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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沧海忘桑田
柳抒暖瞥见夕涓手上的小动作,心中微喜,说道:“只要你交出解药,救治我方被那位姑娘下毒的同伴,我们便同意下楼。”
夕涓冷哼一声:“这也要讲条件?你以为在这里动手你们就能占到便宜?”
“听说忘繁楼门人个个法力高强,取胜又何必用毒呢?”柳抒暖含笑望着夕涓,声音平静,眸光潋滟,仿佛能穿透玉石面具,望见夕涓脸上的神情。
这句话普通得很,却也给了夕涓一个普通的台阶下。她对层秋点点头,层秋取出一个红瓶和两个白瓶递给柳抒暖,告诉她红消血毒,白解粉毒,用三根手指各沾一滴药水,慢慢滑过中毒者的印堂,过片刻便可解毒。
众人缓步下楼。夕涓见到曲儿的尸体,似乎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留下一个叫扬赐的侍卫照顾悦沉。柳抒暖将解药教给黛王,又低声对张锁唯说了几句话。
下楼之路似乎分外漫长,又异样地平静,平静得看不出他们立刻就要作生死之斗,平静得令人几乎不想举剑疾刺,而想闲坐品茶。没有颓丧,没有浮躁,心中的斗志却被温柔地消磨。柳抒暖骤然警惕,莫非是幻术?她立刻传音询问白楼雪。
“多虑了。”白楼雪传音答道,“这不过是你自己心底的犹豫。”
南楼大门不知何时已然敞开,楼中人尽数走出后,楼门又倏忽闭上,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响。
楼外站了一片忘繁楼的人——人数比柳抒暖一方预料的要少很多,皆着紫红衣裳,紧握武器,有几个眼中泄露出了一丝疲惫。夕涓带着四个侍卫走到了他们一方。
“你若败了,我们不杀你,只要你入忘繁楼,助主上夺下六界,事成之后,主上不会亏待你。”夕涓转过身来,衣袖轻扬,语声温柔。
不会亏待?杀了黯夜烟之后还能如此坦然地说出这话,倒也是种能耐。柳抒暖心内哂笑,并不答言。
夕涓拢拢长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和黯夜烟不一样。主上爱猫厌狗,他偏那么喜欢狗,在忘繁楼中便是异类,这个你也许一时难以明白……”
“小女愚钝,确实不懂,也不敢对忘繁楼内部之事妄加评论。”柳抒暖淡淡道,“只知诸位与我,势不两立。”
“话莫说得太早,人生在世,身不由己之事数不胜数。”夕涓在面具下冷笑。
这话从那剔透碧玉中露出的朱唇边轻抖而下,似冰雪落地,化开一片薄薄的凄凉。这样的凉意,谁的心头都曾有过。有人或煮一壶热酒,或燃一簇炉火,融了这份凉;有人铲起几捧黄土,埋起这份凉……只在不经意间,渗出浅浅的印迹。夕涓当然不会是无缘无故走到今日这一步,或许她有着比纪萤石更痛苦的过去?只是那又如何?有果便有因,倘若事出有因就可得原宥,又何来怨仇,何来罪过与惩罚?
柳抒暖取出小葫芦,放出灵果,十只灵果精神抖擞地立在了她的身后,又召来了一群小灵果。
“这些小东西倒是很好,永不会背叛人的。”夕涓道,袍袖一垂,手中已握了一粒黑得通透的琉璃子,过不多时,便将冰凉的棋子捂热。
琉璃子骤然射向柳抒暖的左瞳,不待柳抒暖出手,灵果七双已敏捷地将它击落。
棋子一掷,仿佛在空中划出一道火焰,点燃了杀心,双方同时动手。在暖涓二人说话之时,魔界的泼酒阵已然摆好,织成一张无形大网,笑待猎物。大小灵果也勇猛地冲向了敌人。
低低法诀萦绕耳畔,缤纷光芒跳跃碰撞,各式武器忽进忽退,如同一张流动的画卷。有一种飘然迷离的美,以婀娜而残酷的姿态疯狂生长,枝蔓延伸侵占了整片空地,盛放凄艳的带刺花朵。
一枚枚琉璃子从夕涓细瘦的指间飞出,裹挟一抹凉意,狠而准地分别击向柳抒暖和踏鸣长老。夕涓以一敌二,仍然意态从容。
将舒剑和踏鸣长老的凉衣蛇已打落了一地黑子,夕涓袖中的棋子却仿佛无穷无尽。
“可惜我无白子。”柳抒暖用长剑一阻棋子来势,伸出左手将它接住,看似坚硬的黑子竟有着胶冻似的触感。
“你不怕有毒?”踏鸣长老提醒。
“听说子路在与人打斗时丢了帽子,坦然俯身去拾,结果被剁为肉酱。”柳抒暖对踏鸣长老摇摇头,又向夕涓浅笑,“我若是低头尝尝这棋子,姑娘可会趁机杀我?”
夕涓失笑,棋子自然是不能吃的,这丫头打的是什么主意?
就在夕涓疑惑的一瞬,黑子已经从柳抒暖的掌心弹回了她的身前,轰然炸裂,一片碎屑划过她的上唇,立刻留下了一道发紫的血痕。
上唇剧烈的麻与痛,几乎要激出夕涓的泪来。她盯住柳抒暖,分明是难以置信。
绝弈子,以掌心温热后掷出,能随投掷者心意而爆裂。方才夕涓抛出的棋子离敌人都不够近,她便未以心意催动炸裂,第一颗炸开的棋子,竟然伤了主人。
原来无命无心的棋子,也会背叛她。夕涓心内苦笑,可却想不通柳抒暖怎么可能知道绝弈子。
“我本不知道它会爆裂。”柳抒暖善解人意地解释,“我只是想让它发挥最大的攻击之力。”
她这说话的功夫,有忘繁楼的人从身后偷袭,踏鸣长老立刻截住,与之斗在一起。
“我本以为你不会耍诡计。”夕涓语声中充满鄙夷,“果然人不可貌相。所谓正派弟子,不过如此。”
“待人如镜罢了。”柳抒暖并无恼意,“看来姑娘也深恨杳然?”
夕涓捕捉到那个也字,眼神微微一动,脱口道:“莫非你也恨?”
柳抒暖不置可否,笑得神秘,将舒已逼向了夕涓。
夕涓冷哼一声,袖中黑子倾泻而出,在空中悠然飘荡,封住了将舒的凌厉来势。
却听将舒轻吟一声,仿佛喜之不尽,柳抒暖微微侧头向后一瞥,眉间顿生讶然。摘风青色的剑芒映着那张熟悉至极的容颜,发白的唇残留着一丝虚弱,然而眼神清亮坚定犹胜往日。
“最后一战,我一定要与你并肩。”张锁唯什么都没说,柳抒暖却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这句话。
既然如此,何忍拒绝。
摘风加入之后,绝弈子便隐隐落了下风。夕涓右手捻个法诀,贴住了自己的心口,片刻后缓缓向前推送。
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晰地听到了海啸的声音,好似从遥远处奔腾而来,积淀着千万年的沧桑。这样的声音,让激斗正酣的人都几乎想停下手上的动作,却怕对手趁机取了自己性命,终究不敢停手。
海啸声过后,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生。绝弈子依然和将舒、摘风双剑对峙着,渐有势均力敌之态。
而魔界的泼酒阵已到了紧要关头。咕噜的小脸染上了浓浓的红晕,看见形势朝自己期待中的方向发展,不禁露出了微笑。法力在小小的身体里激荡,双翅轻轻颤动,散发出一股扑鼻的酒香,越飘越远,越来越浓,叫人酒虫大动,心驰神往。
然而这里分明没有酒,只有一张大网,这网已到了该收的时候了。
咕噜清叱一声,众魔忽然齐齐向后倒去,重重砸地,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猛然弹起,左手挥出凤眼拳,指缝间迸出灰黑色的光芒,看在敌人眼里却似一股美酒急流。
咕噜望着自己的杰作,笑得合不拢嘴,坚信这些家伙立刻就要完蛋,忽觉头上一痛,继而一凉,竟下起了葡萄大小的冰雹!冰雹居然狠狠地砸碎了酒香,将泼酒阵的威力大大减弱。咕噜愤怒地望向夕涓,真希望眼中能喷出鸡蛋大的冰雹把她砸个满头包。
冰雹很快停止,天上又下起雪来,雪花竟是黛绿色的,含着青草的气息。众魔纷纷以法力结成屏障,使这怪雪不要落到自己身上,可如此一来却又难以与忘繁楼的人相斗,只能勉强闪避。
夕涓将绝弈子拢入袖中,双掌拍向暖唯二人,掌心竟结了薄薄一层白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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