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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市蜃楼半曲歌
第三日,柳抒暖醒得很早。
她推开窗户,魔界的晨光分外淡薄,破窗而入也映不出空中飘动的灰尘。她素是多梦的人,昨夜却不曾做梦,或是做过也已然忘记。
张锁唯迈着轻轻的脚步走来,见到窗边人影,微一扬眉,道:“你也这么早?”
“嗯,昨夜睡得可好?”柳抒暖走出房间。
“挺好的,还做了个美梦。”张锁唯笑得灿烂,“可是不能告诉你。”
“谁稀罕呢?”柳抒暖垂眸浅笑,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就像今日只是要出去游玩。说着说着,忽有一股回忆的巨浪向柳抒暖袭来,张张熟悉的脸孔变换着不同的表情,在心头交叠、晃动,倏忽模糊得如罩浓雾,她想看清,却越努力越看不分明。此去生死难料,不知可否再见到牵挂的人?柳抒暖心中狠狠一痛,不由别过脸去,不让张锁唯看到她的神情。
“怎么了?”张锁唯问。
“没什么,脖子忽然有些不舒服罢了。”柳抒暖,深长呼吸,平静心神,回过脸时神色已恢复如常。
张锁唯眉间浮上一丝疑虑,道:“你若身上不好,我们明日再去吧。”
“我可没那么柔弱,”柳抒暖凌空跃起,落到张锁唯身后,拍着他肩膀一笑,“活蹦乱跳呢。”
张锁唯捉住她的手,低头在手背上印了一个吻。唇上的触感清凉柔滑,带着淡淡的香,细细品去,如饮花露。他松开掌中柔荑,抬眸对上那双蓝黑的眼,深深望进去,发现了一抹羞涩,还有一丝了然。
他知道自己本不该在这时候如此,只是害怕若有万一,便再无机会。
“锁唯哥哥,抒暖姐姐,吃饭啦!”咕噜一路喊着飞了进来。
也好,这样什么都不必再说。他们同时想。
早饭后,咕噜带着柳张二人来到了魔界大门口,过不多时,鲲息便带着众魔行来,队伍齐整,神色肃然。一眼望去,大小各异的黑衣仿佛织就了一片夜空。
“我和黔王、青王留守魔界,小白跟你们去。一路小心。”鲲息对柳张二人道,言罢向众魔一挥手,示意出发。
他们这次走的是通往人间西北之地的出口,脚刚踏入人间,迎面就吹来一阵挟着黄沙的劲风。费力地睁眼四顾,只见沉沉黄沙,茫茫大漠,说不尽的苍凉广阔。胡杨枯枝旁稀稀落落地围了一圈暗黄色的小草,在疾风中颤若烛苗。
黯夜烟领着他们向另一棵胡杨走去,这树倒未干枯,尚存叶片,却也露出了苟延残喘之态。他蹲下身来看看树干底部,然后走向下一棵胡杨。如此经过了十余棵树,他回头道:“可以放彼岸蜂了。”
张锁唯依言而行。脱出竹笼的彼岸蜂兴奋无比,小小的身躯竟能逆着大风疾飞向前,态极勇猛。
一行人随蜂而走,足下沙尘飞扬,也不知行了多久,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座楼阁。莫非是海市蜃楼?
哪知彼岸蜂一头扎向那楼阁,倏然消失了踪影。
“就是这里,跟我进去吧。”黯夜烟快步踏向楼阁,柳张二人紧随其后,众魔亦有序地进入。
柳抒暖感觉到耳边忽有一缕湿润的风拂过,仿佛不是来自大漠。心底似乎闪过一个念头,却稍纵即逝。
那座朦胧的楼逐渐清晰起来,楼身以紫红色的光润石头砌成,轮廓有几分像人间的黄鹤楼,却更加简洁,甚至有几分朴拙。此楼最奇异之处,便是楼顶一只通体碧绿的石头大猫,体形丰满,姿态慵懒,琥珀色眼瞳灼灼发亮,嘴边还挂着一条老鼠尾巴。
张锁唯捅了捅黯夜烟,问道:“你们老大喜欢猫?”
“嗯,我喜欢狗,她偏要喜欢猫。”黯夜烟扬起嘴角,笑得憨然。
“哪来的这么多人哪?”楼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软软糯糯,“烟哥哥带来投靠咱们的?”
张锁唯心念一动,要捂黯夜烟的嘴——他现在可不会说谎,却已来不及了。
“不,他们是来打忘繁楼的。”黯夜烟诚实地说。
“你!你竟带敌人来?你竟背叛我楼?”那女子大惊大怒,声音骤转尖锐。
黯夜烟低了头,摸了摸食指,道:“我也不知道。”
一扇窗户被狠狠推开,众人眼前一花,只见一群蚊子嗡嗡飞来,待那黑乎乎的东西飞得近些,才发现不过是些死物。连环蚊遇到香囊,纵有老虎之威也顿成病猫,根本无法逼近他们,在空中绕了几圈,颓然跌落在地。
“死妖怪,香囊秘方只有楼主和飞猩三爷知道,你什么时候偷了去?”楼中女子吼道。
黯夜烟当然没有偷,此刻却懒得辩驳,只是呆呆望着楼顶的猫儿。那只懒猫的嘴角,好像永远都带着嘲弄。
白楼雪拍了拍黯夜烟的后脑勺,道:“别发呆了,我们现在能上去了吗?”
“机关都关闭了,猫嘴边的老鼠尾巴短了一寸。”黯夜烟此刻聪慧尽失,只看得到事实,却不会去想原因。
柳抒暖闻言略一扬眉。是忘繁楼主自己关的么?这会是为什么?或者……是明如暗?当年他被困禁地时,说过出去以后要学些破机关之法,或许日后有用。
黯夜烟领着一行人踏入了忘繁楼大门,左脚方一落地,地板就发出“叮咚”一声。
“没事,这是老大弄着玩的。”黯夜烟解释。
脚步纷纷,叮咚声连成一片,半似流泉半似曲。
“傻孩子。”楼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这座不是忘繁楼,是笨蛋楼。”
“阁下便是笨蛋楼主?”张锁唯问。
但听一声齐整的砰然之声,楼中门窗皆被重重关上,余下的唯有沉沉黑暗,楼中本就阴冷,此刻倍添森寒。有人施法照明,亮光却奇异地一闪即灭,旁人再试也是一般结果。
“关门逗猫。”那清冷女声浮上淡淡笑意。
“刚才放连环蚊的那人在哪里?”张锁唯低声问黯夜烟。
黯夜烟的回答被一声响亮的钟声撞碎,那钟声仿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果然够笨。”柳抒暖自嘲道,将舒出鞘,一跃而起,剑尖触到坚硬的楼板,也不刺入,只是向西南角斜斜滑去。
“小丫头居然认得钟落障!”暗处之人似略有赞叹之意。
“你会用钟落障,莫非是杳然故人?”柳抒暖心中暗想,手上略略施力,探到一处柔软所在,将长剑缓缓送入,声如裂帛。
张锁唯恰在此时将冷亮珠抛在地上,弹起时已照亮了四周——他出了幻境后便设法买来冷亮珠。但见将舒所指处并无破裂之象,看来柳抒暖刺破的并非实物。
“不错,接下来……”那女子语声顿止,似察觉了什么异样。
张锁唯笑道:“可是机关打不开了?它们你听骂它们笨,生气了。”
“罢了,那些机关也没什么好玩,来和影子打架吧。”
楼上悠悠飘下了一个影子,却看不见投下影子的人。
众人都未见过这般奇事,不禁微怔,就在这片刻,影子已闪电般出手,袭向柳抒暖。柳抒暖凝神应战,将舒剑稳稳刺向那影子中心,却将影子一分为二,另一半立刻扑向张锁唯,毫不畏惧地迎向摘风剑,悄无声息地裂成四片,攻向踏鸣长老、白楼雪和青黛二王。
“这影子莫非杀不死?”有小魔嘀咕,眼睁睁看着一个影子已化成了十几个,但见暗影重重,动作勇猛迅疾。影子越来越多,转眼间楼中每个人都被缠上。法力较弱者不多时便被这鬼魅似的影子掀翻在地,脸色煞白,双瞳散大,却又并未死去。
“乔墨痕!”柳抒暖喊道,双掌翻飞,和夹攻她的三条影子苦苦纠缠。
白楼雪听出柳抒暖是在提醒他施用幻术,只是她恐怕太高估自己了——他根本不知如何对付这些影子。不过还是试一试吧,总不能就这么败在影子手上。他重抖衣袖,轻念法诀,一股只有他感觉得到的力量暗暗逼向了条条影子。
众影子动作一滞,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清脆犹胜银铃。这笑声可把众人吓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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