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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柳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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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当共剪西窗烛


      天气一日暖过一日,过了端午,便换了薄衫也要时时摇着扇子。雍王府中花草繁茂,绿荫遍地,特别是前些日子,站在哪里都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花香。我逃不掉这四方小院,干脆整日窝在屋里,什么大福晋二福晋,统统都不去见。只是同院的安氏并不怨我占了正房,做了什么好吃的都要送来给我尝。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大家住在同一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也不好闹得太僵,所以安氏成为我这里唯一的客人。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去,他怕我真的寻了短见,自那日后就不再逼我,只是闲了过来转悠,时常留下吃顿饭,我也不敢过于忤逆。王府的藏书让我这个曾经的藏经阁婉侍都惊了一惊,很多秘本是皇宫都没有的。他见我喜欢,就隔三差五送一些书过来,也准我自己去书房拿。我本就算个爱书之人,再加上每天无事可做,只能靠这些志怪小说打发时间,是以对他手中的书不能抗拒。他倒乐得用这唯一的诱饵诱惑我,每次拿来的书都有详实的注解,有的像是很久前的批注,但是还有的字迹明显是新写上去的。

      他总是那么了解我,知道我哪里看不懂,知道什么典故我不曾听说。

      卯时起床,吃饱后去四爷书房淘书,他这时候早已上朝去了,绝对不会撞上。王府的规矩是整个北京城里最出名的,后院的女人轻易不准到四爷的寝殿和书房,我这点子特权不知让多少女人眼红。府中的藏书偏于史书经书一类,很少有我爱看的杂集小说。我仗着起床早,赖在书房不停地翻,最后竟然搜出一本纳兰性德的饮水词。纳兰性德是本朝第一大才子,纳兰明珠明相之子,少时做过大内侍卫,写下的词更是被世人争相传颂,是真正的文武双全,可惜英年早逝,三十一岁就没了。他的词深情动人,明白如话,上至七旬老妪,下至六龄顽童,都可读懂。

      我看了几首,渐渐得了趣味,腿脚酸痛却遍寻不到一处可供坐卧,又舍不得放下书,干脆往地上一坐,盘腿埋头攻读。书中方一日,人世已千年,我觉得看了不到一刻钟,外面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竟是四爷下朝回来了。我激灵灵惊了一惊,手忙脚乱地想要藏起来,谁想久坐气血不畅,脚丫子都麻木了,不能站立。慌乱之间,他已经走进来,我仗着书架高大不能一览无余,偷偷摸摸爬到书架背后,想着他进来拿本书就会出去,我再寻个机会溜走。谁知他绕来绕去,就是不肯走,我猫在角落大气不敢出,竖起耳朵听着动静。那脚步声一阵高一阵低,忽然顿住了,然后很久都再没声音。我好奇,小心翼翼地扭头想看看情况,不料刚转视线,他锃光瓦亮大脑门活生生地摆在眼前,结结实实地把我吓了一跳。

      “这是,躲猫猫呢?”他猫着腰,手里拿着我大意撂在地上的饮水词,好笑地看着蹲在地上的我。我尴尬极了,扯着脸皮笑了笑:“您这么早就回来啦?”

      “不早了,下了朝又被皇阿玛留下议事。你······”他眼中满是好奇,不停地打量我。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托着地想要起身,谁知双腿根本没了知觉,用不上力气,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摔了屁股。他急忙过来抱起我往寝殿走:“谁家姑娘往地上坐。不怕肚疼?”他把我放在榻上,又坐在我腰侧轻轻地给我揉着小腿。我并未觉得舒服,反而觉得很麻又很痒,从小腿麻到全身,那是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四爷,”我讪讪收回腿:“已经好了,奴才留得太久,要回去了。”

      他的手一顿,然后站起身让到一边。我不敢看他,灰溜溜地缩着脖子穿好鞋,又灰溜溜揣好书,微微福了身,匆忙离开。走出了他的视线,我觉得舒服很多,回到自己的小院就迫不及待地攻读新书。

      到了雨季,每日都要下上一阵,天气也不再那么燥热,甚至有些凉。到了黄昏雨还是不停,小白狐狸大概是觉得潮气重不舒服,没精打采地窝在我怀里,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它的皮毛,瞧它那舒服劲儿,眼睛半眯着,昏昏欲睡。案上的烛台已积满蜡泪,烛光被风吹得明灭闪动,氤氲着一种温暖的气息。书被风吹着翻了几页,我有些倦怠,不想再看,只倚在小窗边,微微地推开了个口子,任凭冷风吹进来。夏季的雨有着我欣赏的性格,泼辣又深情。大大的雨粒砸在院子外面池子里的荷叶上,闷闷地响,令人油然生出今夕何夕的感慨。怔忪间,外间传来很低的一声“四爷”,我回神,他已经走近,见我吹冷风,二话不说探身过来把窗子关上,又看看我:“在想什么?”

      我转头看了他一眼,直起身把书翻到刚才看的地方。小白被我弄醒,嗷呜叫了一声,我不敢再动,挠着它的脖子,很快它就又昏迷了。他全看在眼里,嗤笑了一声:“我还不如一只狐狸。”

      我不敢接话,悄悄把小白放进它自己的小篮子里。转身,他正解披风,我犹豫着走过去,他很顺手就递给了我。我抖抖上面的水珠子,叠起来放好,他已在桌案便站定,翻看着那本《饮水词》。我不知该做什么,就杵在他身后,他转身:“今儿天气不好,别坐窗口,还是去榻上看吧。”我不知怎的很是固执:“我想看雨。”他笑了:“这黑灯瞎火的,能看到什么?”我没有做声,他无奈:“好,依你。”然后去床上取了一张被子,将我包起来:“这下不冷吧?”

      我坐在他对面,他翻着书随意讲道:“这词原本不叫饮水词,而是侧帽词。据传北朝独孤信俊朗非凡,为时人追捧模仿。一日独孤信出城打猎,回城时没有注意被风吹歪了帽子,侧帽进城,第二天满城男子全部歪带了帽子。纳兰的词为时人争相抄诵,与独孤信一样为众人所慕,因此取侧帽的典故。”

      我奇道:“那为何又改作饮水词?是犬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意思吗?”

      “正是。其妻卢氏难产而亡,他便日渐消沉,再无往日的气度风华,做的词也多为悼念亡妻,改侧帽词为饮水词,再不屑于世人的追捧。”

      “你见过他吗?”

      他笑笑:“小时候见过。”我追问道:“俊不?”他把脸拉下来:“你看看你问的什么话!《女诫》是这么教你的吗?”

      我便灰头土脸不敢再问。屋内没人说话,一时冷清下来,烛焰很长,明明晃晃照得他的面容不太真切,我却觉得燥热,脸颊周围的空气都是热的,很不清爽。蜡烛不适时宜地哔驳响了一声,他起身去找剪子:“灯捻太长了。”剪短了一截,烛光果然不再摇晃,我没试过,只觉得好玩,夺过剪刀将另外两根蜡烛也剪好。他好笑:“这也稀罕。晚了,歇息吧。”

      我一窒,“哦”了一声,身却不动。他走过来将我打横抱起放在炕上,用下巴狠狠蹭了我的脸。我急忙向里面滚了几圈,掀开身上的被子跪坐起来:“四爷!我······不方便伺候。”

      他不笑了,立在床边默了一会儿:“好。早些休息。”

      然后转身拿了披风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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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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