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蝉

　　在厨房喝了杯水，舒容装作不在意地向楼下瞥一眼，少年果然在楼下，站在他一个月来一直站着的地方，眯着眼向楼上张望，忽的微笑了一下。舒容心虚地缩回来，却想起厨房的窗户是单面透视，不禁有些懊恼。
　　在流理台前发了一会儿呆就听见有人敲门，从猫眼望一下，竟是那个少年。有些迟疑地把门开了条缝，“有事吗？”
　　少年腼腆地笑笑，“抱歉，有点事想和你说。”
　　“那你说吧。”
　　少年有些为难，“啊，那个可不可以换个地方。”见舒容一脸戒备，少年连连摆手，“不要紧张，我没恶意的！就是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
　　舒容沉默着，就在少年以为无望的前一刻，说道：“去哪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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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容所在的小区曾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被地产商买下盖了别墅区，保留了一部分作为小区的绿化。
　　清晨的树林静得像是可以听见风拂动的声音。少年领着舒容一直走到树林深处，停在一棵茂盛的榕树下。
　　“这一个月打扰到你了，我很抱歉，一直在你楼下唱歌，你也听烦了吧。”
　　“我喜欢你，”少年搔搔头发，有些自嘲地说，“哈，我也知道不该拿这个当借口去烦你啦。但是，我想唱给你听，把我所有的心情唱给你听，你不接受也没关系。”
　　“在这里待了17年，每天都能听见你的心跳、你的呼吸，太久了，久到我觉得已经爱上了你。”
　　“为什么喜欢上你，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喜欢了这么久，总希望在离开之前，告诉你。”
　　少年扬起手，指着树顶，“能看到吗？在最高的枝头，我费了不少劲才上去的。在那里我留了一个礼物，证明我曾经爱过你的礼物。”
　　少年收回手，轻轻搭在树干上，“如果不麻烦的话，就去看一看吧。”
　　舒容只是站着，面无表情，只有站在熟悉的土地上的双腿细微的颤抖着。
　　“哈，这一个月真的蛮抱歉的，”少年搔了搔鼻尖，强笑道，“作为赔礼，我唱一首歌吧，听上个月来这里宿营的人唱的。”

　　待宵之神外出时隐秘的房间
　　沙沙解下的腰带是琉璃的情书
　　舞动于黑暗中的纤指仿佛隐现不定的玉蝶
　　细柔的趾尖仿佛早春的月牙
　　散落在地的彩衣
　　犹如蝉蜕的空壳……突然清醒……
　　仿佛独眠的梦里怀着彩虹
　　将遥远的美丽的你锁在心里

　　随着歌声，太阳渐渐升起，越来越刺目的光从舒容背后照射而来，铺洒在少年身上，少年如同蝉蜕的空壳，在阳光下逐渐透明，随着歌声的消散，化作薄雾一点点沉入地下。
　　“等……等等！”像是终于被解除了定身术，舒容扑倒在树下，看着最后一点光从自己的指缝中穿过，陷进土壤里。手掌打开时，地上什么都没了，那个微笑着一直唱到最后的少年，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舒容张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掏出被小心翼翼收在胸前口袋里的手帕包，里面是一只小小的褐色蝉蜕。一滴滴琥珀色的液体顺着脸颊缓缓坠下，打在蝉蜕上，被细微的呜咽声掩盖，直到蝉蜕被完全裹住，阳光照在上面，像个剔透而坚固的牢笼。
　　“我是不是很蠢，以为只要不回应，就能听你一直唱下去。”
　　他一直一个人待着，一个人发芽，一个人落叶，直到一天，他自己都记不清的那天，他的脚下出现一个小小的光点，一只不知从哪儿来的蝉的幼虫，睡在他错落的根须之间，他静静的观察着他，以为这个小东西也会像他的同类一样，沉睡，苏醒，歌唱，消亡，过完他短暂的一生。一直等待着，直到某一天，他的脚下空了，最顶端的树枝上出现一个小小的蝉蜕，那个比他的普通同类更聒噪的爱唱歌的少年出现在他的楼下，开始唱只有短短一月的表白的歌。
　　土地下，盘错的根须缓慢移动，将那个小小的光点微微拢住，像舒容的手拢住那只蝉蜕。
　　“如果你醒来依然记得我，那就让我和你谈一场只有一个月的恋爱吧”
　　“请不要睡太久，我只等你十七年……”
　　“单其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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