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凤栖兰

　　卷一 惆怅青衫
　　章二 恶少

　　霞州紧邻兰州，比起后者少了浪漫柔媚，多了清奇险峻，其山水景色尤其动人，更兼有天下十景之一的‘狱间业火’。杜蘅居住的村子，就坐落在临近兰州的一座小山里。
　　赶到距离山村最近的城池时，已经到了宵禁。杜蘅跟着同村的猎户在驴车上将就了一夜，在第二天天色刚明时进了城。猎户驾着驴车把货物运到相熟的酒楼后门，杜蘅借了厨房外的井水梳洗完毕，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包裹上了街。
　　刚绕出后巷，就闻到一阵诱人食欲的香气。杜蘅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立刻感觉到肚里饥饿。从怀里的小钱袋摸出几个铜币，他放眼四望，最后选了一个卖馄饨的小摊子。
　　这摊子和杜蘅前世看见的馄饨摊差不了多少，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挂着招牌的旗杆上坠着一个木牌。木牌是用上好的梨花木做成，一面写着朱红的【甲一十六】，下面是几排小字，依次写着【早食摊】，【摊主张家村张庆生】，【大洛临安四年七月二十三薛城按】，一面是镂空的腾云龙尾纹。
　　杜蘅的目光从木牌上移开，无论看过多少次，他都会觉得惊奇：这木牌简直就是后世的营业执照！事实上，从杜蘅渐渐了解到这个从未听过的【苏洛】后，他就觉得十分惊奇。
　　大洛，拥有【朔月之朝】的美称，因为皇族姓‘苏’，所以也被称为【苏络】。从其取旧陈而代之，已经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这是一个奇特的王朝。它像先秦一样，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可是在上层贵族，中层平民，下层奴隶之间，却又可以凭借文治武功明目张胆的逾越原有的阶级。它像宋朝一样对士人宽松，甚至允许所有的臣民对朝政进行议论，只要不是大不敬之罪，按律不得当斩，而相当完善的法律，也绝了有心人的念头。
　　朝政方面，则由内阁省，枢密院，御史台三权鼎立，皇帝居中调节，并且先进的科举制度也基本贯彻了唯才是举的准则。最令杜蘅惊讶的，是大洛的通用文字是楷书，并且也意外的分为简体和繁体。简体作为日常交流，繁体则是上层阶级的特权，同时也是一种身份象征。
　　在杜蘅眼里，大洛涵盖了华夏大部分优异的制度规章，不过在文化方面，却相差甚远了。

　　用过早点，一路来到大街。街角那家贩卖笔墨纸砚，诗书文章的铭志阁已经开了门。杜蘅稍稍整了整衣衫，上前揎开门帘。
　　店里的伙计正拿着干抹布打扫，听见身后有声响连忙转过身，一见是熟人，便露出笑容道：“哟，是小杜啊。这次给咱掌柜带来什么好东西？”
　　“哪里是什么好东西。”杜蘅听他打趣，苍白的脸上微微一红，轻声道：“不过是一副字罢了。”
　　伙计只是配合的笑了笑。眼前这少年虽然年纪轻轻，却意外写得一手好字，买来最多不过一两银子，转手在行家手里却可以卖到七八两。
　　杜蘅走到柜台前，小心解开包裹，将卷轴铺在台面上。他让开位置方面伙计上前观看，眼里有些期待。伙计在书店里待了不少年，自然练就出一双颇为毒辣的眼睛，一瞥这幅字，心里估计了一下，约莫能卖个二十几两。
　　“不错！”伙计点点头，笑道：“大概值个二三两银子。”
　　听见这数字，杜蘅松开皱起的眉头，他顿了顿，又低声说道：“这一次，能不能多给一些……我阿母病了，需要钱。”
　　伙计一转眼，瞧着少年脸上的腼腆，眼珠微微转动，笑道：“也行。不过，最多四两，这已经是最高的价格了。幸好是现在掌柜不在，不然……”伙计庆幸的摇摇头。
　　“谢谢。”杜蘅扬起笑容，拿了银两准备离开。这时候，门帘被从外面揎开，走进来一个锦衣公子，他身后跟着一个身形壮硕，小心捧着盒子的家仆。
　　“快点，把最好的都给我拿出来！”这锦衣公子一进门就放开嗓子囔囔，道：“把你们那个镇店之宝什么什么山水图的给我拿来！”
　　“抱歉，这位公子爷，那临秋山河图是不卖的。”伙计走上前，小心陪着笑道。
　　“嗯！”锦衣公子拖长了鼻音，冷哼一声，道：“好个不卖！小爷有的是钱！”
　　杜蘅看到这里忍不住皱起眉，他前世家境殷实，父亲的妻子又是名门小姐，对教养方面极为讲究，这辈子生活在淳朴的山村，更是没见过这样蛮横的人物。瞥了瞥站在就近门处的那个家仆，小声说道：“……你，你让让……”
　　这家仆只是看了他一眼，丝毫没有挪动身体的打算。
　　“你……我要出去，你让开……”
　　“吵什么吵？！”那锦衣公子回过头，看见平民打扮的杜蘅，眉一扬怒道：“把他给我扔出去！”
　　“是，少爷。”家仆应道，一手捧着盒子，一手就要去拎杜蘅的衣襟。
　　杜蘅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不自觉有些惧怕，看见那只大手伸过来，便想赶快冲出去。可惜刚踏出两步，就被拎起衣襟。
　　“你放开！”只有脚尖着地，杜蘅挥舞双手挣扎。啪啦一声，那家仆捧着手里的盒子被拍落，从打开的盒子里，滚出一个被摔碎的琉璃如意。
　　在日光下琉璃闪烁着七彩的光晕，杜蘅惊恐的盯着地面，刷的一下，苍白了一张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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