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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第一章:陆小寒
她是个弃儿。
婆婆捡到她的时候,她大概才刚满四个月。小小的,怯怯的,躺在一个不起眼的破篮子里,像只无助的小猫。
那天的夜晚出奇地冷,天空是墨紫色的,仿佛一整块染上颜料却依旧冒着寒气的冰。
四周行人的步伐像在赛跑,还都缩着脖子,冷得到处都是呵成的白气,弥散在清冷的夜空中。
婆婆很奇怪。她的小脸冻得灰紫,却没有哭,非常安静,只用一双干净的眼睛对抗着严寒。
抱回来后,她依然出奇地乖。从不哭闹,但也不笑。俨然一个历经沧桑而失去了表情的大人。
婆婆很喜欢她。
老人的生活原本寂寞,又简单。她的到来,虽是种负担,也是种欢乐。
就这样,她伴着婆婆在这个小瓦房里看着世界旋转过春夏秋冬,渐渐大了。
她一直都没有名字。
六岁半的时候,她有了一个姐姐,婆婆的外孙女。
姐姐的妈妈离了婚,从美国回来,执意要带婆婆搬家。
孩子陪了我这么多时候,舍不得呀!她看见婆婆眼里有溷浊的泪。
于是,婆婆和她一起住进了明亮的新房。
姐姐比她大半岁,矮她半个脑袋,却显得异常活跃。穿梭在新房里,摸这摸那,哼歌跳舞。姐姐头上红色的蝴蝶结也在跳舞,好漂亮。
她还是安静地,一如她捡来的时候,只是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
她对新房好象没有多大的兴趣,只是蹲在一个角落,用手轻轻画地毯上一圈一圈的花纹。
没有名字可不行!她听到姐姐的妈妈在说。以后怎么称呼?随便也得取一个。
她还听到姐姐在一边叫嚷,妈妈妈妈,我有名字!我叫陆茜茜!
知道了,宝贝。姐姐的妈妈说。不如,和茜茜一样,取个重名,叫欢欢。陆欢欢吧。这孩子好象不会笑呀!
婆婆似乎不赞成,她看到婆婆在摇头。
捡来的那天天挺冷,这孩子也不怕冷,就叫小寒吧。
陆小寒。她终于有了名字。她常听到,婆婆她们这么叫她。
她开始上学了,和姐姐一个班。上学放学,她的同伴都是姐姐。
姐姐在班里总有数不尽的好朋友。男生女生,全部围绕着她,听她讲很多关于美国的故事。
她听不太清楚,也从来没想过要听清楚,只是静静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写作业,看书架上的图画书。
总是这样,所以没有任何朋友。
就像她的桌子,在一个靠墙的角落里,默默的。
姐姐对她有时好,有时坏。
高兴的时候,姐姐硬要帮她梳辫子。拉拽得很疼,每次还掉下很多头发,但是她从来没有任何声音。姐姐咧着嘴,拍拍她的头。小寒,你被我打扮得多好看。
生气的时候,姐姐对她不理不睬。不等她放学,就和很多女孩子跑出教室,没了影踪。她默记着回家的路,一声不响,然后在家门前的花园里做完作业,边看学校发的画报边等姐姐回来一起上楼。
她还是从不哭闹。
一次,姐姐偷吃了妈妈送客的礼物,赖在她身上。婆婆要她向妈妈道歉。她昂着头,有些倔强。婆婆很痛心,第一次狠狠责备了她。她没有眼泪,只是低下头,然后说“我错了”。
姐姐在一边笑。小寒,你快掉眼泪,外婆会心软的呀!
她小小的脸上凝聚着一股冷漠。
她也仍旧没有过笑容。话也不多。
日子在无声中流逝过去。
姐姐的妈妈再嫁了,住进了别的男人家里。没有带上婆婆,也没有带上姐姐。只是不定时的,她都会看见有个男人送钱来。
姐姐的脾气越来越傲慢,总是听见她跋扈的声音。婆婆教育她的时候,她一脸的不屑。
小寒!我的游泳衣呢?小寒?!
小寒!有没有动过我的洗面奶?
小寒!告诉外婆我今天不回来了!叫她别多问!
然后姐姐开始辍学,开始变得常不回来。
新房内又成了她和婆婆两个人。
她仔细地照顾着婆婆,承担了所有家务。因为婆婆的身体越来越糟,像随时都会折断的柳枝。
学校毕业后,她有了工作。
没有时间恋爱。她所有的分秒都用来赚钱,家务,以及照料婆婆。
她的脸上始终带着一股冷漠,就像小时候一样。从没有过多的语言,只是埋头工作,勤恳地。
很多男孩子只有默默地喜欢这个看上去十分内向的女孩。
姐姐终于回来了,还带来一个左耳吊着银十字架的男孩子。
分别了一年半,她和姐姐都有了变化。
姐姐的妆化得很浓,却掩饰不住一种憔悴的疲惫。二十几岁的女孩子,脸上已没有了朝气的光泽。蜡黄的瘦脸,像个营养不良的病人。
她的脸虽然冷若冰霜,却是晕红年轻,美丽清新。
她注意到姐姐眼里嫉恨的光芒。尤其是当那个男人放肆看她的时候,姐姐直着嗓子在嚷,Peter,快抱我进去嘛!小寒,有没有荔枝水?给我去买点回来!
姐姐和那个男孩子就这样住了下来。整天游手好闲,不上班。要么出去直到深更半夜嬉笑着回来,要么就关着门,在房间里大声吵架。
她的负担更重了。姐姐常问她要钱。她看见姐姐会买一种细长条的咖啡色香烟。
姐姐来了之后,因为经常和那个男孩吵闹,白天黑夜,破坏了宁静,于是婆婆身体更坏。
一个晚上,她被姐姐房里摔东西的声音吵醒。正是凌晨四点。
她穿上拖鞋推开姐姐的门。飞过来一个抱垫,她闪开。那个男孩正和姐姐吵得不可开交。
地板上一片狼籍。睡衣,拖鞋,烟头,饭盒…什么都有。
姐姐靠着音箱,头发散乱着,手里夹着烟,嘴角还有血迹。
那个男人头发也是凌乱的,脸上还有青紫的淤血块。
隔壁忽然传来一阵婆婆的咳嗽。
凌晨听来更显苍凉。
她的心无法抑制地就划过一丝悸痛。
你们不要再闹了。她静静地说。
陆小寒,你有什么资格管起我来了?
她是你的外婆!
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也变成冷冷的。
然后,她带上了门。
那天过后,她发现姐姐对她的敌意更深,常有事没事挑她的碴。
Peter,你觉得这蛋花汤是不是很淡,最近盐是不是涨价啦?
外婆,天开始冷了。小寒也真是的,那么晚回来,那么晚才烧饭!只知道谈恋爱,小妖精!
小寒,我才是捡来的吧?你看,妈妈只知道难得来送些钱,又不关心我。外婆也偏心你,连红枣汤都留着给你吃,我好可怜哪!
那个冬天又是出奇地冷。婆婆终于没能走过这个冬天,在吵闹和严寒中闭上了眼睛。
她请了长假,安葬了婆婆。
姐姐和姐姐的妈妈都没有来。
婆婆的骨灰盒孤零零的,陈列在骨灰室里,只有骨灰盒上婆婆的照片依旧慈祥。
她模糊地想起飘过去的那些日子,和婆婆共处的,简单却温暖。
本就没有任何亲人。现在婆婆也走了。
这下真的变成了一个孤儿。
她在骨灰盒边轻轻地放上一朵淡紫色的无名小花,凝视着婆婆和蔼的笑脸。
有一种液体打在了手上。
暖暖的。
亮亮的。
虽然陌生。
眼泪。
她终于俯在骨灰室的墙上哭了。
推开房门的时候,她震惊了。
家里有着十多个男女,各自嬉闹着。音乐尖锐的噪声让她发怵。椅子和桌子被掀翻在地板上,窗台婆婆喜欢的一盆君子兰被砸碎在地下,有被脚踩过的蹂躏的痕迹。
她绷着脸,想穿过这些看来糜烂的灵魂。
一个男人拉住她。
小寒是吧?来,我们玩玩。茜茜说你不会笑?告诉我,谁欺负你了?我打烂他的牙!
她甩开他的手。
姐姐从Peter的身上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喷了口烟雾在她脸上。外婆的骨灰安置好了没?
她不回答,眼睛里有清凛的光。
陆小寒,我问你话!
你,没有资格问。她的声音清冷。
姐姐勾过橙黄眼线的眼睛开始瞪大。
她绕过姐姐,想回房间。
姐姐一把把她拽了回来。小妖精,外婆死了,你开始猖狂啦?!
她没有声音。睁着她那双纯净的眼睛。
陆小寒,别这么看我!别装模做样!我忍了你很久了。你这个弃儿!凭什么外婆对你那么好?凭什么住在这里?凭什么姓陆!你快点滚!你这个没人要的野种!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姐姐脸上的胭脂似乎掉落了些。
她再次绕过姐姐,撇下厅里那些目瞪口呆的男女,去房里收拾东西。身后传来姐姐歇斯底里的哭叫。
她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现在婆婆走了,她更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背着一个大包,她从厅里拾起那棵君子兰,然后走了。
她回到了曾和婆婆住过的那间小瓦房,只是因为喜欢那些温馨的记忆。
她继续工作,开始自己照顾自己,过一个人的生活。
她改掉了陆姓。
婆婆姓沈。于是,她变成了沈小寒。
第二章沈小寒
要去和一家很有名气的广告公司谈个策划项目,她等了一个下午,可是那个负责项目的总策划还没有出现。
架子真大。不是这个项目对她而言极其重要,她早在等了一小时后就离开了。
终于,一个肩膀上搭着西装的年轻男人小跑了进来。她注意到他领结松散,脸色红涨。
何先生什么时候才能够赶过来?对不起,快五点了!她皱着眉说。
十分抱歉……沈小姐,我就是何正扬。年轻男人喘着气。
她惊讶地抬头。原来,这个失约大王终于出现了。
她没有过多的指责,更没有责令对方道歉,而是直接地进入正题探讨。
七点半的时候,他们谈完了。
谢谢。何先生,那我们后天下午见。她说。然后起身打算离开。
一起吃饭吧,沈小姐……对不起,我母亲忽然晕倒了,我送她去了医院,一时要办手续离不开,直到家佣来……我……没有父亲……
她听到身后传来低闷的声音。转过头去,她看到那叫何正扬的年轻人脸色凝成一股沉重。
她的心恻然。何先生,没关系,你母亲……好些了么?
稳定了,谢谢你,沈小姐。
那,我们去吃饭吧。
她就这样答应了。也许是因为那位何先生的孝顺,也许是因为他的坦白。
晚饭吃了两个小时。
送她回家的时候,他们彼此之间,悄悄地就多了一种亲切。
这个策划项目,由于她和何正扬的才华,使他们彼此两家广告公司合作的很好。
上司一脸的笑容。小寒,你确实出色!
她没有笑,也没有高兴的感觉,只是想快点回家。
回到小屋。她扔下包,躺在床上,只感到极度的疲惫和一种说不出来的失落。
小屋静静地,她看见墙上婆婆微笑的照片。
手机响了。电话里传来何正扬的声音。
小寒,晚上有空吗?
嗯。
一起吃pizza好吗?
好。
那,老地方见。
好的。
挂上电话,她开始掉头回走,去那个她和何正扬常见的地方。
近来,何正扬经常约她,她也经常赴约。赴约,也许是该这么叫。
二十几年,除了何正扬,她很少和朋友社交,更别说男孩子。
也许是该尝试着交些朋友了。
何正扬迟到了五分钟。一脸的歉意。
没有关系。她缓缓地说。
何正扬还在一个劲地道歉。
她微笑。
他被她微笑的表情愣了愣,但没再说什么,和她一起进店去了。
他们吃得很开心,不时还谈些什么。谈项目,谈生活,谈彼此近来的情况。
一个手里牵着粉色气球的小女孩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不小心被地毯凸出来的地方拌到,摔在何正扬的脚边。
气球破了。
何正扬立刻把小女孩扶起来。还好,没有摔伤。
小女孩蹲下去去看那个气球。
破了。小妹妹,以后再买一个吧。
小女孩一脸的失望:“今天pizza店里有气球领啊!母亲节嘛!哎,每个人只能领一个呢!都怪我不小心,不能给妈妈了。”
小女孩走远了。
她凝眸着小女孩的背影。
小寒?何正扬觉察到了什么。她和他谈起过,她是个弃儿。
没什么。
小寒,我们不吃pizza了好吗?我不消化,我们吃中餐去。何正扬注意到了,手拿粉红气球的孩子越来越多,穿梭在他们周围。
他们的位子在通道口。
她摇了摇头。为了眼不见那些红气球?她问。没用的,心里有眼睛。别担心我,我不会有事。这么多年了,我只有婆婆的记忆。
他注视她。
她的眼睛里有抹淡蓝色的凝思。
小的时候,我很喜欢作文课。因为没有朋友的我,那个时候才会让大家记住我的名字,哪怕是暂时的。有一次,老师让我们写《感恩母亲》,姐姐写完后就去看电视,我想了一个晚上也无法去写。我只好把婆婆当成妈妈来写,写的时候,我没有哭,可是心里是潮湿的。渐渐地,我开始怕作文课。因为那类的文章越来越多,我不知道该怎么写。我开始不交作文作业,自说自话的更换题目。于是,我的作文不再出色。到了最后,老师也遗忘我了。
她托着腮,侧脸看着那些还在穿梭着的粉红气球。
你明白我这种感受,我是无法去写的。
何正扬沉默着,没有去安慰她。他清楚,这个时候,她不需要安慰,只是需要聆听。
婆婆对我很好,给了我后天的亲情,可是永远无法去追上那种先天的。爸爸和妈妈,这两个称呼非常陌生。他们的位置,对我来说,永远空白。一点记忆都没有。
我给阿姨和姐姐的感觉很难接近。因为我不笑,也不会哭。眼泪对我而言有些陌生,可是也是熟悉的。因为我的心会流眼泪,无法擦干。
我在书里接触一些父母的描写,试想着他们模糊的轮廓,而我就是那个子女,或孝顺,或不争气。呵,别的女孩把自己替换成那个爱情主人公的角色,我却在幻想亲情。
我从来没有真正的生日,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世的。婆婆说就十二月十九日吧,那天是捡到我的日子,我身边没有任何纸条,只有一个小小的红锦球挂在篮子上。你注意到吗,我把这个小球穿在钥匙圈上。
她切了pizza放进嘴里。你不吃了么?对不起,正扬,我说的太多了。
他也切了一块pizza。我喜欢听你说话,小寒。其实,你不是个冷血的女孩。
冷血?她拿起柠檬水的杯子。
还记得和我们一同负责项目的那个协助策划高有泉吗?
她点头。爱吹单簧管的那个?
是的。他继续说,学着高有泉细细的声音。沈小寒可惜掉了,患有冷血不治症。算了,我就算喜欢她,也被冰镇掉。我这个人最怕寒冷,她名字里又有“寒”字,人也那么寒,我只能忍痛割“寒”。
他说完,以为她会介意,却发现她在笑。虽然强制忍耐着,可是脸上的表情却忍不住在绽开,像一朵清丽娇艳的百合。
小寒,你笑起来还是满热的。他喃喃地说,表情似乎有些呆滞。
于是他看到,百合花泛起了一种晕红。
送她回家的时候,她的心情看来好了很多。
小寒,下次我们有空再吃pizza好吗?
她似乎又想笑了。pizza店是你投资的吗?
她转身进弄内。
谢谢你,正扬。她忽然回过身,轻轻地说。
她的工作愈加努力,并且成绩更加明显。上司眼里赞赏的光越来越多。
脸上的表情也开始有了晴天,有了阳光。
她被升了职。
何正扬办公室的电话没有人接。打到外间的分机,秘书说他今天请假。
她拨通他的手机。
传来他虚弱的声音。小寒?不好意思,吃坏东西,我腹泻了。
不要紧吧。她温和的声音。我被升职了。
是吗?对方兴奋。却传来撞到什么东西后叫痛的声音。
她低笑。
对不起!忘记床后有个广告板了。给你庆祝庆祝吧!何正扬说。
还是好好休息吧。
肯来看看病人吗?他说。我一个人怪闷的。
没有朋友吗?
哈,都是他们害的,还敢来看我笑话吗?
她沉默。
小寒,我家很好找,病人应该充分被服从。
她妥协了。要了他家的地址。
计程车十五分钟后就到了。何正扬的家的确很好找,一幢显眼的公寓。
她提着水果篮,按了门铃。
何正扬开了门。
她进了何正扬的房间。
很有格调,简单清新,一如客厅。
不要买东西,小寒,别显得那么疏远,随便坐吧。
好些了么?
好很多了,我只是耍赖,不想去公司。
他笑。
你母亲……不在吗?
和家佣散步去了,在家也没事,所以去附近公园走走。
他们开始闲聊。
近五点的时候,她起身告别。
不要走,小寒,留下吃饭好吗?何正扬的脸忽然红了。
她诧异。
我、我、我妈妈……想看看……看看你……她和家佣买菜去了。
她的脸也红了。小声地问,不是说去公园了么?
对于腹泻的病人,撒谎就算无罪吧。好吗,小寒?
他像个撒娇的孩子。
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看来何正扬的母亲回来了。
她起身去问好。何正扬也起身,和她一同走去客厅。
桌上的菜很丰盛。
老夫人也很和蔼。
映着客厅里橘黄色的灯,她有种回家的感觉。
她转头看身边的何正扬,这个年轻人被幸福包围着。她的心里有淡淡的酸痛。
多吃些,小寒,平时也多来玩玩。老夫人不停地给她夹菜。
她的鼻子涩涩地。
正扬一直提起你,听说你们俩合作得很出色。小寒,你的父母,认识正扬吗?
她怔住了。
妈,你吃饭吧,咳……小寒……我身体好多了,我们等会出去走走好吗?
怎么了?老夫人看来不解。
何正扬想阻止,她却开了口。伯母,我……我是一个人住的。
对不起,小寒。老夫人歉意了。
不,您没有弄懂我的意思,我是个…弃儿。她嘴角有些上扬,浅浅地。
于是,她把知道的故事,从婆婆那里问来的,听来的,就这样全部说了出来。
何正扬吃惊了。
按捺不住地,他从桌下伸过手去,握住了她的。
她没有反抗,只是略微颤动了一下,但是如他所想的,她的手有些冷。
桌上变得安静起来。她沉思,却又感觉不到自己在想什么。
小寒,她听到老夫人叫她,汤要冷了,先喝吧,你脸色太白了。
她抽出手端起汤,看到碗里自己的倒影,还映射着灯光。
小寒,一个人的屋子很寂寞,你也一定不会好好照顾自己,我想看你胖一点。老夫人在微笑,很慈祥的。你住过来吧,我一直想有个女孩说说话。
她骤然一惊,本能地拒绝。
正扬,你只光会看着小寒吗?老夫人又微笑着转向何正扬,你不说,小寒明白你的想法吗?
何正扬神情有些窘迫,看向她,又喝了几口汤,不小心呛到,连声咳嗽。
先吃饭吧,时间留给你们自己商量。老夫人边说着,边把一块鱼肉放到她的碗里。
饭吃完了,家佣送来两杯奶茶。
老夫人意味深长地又看了看他们,离开了客厅。剩下她和何正扬两个。
菜做的很好吃,谢谢你,正扬。
你来看我,应该我说谢谢。
一阵寂静。
正扬…
小寒…
他们同时开了口打破沉默,又迅速发现惊扰到对方的说话,再次停下。
何正扬笑了,小寒,我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起来?
她有些尴尬,也笑了。
小寒,我真希望以后的每一餐都能和你共度,我怕小屋…太冷了,你过来陪陪我妈妈吧,好吗?
她看向正扬,对方的眼睛朦胧,看多了,有种被蛊惑的感觉。
恍然间,她的双手一下子被正扬紧紧地握住,起了刚才那股颤动,同时很清晰地感受到正扬手里传来的那种温暖。
小寒,行吗?
我…她抬起头,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眼睛,有什么理由说服我留下来吗?
朦胧消散去,那双眼睛燃起了一簇火焰。
她听到正扬清晰的声音。小寒,我爱你。
她的心乱跳。不,我要走了。
她转身,却被一下子拥在一个宽阔的怀抱里,头一次,男性的气息那般直接地笼盖向她。
别走,小寒,留下来,和你的婆婆一起留在这里。你从来都是自己照顾自己,以后,请让我来照顾你。
何正扬看到她醉盈盈的表情,姿态憨纯,按捺不住地,他虔诚地在她前额深深地一吻。
留下来,小寒。她的耳边再次听到他坚定的声音。你笑起来很美,我要你以后一直微笑。
幸福的时刻,她却感到液体正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越来越多的,这是甜蜜的泪水。
原来这就是爱情,对她而言陌生的东西,现在正充盈地将她包围。何正扬温厚的胸怀,此刻也正牢牢地圈抱住她。是的,这一刻什么都远离了,除了快乐。
她开始伸手,也抱住了面前的男人,带着甜美的泪水,坦然地将头倚在他的前胸。
静默中,她的脑中闪现出婆婆慈祥的脸,带着微笑,看着她。
家的感觉。是的,就是这样温馨的感觉。一只寒燕,终于有了停靠的家园。
挪动身体,她把自己整个人更深的偎进了正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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