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敌离我远点！

　　先前藤妖出没的洞穴内，方青折走了之后，众弟子受伤的便打坐调息，没受伤便来照顾受伤的伤势。

　　师兄在照看另一位重伤的师兄，白惠主动去照顾了那位腹部受伤的师姐，剩下许晓康，便有些窘迫地来到沈怜心面前。

　　“你……你没事吧？”许晓康目光闪躲，生怕靠得太近或是看了不该看的地方造成冒犯。

　　“你说呢？”沈怜心道。

　　许晓康更不敢说话了，沈怜心也不说话。许晓康等了片刻，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却见沈怜心以袖遮着脸。

　　“我知道了，连你也觉得我拖了后腿是不是？”

　　“不不，我没有……”许晓康忙道，又是紧张又是羞愧，拖后腿的是他才对呢，“你，你是不走运，若换了我，必定……”

　　沈怜心噗嗤一声笑了。许晓康也有点脸红，像沈怜心这般容貌美丽、聪颖又带点小骄纵的女弟子，平日在门中，他是不曾想过能和对方有半点交集的。

　　“还不给我敷药。”沈怜心道。

　　许晓康忙听从指示，靠近了些，在沈怜心身边，替她查看小腿的伤势。沈怜心的腿上给藤蔓刺出了个洞，伤得不浅，但好在未伤及筋骨，敷了活血生肌的灵药。

　　这灵药是快速生效的，每一刻便要更换一次。许晓康替对方上药，靠得更近，鼻端只闻得一股幽幽的香气，似兰似麝，一时间手脚无措，紧张得几乎忘了自己在何处。

　　“我想洗脸。”沈怜心又道。

　　“好。”许晓康忙应了，站起来了，取出水囊，走到水边去汲水。

　　他心绪还沉浸在方才的接近当中，此时另一边打坐的师姐却忽然睁开眼，仰头看去。

　　旁边照顾她的白惠不由问道：“师姐，怎么了？”

　　“似乎……有些怪。”师姐的眉头紧蹙起来。明明洞穴里十分安静，但她的灵识仿佛察觉到什么异动。

　　许晓康的水囊浸在水中，丝毫没察觉到水下黑影的靠近，直到一对鲜红的角探出水面。

　　“啊！”

　　许晓康大叫一声，水囊甩出去摔在地上，洒了一地的水。他坐倒在地，一条足有一人多高的赤色蛇兽立在他面前。

　　那冰冷的兽眼锁定着他，蛇兽张口，朝他猛地咬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剑柄飞过来，打在蛇兽头部的宽鳞上，将蛇头打得一歪。而许晓康向侧旁一滚，好歹躲过了扎下来的蛇口。

　　剑鞘回旋，飞回师姐的手中，她忍痛随白惠一同站起来。许晓康勉强爬起来，躲到她们的保护范围内。

　　此时，水里、岩壁、洞顶，蛇兽们或攀着钟乳石的柱身，或从水中立起上半身，或在崎岖的岩壁间现身，注视着洞穴中的猎物。

　　晶红角，赤红鳞片，身长不足两人，这些都是赤角的幼兽。虽然单只威力不及它们的母亲，但如果近十只一齐出现……

　　师姐抓紧了手中剑柄。另外一位轻伤的师兄正护住重伤的同门，而她和白惠勉强护住沈怜心和许晓康。在战力残损的情况下，无法主动出击，只能看着蛇兽们缓缓向他们游来。

　　“师兄，结‘清神宁谷’阵！”

　　师姐一声喊，另外一位师兄当即一手捻决，灵力回转，在众人周围结出一道透明结界。师姐与白惠，一人在前一人在后，以剑风御敌。

　　蛇兽们张开大口吐出焰浪，不断侵蚀着结界，一旦结界出现漏洞，有蛇兽妄图钻入，迎接它的便是凌冽剑意，将蛇兽重又逼退。

　　数十招之下，师姐腹部的伤又裂开了，伤口一抽，她登时发不出力。

　　一招不力，当即有蛇兽上身一突，冲破结界，朝着师姐张口咬来！

　　背后就是同门，师姐退无可退，只得眼睛一闭，横剑护住头脸，捻决运起灵力硬扛。

　　然而蛇兽却没有和她正面对抗，而是身躯往上一立，绕过了她。师姐只闻腥风过顶，听得一声惨叫，她睁开眼，但见许晓康被蛇兽咬住半条腿，叼到了半空中！

　　“许晓康！”白惠大喊一声，纵身拎剑劈来。

　　却又有一条蛇兽冲破结界，横过竖起毒鳞的尾巴向她一扫，张开了亮着毒牙的口，朝许晓康咬去。

　　“移形换影符！用移形换影符！”师姐喊道。

　　落入蛇口的许晓康却似傻了一般。白惠却是被点醒了，一咬牙，索性捏爆了自己的。

　　眼看着许晓康就要被蛇兽分而食之。说时迟那时快，数道青色剑影自洞穴出口的方向飞来，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鲜血喷溅。

　　身首异处的自然是那条噙着许晓康的蛇兽。方青折脚踏长剑，一手持剑，一手连点，数道竹叶镖自他手中射出，穿透鳞片，扎入蛇躯之中。

　　蛇兽们登时被痛觉激怒，长嘶一声，放开被围困的众人，齐齐向方青折扑去。

　　方青折剑风一扫，控制所有剑影向数条蛇兽刺去，但这样他自己身前便也没了防备，加之先前已受了伤，便有一条蛇兽趁隙扑来，一口咬在他手臂上。

　　好在此时师兄师姐也得以喘息，纵身上前，一剑斩断了蛇头。

　　蛇毒在伤口中迅速蔓延发作，方青折脸色发白，运起真气，以抵御从小臂往上游走的毒素。

　　他飞回地面，看到躺在地上的许晓康，小胖子可就没有他这么好运了，被蛇兽一口咬在大腿，一口咬在肩颈处，血肉模糊，以他的修为和体质显然无法抵挡蛇毒，身体发着冷颤，脸色肉眼可见地灰下去。

　　方青折半跪下身子，和另一位师兄一起，替许晓康注入真气以助他抵抗毒素，但许晓康体内的毒素蔓延太快了。

　　“怎么办？”那位师兄抬起头道。

　　“让开。”

　　一道男声从他们身后响起。只见玄火真人身边跟着刚刚用了移形换影符的白惠，来到许晓康身前。

　　他先替许晓康探了脉，给他喂下一枚护住心脉的九还丹，然后看向尽数负伤的众人：“你们的试炼……”

　　方青折从背后取下包袱，打开包袱中的匣盖，只见一株元解草，好端端地放在木匣当中。

　　玄火真人点了点头，抱起许晓康道：“恭喜诸位，试炼通过。”

　　赤角的蛇毒实在厉害。方青折已经运起真气抵御，但多半因为受了伤，中毒后又动用真气替许晓康驱毒。刚出洞府，便眼前发黑，一个跟头栽了下去。

　　他耳边只听得“方师兄”“方师弟”的叫喊，而后便是混沌。再醒来时，只见一道纱帐透出些微光亮，帐外人影晃动。

　　方青折眨了两下眼，这是……已经回到门派了？

　　“少主醒了！”今照喜悦的声音帮他证实了。帐子被拉开，方青折这才看清，屋子里不光有前前后后侍奉的婢女们，还有一人端坐在南窗之下，神色一如既往的不苟言笑。

　　方青折忙挣扎着起来道：“父亲。”

　　方柏看了一眼，方青折虽是初醒，但看着精神倒还算好，便道：“不必起来了。”

　　方青折低头道：“儿试炼不力，叫父亲挂怀了。”

　　“你并非试炼不力。”方柏道，“玄火真人已向我们通报了结果，你们任务达成，且在时限之内，评估为上上等，其余各人自有分数。”

　　方柏虽这么说，但方青折却听出来，他口中并没有太多赞赏之意。

　　果然。“但……”方柏道，“我听你组中弟子回报了试炼情况，这次分配你们一组的试炼难度，的确颇高。”

　　“为什么不放弃？”

　　方青折怔了怔，抬起头，却见方柏看着他，眼神严肃。

　　“击杀藤妖之后，你组中有三名弟子重伤，且都是主要战力，为何不就在藤妖之后止步？”

　　“可……”方青折动了动唇，“这样便不能完成任务……”

　　方柏蹙紧了眉：“你抛下你的同门，独自一人去取元解草，你有几分把握？即便你有把握，可那洞穴之中并非全然安全，倘若你取到了元解草，但你那些负伤的同门们却遇难，这该如何？”

　　“我……”方青折搭在床榻边的手握紧，“儿不知道。”

　　“那叫许晓康的弟子，两处伤及经络，若不是玄火赶来得快，只怕就毒入心脉了。”方柏道。

　　“连那叫白惠的小弟子，都知道紧要关头，捏碎自己的符咒去救同门。而你既为众人之首，眼睛里却只有胜负，险些不顾同门安危，也不顾自己安危。”

　　“这实在是舍本逐末。”方柏闭上眼，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再睁开。“……太令我失望。”

　　方柏没过多久便离开了，今照等人去恭送，沈重则端着刚煎好的药，到方青折的卧室里来。

　　撩起往内室的帘帷，只见方青折坐在床榻上，穿着一层中衣。

　　“师兄。”沈重过去，把药放下，取来一件大氅替方青折披上，“才解了毒，小心邪风侵体。”

　　方青折没在意来的人是沈重，久违的，他又沉浸在了上一世的回忆当中。

　　“你太令我失望。”

　　这句话，在上一世他暗自修炼的功法被父亲发觉的时候，也听过一遍。

　　方青折几乎从记事明理起，就有了一个目标——无论他自己发没发觉——成为能让父亲满意的孩子。

　　方柏总是那个最威严的父亲，他其实不会强迫方青折去做什么，是孩童时的方青折仰望着高大、却总是在为门派烦劳忧虑的父亲，下定决心、甚至渴望地要成为令父亲满意的继承人。

　　但最终，他还是令方柏失望了，失望得彻彻底底。

　　方青折已经是重活一世的人，当然不会像个孩子一样，为了父亲的一番训斥委屈难过，只是两世的记忆，与父亲决裂的画面重叠在一起，令他还是不禁眼眶泛上酸意。

　　试炼里他不顾一切想要完成任务，是因为他是玄苍山掌门的亲传，他不能对不起这个身份。

　　倘若他已经尽了全力，那么，他究竟该怎么……该怎么做？

　　“师兄……”沈重的声音忽然响起。

　　方青折抬头，只见他怔怔地望着自己，甚至抬起手来抚摸自己的脸颊。

　　方青折这才醒神，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流了泪。

　　“师兄什么也不用做。”沈重的声线正在进入蜕变期，带着少年的粗哑，却又有几分男子的沉顿，“我觉得师兄已经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了。”

　　方青折张了张口，一下躲开沈重的手，脸上陡然有点窘迫得发热。

　　他居然把心里想的话给说出来了，还是当着前世仇人的面！

　　而且这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方青折瞪着沈重，他就是用这些花言巧语蛊惑人心的？

　　好在这时今照轻轻走了进来，见两人这样干坐着，惊讶道：“怎么少主还没把药喝了？这药本就苦，凉了之后更不好喝呢。”

　　沈重回过神，笑笑道：“师兄和我说话呢。”

　　今照也笑道：“话有什么时候不能说，还是先喝了药罢。我去瞧瞧晚饭好了不曾。”言下之意是要沈重照顾着方青折喝药，转身便要走。

　　方青折立刻道：“慢着。姐姐你留下来。”

　　今照停下步子，又是诧异地看了看两人，只得转过身道：“好吧。”

　　沈重眼中暗自闪过一丝黯然，起身道：“那我去瞧晚饭。”

　　沈重转身出去。今照便在床边坐了，一边端起玉碗伺候方青折喝药，一边道：“少主又是和沈公子闹什么别扭呢，平日里大事小事，还不是叫沈公子尽数做了。”

　　方青折不满意她这样的口气，药都不喝了，额角抽了抽道：“什么闹别扭，谁和他闹别扭？”

　　他只是让仇敌当小厮解解气而已，怎么个个都觉得他和沈重交情好到这份上了？

　　“好，好。”今照应和着。都几年了，在她和她手下一群侍女眼里看来，自家少主就是在沈公子的事上尤其口不对心。

　　“少主就算觉着沈公子哪里不是，也想想人家的一片心，您中了毒被弟子们送回来，沈公子第一个把您抱回院子里来的。”

　　“……”方青折：“？”

　　“跟前服侍的人多，不差人手。”今照又道，“沈公子便日夜守着您的药，从取药到配药、烹煎，一手包办，半分不差。”

　　“……”方青折想找点反驳的话，可又找不出来。难不成沈重是真给他的这群侍女下了蛊？

　　“姐姐就偏心吧，上下那么多人尽了心，姐姐就只提他一个？”

　　今照轻轻叹了口气，笑着看自家少主，也不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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