下回到底何时解说，却被这说书先生一一巧妙避过，好不容易出了茶楼，他望眼一瞧，哪里还有苏钰的身影，这下又是跟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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