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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子落下满盘变
浓云裂开一道闪电,一道霹雳便从半空中轰然而生,此雷与天雷不同,竟是极缓慢地炸裂、下落,像一只缓缓张开大口的猛兽,等待猎物入喉。
震耳欲聋的雷声穿透法力屏障,钻进双耳之中,法力略浅些的小魔已是口喷鲜血。
柳抒暖足尖一点,向狂雷迎去,心中默想三遍“现身”,恰在跃到最高处忽然现出了身形。
半空中骤然出现一道飘逸的碧蓝身影,在场之人无不惊骇,那震惊之心还来不及转化成喜怒哀痛,却被更大的惊讶所覆盖。
那双如海的眸子,凝望着劈面而来的遏云雷。她此刻没有时间害怕,眼中微微荡漾的清波,仿佛融合了生命中所有的情绪,又仿佛不带着丝毫感情,只是被海风吹起的微澜。
张锁唯吃力地抬起左腿,脚步却黏重如陷沼泽,他仍是不肯收回丝毫力气,却在终于迈出一步的时候,看到那道巨雷毫不留情地击中了柳抒暖。
一抹蓝影直坠而下,衣袖轻飘。
柳抒暖对张锁唯施的法术顷刻失效,他冲出去稳稳地接住了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已在颤抖。张锁唯心焦地盯住了怀中的人,见她仍有轻浅的呼吸,浓密的睫毛眨动了两下,只是脸色苍白如纸,仿佛豪无生机。
“抒暖……”他低低唤了一声。
柳抒暖只觉得耳边似有人呼唤,却全然辨不清那是谁的声音。此时能感觉到的只有痛。肆虐的疼痛不仅撕扯着皮肉,竟似浸入骨髓,撞进灵魂一般。她甚至怀疑这种感觉能不能称得上痛?为什么和过去受过的伤痛有着天壤之别?方才眼前还有亮光,这刻黑暗却像蚕丝般一道一道缠绕成茧,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她能感受到胸膛微弱的起伏,却不相信自己还在呼吸。诡奇的疼痛带来一种飘渺感,仿佛乘着蚕茧飘浮在云端,她渴望踏上实地,可心中挣扎越猛烈,疼痛便越狂暴。
张锁唯竭力定下心神,想为柳抒暖疗伤,可遏云雷十分罕见,不知要如何治疗方好,只得暂且给她渡些气。
魔界众人虽不认得柳抒暖,但心里也猜得出八九分,回味方才那遏云雷之可怖威势,若非这女子舍身接下,他们怕都是凶多吉少,一时心里皆不是滋味。
纪萤石怔怔地望着他们,忽然放声大笑。原来柳抒暖没有疯!她装得实在是太好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硬接遏云雷的会是柳抒暖,若是料得到……还会那样决然地施法吗?
张锁唯握着柳抒暖凉如霜雪的手,懒得回头看他。
“尊主……现在要如何做?”阿枭胆战心惊地看着笑得旁若无人的纪萤石。
纪萤石一脚把阿枭踹开,继续高声狂笑,笑声清脆童稚,却饱含了凄凉。
响亮的笑声传到柳抒暖耳中,倏然将她从云端拉回地面,剪碎了黑暗织成的厚茧。她睁开了眼睛,看到张锁唯,立刻露出一抹笑容。
“你怎么样?”他连忙问道。
“放心,我是……六不像的……怪物……没有……那么容易死的……咳咳……”柳抒暖剧烈地咳嗽起来,嘴唇顿时红得艳如玫瑰。
“我……有没有弄疼你?”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因为紧张将她搂得十分用力。
她轻咳着摇头:“疼也不差这一点……”
张锁唯眉尖拢起几道心痛的浅纹。
柳抒暖软软地抬起右手,用冰凉的指尖抚平张锁唯褶皱的眉头。这是她习惯对自己做的小动作,此刻竟自然而然地用到了他的身上,也懒得顾忌身在大庭广众之下,只是手随心动罢了。
“我的伤不妨事,此战还没赢呢。”柳抒暖低声道,言罢轻咳几声,胸中的压迫感似乎减轻了许多。
张锁唯点点头,勾了勾嘴角,头一次笑得这样古怪,仿佛唇角生了干裂的伤口。
柳抒暖说的话虽然小声,以魔界高手的法力却听得一清二楚,黛王走上前来,道:“我来照顾柳姑娘。”
“有劳。”张锁唯颔首,走到咕噜处,传音问道:“灭识大阵现在如何?”
“这雷已是他的最后一招必杀着,现在这阵已经没用了。”
张锁唯望向魔界众人,作了一个杀的手势。
乌王当先冲了出去,直奔阿枭,全力对他展开猛攻。阿枭正揉着被纪萤石踹痛的肚子,乍遇急攻,被逼得节节败退。
魔界众人轰然而上,与鹄志门中斗作一团,空壳般的灭识大阵登时被完全冲乱。
纪萤石嘴角残留着一丝惨然的笑,他伤得实在太重,连维持站姿都颇为吃力,更别提出手御敌了,看着手下们围成一圈护着自己,他只觉得自己实在窝囊透顶,忽对一切都心灰意冷。绝望之感一浓,魂魄便微微颤抖起来,似乎随时都会灰飞烟灭。若鹄志门群龙无首,可会立刻各自逃散?罢了,死在战场倒还有几分悲壮,也许比死在那从未谋面的主上手中要好点儿吧?他闭了眼,只想任由魂魄飞散。
可是过了许久,混战双方死了好些人手,纪萤石却还没有魂飞魄散。肩头的六香噬鬼团又跳动起来,却生出一片融融暖意,叫人好生受用。纪萤石足下一轻,魂魄悠悠地飘了起来,竟直升而上,抛下了此地的血腥杀戮。
“那老鬼不见了!”一个眼尖的小魔呼道。
众人闻声俱惊,一时停下了战斗。
纪萤石原先站立的地方晕开了一道浅杏色的雾气,初闻苦涩,再嗅甜香。
“他竟然重入轮回了。”踏鸣长老稍垂眼帘,沧桑的脸上颇有感慨之色。
“怎么可能?”许多个声音同时发问。
雾气渐薄,半空中现出了一只小圆球,模样好似冰冻的血肉。那球儿对半裂开,“咚”地堕在地上,很快化成了一滩水。
“七香……不对!六香噬鬼团!”踏鸣长老道,“世人本以为它是害鬼邪物,想不到竟是救鬼的。若不是它,纪萤石怕已经灰飞烟灭了。”
柳抒暖与张锁唯讶然相视。
原来火诉让小楼给纪萤石下六香噬鬼团,一是能用未知之祸给他带来恐惧,令他行事有所忌惮,更是为了让他重入轮回,免受永灭之苦!
张锁唯猛然想起当日听到纪萤石对火诉说的话:“怎么,火大侠要和我这只恶鬼重叙父子亲情?那么六香噬鬼团,也是父亲对儿子的疼爱?”
这六香噬鬼团,确确实实是父对子的深爱!哪怕他已误入歧途,哪怕他作恶多端,但火诉终究忘不了那是自己的儿子。道义告诉他万不可助纣为虐,但父爱却让他无法大义灭亲。火诉也曾是中原武林德高望重的人物,然而他不是无私的英雄,当面对纪萤石或者是火瑜竹的时候,他仅是父亲。
张锁唯轻叹,心中暗暗决定此事一毕定要回去看望父母。
柳抒暖默然。纪萤石逼死了她的父母,却能有火诉如此相对,直叫人觉得善恶无报。她同情过也痛恨过纪萤石,如今再也见不到那张稚嫩与冷漠混杂的脸孔了,忽地再也恨不起来。
柳抒暖忽然发觉气息顺畅起来,身上虽然疼痛虚弱,却不大像受过遏云雷那凶猛一击的样子。即便灵力苏醒,也不可能恢复得如此迅速吧?她惊觉蹊跷,忆起方才是纪萤石的笑声让她脱离昏迷,难道……是他救了自己?她早就察觉到纪萤石对自己有意,却只道那只是浅薄的好感,并未将其当真。他当时已受重伤,竟还耗费残余的一点法力来救她?这又岂能是儿戏!柳抒暖想到这里,心中痛了起来,竟几乎感觉不到身上的疼了。
小楼终究忍不住前来观战,到达战场时却已寻不见纪萤石的身影,只听到了踏鸣长老的话。她的声音沧桑低沉,听在小楼耳中却高昂甚至刺耳。
小楼呆立原地,不知道这样的结局对纪萤石是喜是悲,只觉得一颗心悄然冻结,身畔的一切纷扰都与己无关,众多的人影只似白雾一般虚幻。周遭忽地嘈杂起来,只是那些言语仅如喳喳鸟鸣般无所谓意义。当一道迷眼的金光落在他身上时,小楼心不在焉地抬了抬头,一股掌风擦过脸颊,他被人扯到了一旁。
“小楼!”张锁唯稍用力地掐了一下小楼的手臂,“醒醒!”
小楼吃痛,神思回了三四分,忽觉脸颊湿润,这才发现自己垂了泪。正是方才落在地上的泪水使他暴露,双方不知隐身者是敌是友,或施咒术或用法器逼得小楼现形。他甫一现身,便遭一个鹄志门门众的攻击,幸被张锁唯救下。
“如果柳抒暖死了,你愿意醒吗?”悲哀的话语不知不觉地流淌出来,小楼偏头看着张锁唯,想笑,却一牵嘴角便堕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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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本来是打算让纪萤石魂飞魄散的,可前天做了一个梦:我去了鬼界,看到鬼的死亡,那是永恒的泯灭,虚无的梦境中有真真切切的绝望。忽然想到这是否会是小石头托梦给我?让鬼死,真的很残忍。
也许我笔下的世界真的在异时空存在着,他们的命运就操在我的掌心,我权力巨大,也责任重大。或许你我也不过是哪个写文人笔下的角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