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登大雅

　　H1 哥哥妹妹
　　黑熊先生的酒试很直接。每人一碗酒，灌完没倒还能说出条理分明的话就成。至于辅助手段，无论解酒茶解酒丸或者拿刀捅大腿皆不限。可是放眼望去，横七竖八倒了一片人，清醒的还真没几个。杨君砚从怀里掏出小白布包，把解酒丸分给众人，杨君墨抓过解酒丸吞下后深呼一口气，抓起碗就灌，完了打一大嗝 ，叹道：“我很清醒。我十分十分清醒。我要作诗，我要做好诗。”说罢捡了根木棍在地上写了起来。众人看着看着，眼神就变成了了然；秦子方看着看着，勾起了一脸笑；杨君书看着看着，木脸开始白里透红，红里透黑；杨君砚看着看着，不干了：“要改要改，改成姐姐弟弟！”小羊看不懂。

　　风花雪月不妨事，哥哥妹妹不妨试
　　曲水流觞咏成诗，哥哥妹妹咏成湿
　　山间小径自难认，哥哥妹妹自难忍

　　杨君墨停住，抓了抓身边的杨君书，“哥哥哥哥，最后一句想不出了，你给我编么？”
　　杨君书黑了整张脸，一脚跺在地上，灰尘涨了一人多高，再落下时，地上早没了字。杨君墨叫道：“我想了好久好久的！”杨君书一口饮尽碗里的酒，冷声道：“管教不严，还请大家见谅。”语毕，在杨君墨眉间一戳，只见杨君墨一个激灵，清醒了。
　　“怎么戳我，好疼啊！”捂着额头她抱怨。杨君书冷目扫了她一眼，后者立马噤声。秦子方笑着帮杨君墨揉额头：“你中了摄魂术，还记不记得刚刚自己做了什么？”
　　杨君墨摇摇头。
　　“你可以问你哥哥。”秦子方朝她眨眨眼。杨君书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面色开始泛红，一巴掌拍在杨君墨脑袋上。
　　杨君墨欲哭无泪：“我还没问呢！”
　　“这次只是试探，”杨君书顶着泛红的脸严肃道，“等会儿到了塔里，记得不要乱走乱看，施术人很强，我们竟然都没察觉他下手，你自己也要警觉些。”
　　“一定是开始那个红搞的鬼！”杨君砚搂住杨君墨的腰，“墨丫头不怕，有我保护你。”
　　杨君墨笑嘻嘻的拍拍君砚的头，然后举手表忠心：“不乱走，只跟哥哥走，不乱看，只朝哥哥看！”
　　君砚撅起嘴，杨君书只当什么都没听到。半垂的眼睑微微有些颤，红晕蔓延到耳朵。

　　杨家的解酒丸效力持久，甘香可口，提神醒脑，实在是居家旅行必备良品。神清气爽的一众人等拿到黑熊先生的小木牌后从东北门进了连环塔。
　　门吱呀一声关上，塔里的竹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照出一条忽明忽暗的小路。杨君墨心里发毛，扯住杨君书的袖子，没有预料中的挣脱，却是一只温度略高的手反手握住了她的。略低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别怕。”
　　杨君墨的心顿时平静了下来。然后开始暗爽……
　　众人沿着小路走了半个时辰，君砚早已趴在杨君书怀里睡着了。杨君墨扯着呵欠强撑着眼皮，倒是秦子方开了口，却是向着小羊：“察觉到了什么？”
　　小羊一脸严肃：“有血腥气和哀鸣声。”
　　杨君墨竖起耳朵，什么都听不到。心道：果然还是野兽么……
　　“来了！”小羊大喝一声。
　　黑暗中一只头上长着红色肉冠的巨鸟冲着众人飞来，尖利的鸟鸣刺得人耳朵生疼。
　　众人散开避过，那巨鸟在空中颤抖了一下，以极快的速度折回，伸出利爪向着杨君墨抓去。
　　电光火石间，杨君书甩出腰间长鞭狠狠抽在巨鸟的肉冠上。巨鸟吃痛一声长鸣，生生转移了方向。在一旁等待机会的小羊一跃而起，人已经骑在巨鸟背上。长而锋利的指甲直接扎进巨鸟的双眼，尖利的牙齿一口咬住肉冠。

　　杨君书把杨君墨往身后一推，将已经惊醒的杨君砚送到杨君墨怀里，抽出鞭子也迎上巨鸟。巨鸟受了小羊一击，早已满脸鲜血，双目失明的它挣扎得愈发剧烈起来，在并不宽敞的小道中横冲直撞。秦子方挡在杨君墨和杨君砚身前，护着他们不被巨鸟胡乱的挣扎波及。

　　在杨君书和小羊的夹击下，本就失明的巨鸟渐渐呈现败相，秦子方看准时机，抽出腰间软剑，一跃而上，剑花一闪，轻盈落地。
　　只听“轰隆”一声响，巨鸟跌落在地，身首异处。

　　小羊从鸟身上跳下来，凑到杨君墨身边讨赏似得眨巴着晶亮的眼睛。杨君墨擦了擦他沾满血迹的脸：“小羊真厉害！”
　　小羊一脸骄傲地点头。
　　“好剑，好招。”收起鞭子的杨君书走到杨君墨身边，摸了摸君砚的头，转身面向秦子方，“秦兄可是半山剑庄的人？”
　　“不愧是杨兄。好眼力。我只一招你就看出我的师承门派。没错。我爹正式半山剑庄的副庄主。”
　　杨君墨不解：“那你怎么变成了姑姑的徒弟？”
　　秦子方温柔一笑：“此事说来话长，改日再详细说明。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可是，要往哪条路走呢？”小羊插嘴。
　　“不就向前……”杨君墨的声音顿住。原来刚才巨鸟横冲直撞弄倒的砖墙后面，出现了另一条小道。两旁的墙壁上嵌着琉璃烛台，烛台里昏黄带绿的灯光闪闪烁烁，说不出的诡谲。

　　众人一时做不出决定，倒是杨君书忽然站起身。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只见他的手探入衣襟，然后，摸出一枚铜钱。
　　众人倒……
　　杨家老爹名言：“无娘儿天保佑，有问题问天神。”

　　铜钱落地，众人休整休整，走进了黄绿灯光的诡谲小道。

　　H2 小路不能乱抄
　　杨君书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红木雕花大床上。他揉了揉疼痛的头，努力回忆之前的情形。
　　“怎么了哥哥？”
　　是墨墨的声音。杨君书侧眼看去，突然涨红了整张脸，连带脖子都泛上淡淡的粉色。杨君墨正躺在他身侧，穿着一件嫩黄色的肚兜，睡眼惺忪，凌乱的头发还有一些缠在自己的手臂上，此刻让他奇痒难耐。杨君书检查了一下自己，竟然是全-裸，他感觉全身的皮肤在瞬间升温，整个人僵硬成一座雕像。
　　“哎呀，怎么还害羞啊，都老夫老妻了，哥哥真是，怎么能这么可爱嘛！令人愤怒啊！”杨君墨笑嘻嘻地埋怨，光洁的手臂攀上杨君书的颈。
　　被触到的脖子在燃烧。 “你说什么？”
　　“哥哥你没事吧？”杨君墨凑上前贴住杨君书的额头，“莫非不是害羞是真的生病了？我就说，也不该害羞了啊。孩子都有了。”

　　“孩……”杨君书头一震剧痛，“墨墨，你今年几岁？”
　　“哎呀，哥哥，怎么好问女人的年龄嘛！墨墨自然是永远年轻的十八岁啊。过了十八我的年纪就固定不变了。哈哈哈哈。”

　　杨君书感到头愈发地疼：“我们成亲了？”
　　“哥哥你失忆了？别啊！我花了好多年才化了你百年坚冰的，可不能就这么又长回去啊！我们都成亲四年了！你还记得什么？难道连我们的孩子也忘了？”

　　“我们的……孩子？”杨君书蹙起眉头，抬手，“不对……”
　　“怎么不对嘛！绝对是你的孩子！你难道怀疑我？！”
　　“没，我……”杨君书头更加疼，手上的力道也加大了几分。杨君墨见他蹙眉难受的样子，担心道：“哥哥，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我是哥哥，我只是你哥哥！”杨君书推开杨君墨闪身下床，“你是隐教教主之女，若是存活下来就要入宫，绝不可能与我……而且，我答应了君砚……”杨君书低声呢喃，接着浅浅自嘲，“竟然会给我这种幻象，是提醒我不要痴心妄想么。”
　　鞭子不知从何而来，在杨君书手上灵巧如蛇，一击而去，瞬间将眼前的“杨君墨”劈成两半，血流成河。
　　杨君书脸上自嘲早已退去，回复到淡漠，甚至带了一丝冰冷。地上的“杨君墨”逐渐模糊，然后变成一只被一分为二的巨大的花背蟾蜍。它三角形的脑袋整齐地裂开，灯泡大小的眼睛泛出青白的光泽，地上暗黄色的血液发出一股美酒般的浓香，若是用瓶子收集起来，绝对可以骗人说是绝世佳酿。
　　“想不到这里竟然有合欢蟾。”杨君书从袖口掏出小刀和黑色的小瓷瓶，将大蟾蜍的眼睛挖下来装好，又取纱布浸透蟾蜍的血液，装进油纸小袋封了起来。
　　他做得仔细而认真，似乎封起的是别的什么。

　　“墨墨，君砚！”杨君书沿着小道向里寻找，什么时候陷入合欢蟾的幻境的？自己竟然没有一点记忆了，如此大意！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被这毒蟾和缠上，杨君书握紧了拳头。

　　“哥哥哥哥！我们在这里！”君砚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雀跃。
　　杨君书心中奇怪，脚下加快了步伐，越往前，酒香越浓烈，难道是进了合欢蟾的老窝？杨君书抿紧薄唇，速度又快了几成。小道的灯光由暗转明，渐渐呈现出璀璨的湖绿，杨君书忽然顿住，他冰冷的面容凝固了一瞬，然后产生了一丝崩裂……

　　眼前是一个小湖。湖里的不是水，而是酒。
　　砖墙后崩塌出的小道，通向的竟然是连环塔底。原来连环塔底不是埋着一坛勾魂酿，而是藏着一湖的勾魂酿。杨君书被酒水勾去魂魄的同行人士此刻呈现出各种醉态：
　　秦子方，半个身子泡在湖中，趴在岸边昏睡不醒；
　　杨君墨，神志不清地仰面朝上浮在湖中央；
　　杨君砚，红着小脸欢乐地在湖中游来游去；
　　小羊，那只野兽在水中撕咬杨君墨的裤脚，伴着间隔的声声狼嚎……

　　“哐当——”
　　酒壶落地摔成碎片，声音就在杨君书身后。
　　是谁这么接近了自己都没有发觉？
　　杨君书握紧长鞭欲攻击，转身对上一张大惊失色的脸。
　　“你们，你们这群混蛋！毁了本尊的酒，本尊砍死你们！”来人握紧了拳头，冲上前去对着杨君书的腿拳打脚踢。
　　杨君书静静地任他捶打了一会儿，然后拎着他的后衣领将他提至半空中与自己视线相平。
　　面对这个带着虎皮暖帽，手脚还在拼命挣扎的——孩童，杨君书艰难地开口：“你该不会是……”
　　“放肆！你这无耻小儿，还不放开本尊！”孩童的声音出奇的圆润可爱，“本尊是白虎先生！你敢这样对本尊，本尊砍死你！”

　　H3 传闻和真相

　　众人借助杨君书喂下去的解酒药，终于清醒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禁也大吃一惊。

　　杨君墨：“这是那个一身卓绝轻功，浑厚内力和虎啸功，二十岁貌如天神下凡的白虎先生？”
　　杨君砚：“他哪有二十岁，说两岁我都相信！”
　　秦子方：“传闻不可尽信，但这样也相差太远……”

　　杨君书：“……”

　　某只自称白虎先生的虎皮帽小娃正以凶残的表情抱着他的腿死命的咬，可是由于嘴里似乎没几颗牙，说是咬，倒不如说是吮……
　　杨君墨走上去，在小娃身边蹲下：“小虎娃，你吃糖不？”

　　“混账！本尊是白虎先生！”在杨君书的裤子上留下一滩口水后，虎皮帽小娃狠狠地瞪了杨君墨一眼，然后，一把抓过蜂蜜糯米糖，嗅了嗅，放进嘴里……
　　“好吃么？”杨君墨眨巴眨巴眼。
　　“哼！”小虎娃吃得满脸甜蜜，抽空给了她一声哼哼。

　　“杨君墨，”小羊扯了扯她的袖子，指着小虎娃舔舔唇，“这个小东西我可以吃掉么？”
　　小虎娃一惊，噎住了……还不忘顶着涨成青紫色的脸躲到杨君墨身后。
　　杨君墨好笑地敲了一下小羊的头：“当然不行！”
　　小羊一脸惋惜而饥饿的目光让小虎娃放声咳嗽了起来。

　　秦子方拨了拨湿透的衣襟，半蹲在小虎娃身边，他收起了平日挂在脸上的温和微笑 ，显得十分正经：“阁下自称白虎先生，所言非虚？”
　　“本尊从不骗人。”小虎娃脸蛋还泛着红，但说话的神态语气却颇有一番气度。似模似样的。“你们毁了我的酒，还不快快磕头赔罪！”

　　“我们毁了白虎先生的酒，自然是要向他赔罪。可是阁下这副模样，”秦子方仔细打量了小虎娃半晌，眼神细细密密地一寸寸扫过，“让我们相信你是白虎先生，实在是……”一个长长的停顿，带着巧妙卷曲的尾音。

　　“混账！”小虎娃大喝一声，小脸急得有些泛红，“你们有本事，就跟本尊来！”语毕小短腿在地上一跺，“搜”地就不见了。

　　“好轻功！”秦子方嘴角一勾，夹起杨君墨就追了上去。
　　杨君墨惊得一声尖叫，小羊闻声急追。杨君书眸色一沉，也抱起杨君砚跟了上去。
　　挤进墙壁的窄缝，跨过搬家的蚂蚁，穿过凭空而下的瀑布（？），被夹着的杨君墨从惊呼，到尖叫，到放声哭喊，到嗓子哑掉，然后淡定地以与地面水平的姿势飞跃各种障碍。
　　不得不说小虎娃的轻功极佳，秦子方和杨君书拼尽全力也不能超越，只能到勉强跟上的地步。
　　以急速的轻功狂奔了不知多久，各自带着一人的秦子方和杨君书都有些体力不支，面色发白，却是小羊精力充沛，在飞奔的同时还不忘采几颗在潮湿的墙壁上生出的木耳或蘑菇。
　　小虎娃一路向上，红扑扑的小脸上丝毫不见疲色，待到他终于到达目的地停下脚步，回头发现头一个赶上来的竟然是想吃掉自己的小羊，小脸猛地一白，好在剩下几人也没落下许久，他看到被秦子方放下的杨君墨，下意识地就往她身后躲。
　　杨君墨察觉小虎娃的动作，朝眼睛发亮的小羊严肃地说：“小羊，这个真不能吃！你要吃了我再不跟你说话！”
　　小羊听完遗憾地一哼，看到杨君墨板起来的脸又有些委屈地低下头。
　　“嗯，这就对了。”杨君墨点点头，然后，推开身后的窗子，吐了。
　　“喂喂！”小虎娃忙扯杨君墨的裤脚，“怎么在这里吐！这是在塔顶，下面有人的！”
　　头晕稍微减轻的杨君墨看了一下窗外的景色，心跳猛然加速，忙缩回身子，脚下一软，坐在了地上。

　　“怎么样？现在相信本尊了吧？这塔顶的入口可是只有本尊一人可以开启。”小虎娃脸上的表情名叫“洋洋得意”。

　　“是子方有眼不识泰山。拜见白虎先生。”秦子方屈身行一大礼。
　　小虎娃更加得意。
　　“白虎先生果真句句属实，言而有信。那么，子方在此就代我师妹几人谢过先生赠送秘籍。”
　　小虎娃一愣，才想起当初所说将轻功秘籍赠与到达塔顶之人的事。想这连环塔密道机关颇多，每一层皆有自己养的奇兽把守，若不是跟着自己，这群人哪里这么快上得塔顶？心中一股怒气盈满，小脸瞬间涨红：“你！”

　　这人可真能说！杨君墨在心中暗想，眼看那白虎小娃一脸气得要哭出来的样子，还真是……超可爱！
　　“我们毁了人家的酒，还找他要秘籍，是不是不太好啊？”杨君砚小朋友不知何时坐在了杨君墨身边。
　　“是不太好。”杨君墨点点头。而且秘籍什么的，自己也用不着啊。不过可以给哥哥用。她想了想，突然头又一阵发晕，脸色瞬间青白。
　　“墨丫头又要吐了！”杨君砚大叫着，慌忙中，顺手拿起身旁桌上一只翠绿的小玉盆递了过去。

　　小虎娃眼睛猛地一瞪：“啊！那是我的……”
　　杨君墨：“呕……”
　　小虎娃：“……”

　　杨君墨吐完一脸惨白。忙接过杨君书递过来的白色药丸吞下，胃里的翻腾总算平复了些。
　　杨君书顺手抹去杨君墨头上渗出的冷汗，对上杨君墨闪闪发光的眼睛，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转身道：“舍妹失礼了，请白虎先生见谅。至于秘籍，并非我等应得的，秦兄你看？”
　　杨君书的目光淡淡，却坚定异常。秦子方爽朗一笑：“杨兄说得有理。”
　　“哼！”白虎小娃再哼一声，脸色倒是明朗了许多。“你们虽然是偷巧上了塔顶，但本尊也不是说话不算的人。秘籍给你们便是。但你们毁了我的酒，又当如何？”

　　“那你想要什么？”杨君砚好奇地问。
　　“本尊要……”小虎娃伸出小手指向杨君墨，“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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