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会

作者:夕颜容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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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处不胜寒



      上午十点左右的北京大街上熙熙攘攘,尽管刚入五月,但女人们已经把清凉的衣服穿起来了,颇有些姹紫嫣红的感觉。沈青走在人群中,尽管身着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米色长裤以及咖啡色的棉麻休闲款西装,肩上陪着一款半旧的米色休闲包,但在人群中依旧醒目,由于戴着帽子和墨镜,所以看不见长相,在一个拐角处停顿了一下,然后仿佛隐身一样,消失于人群中。
      这是一家深藏在商住楼里的咖啡馆,若非有熟人带路,一般人很难找到这家隐藏于11楼的营业场馆。沈青也是之前偶然发现,这是她第二次来。咖啡馆面积不大,但也不小,大约有三百平左右,之所以选择这里,除了它的调性很适合自己外,座椅摆放也非常宽敞,私密谈话很适合。
      猎头公司的王经理已经在位子上等着了,沈青走到他的位子前坐下,微微一笑:“临时有点事,迟到两分钟,见谅!”说话间,沈青已经把帽子和墨镜拿了下来,放在桌子上,出现在对面王经理面前的,是一张生动的脸。
      用生动是最合适的词语,而无法用漂亮或者是美丽来形容,因为这张脸明显不再年轻了,眼角有淡淡的鱼尾纹,且这张脸的主人也并不想对此掩饰,似乎对鱼尾纹的别致有一种深深的自信,她的整张脸都很光洁,眉毛并非是绣过的那种,是自然的、天生的修长,甚至有一种长眉入鬓的感觉,因为少了后天的修饰,所以仅仅从眉毛上看,有一股子掩饰着不住的英气,端起茶杯喝水的时候,眼帘低垂,她的睫毛黑而浓,眼妆很淡,甚至是口红的颜色也用了很浅的自然色;脖颈修长白皙,是标准的天鹅颈,没有一丝一毫的颈纹,脖子上是一个银链子,很细,一个精致的银饰十字架在胸前轻轻晃动;棉麻休闲西装内是一件说不出料子的白色背心,并不紧致,但垂感强,身体曲线时隐时现。沈青不是小姑娘了,衣服也宽大休闲,和性感相距十万八千里,但是举手投足之间,掩饰不住的风情,眼神中的凌厉、冷漠以及温柔会在一瞬间交织又分离,像是一个舞者,动静自如又悄无声息。魅力这种东西,是岁月和经历在一定的化学作用下生成的,如同一个闯荡江湖的负气少年如何成为白衣飘飘书生模样的高手,可以谈笑间摘叶飞花亦能伤人,那和他雨夜练剑、奋力突围、绝境重生然后跌落悬崖却碰巧摘了奇果等等都有一定的关系,也和他与诸多不同类型的江湖女人交手痴缠有关。职场、情场不过是另一种江湖,男人和女人的锻造过程能有什么区别?如果一定说有区别,无非就是女人更难一些罢了。
      王经理大约三十岁出头,在沈青眼里,算得上是干练的一个小伙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青对于三十五岁一下的男人有了一个共同的标注:小伙子。在她眼里,这些人都属于小王小李或者是小张级别的。沈青在眼里对他们的定位也会不经意地表现在气势上,于是,对方也会相应地把自己放在应该的位置上。
      “哦,老师……,我已经为他找到了最佳职位!”
      “那么快?!”沈青很高兴小王对她的称呼,在和小王沟通的时候,沈青没有用自己真实的名字,而小王也对于职场中种种不可言说之事心知肚明,所以只是称呼她为老师,同时,他的效率很高。
      “我做事一贯这样,为顾客做好服务也是我的分内事!”小王喝了一口水,一脸认真的样子,继续说:“事情进展比较好,因为张经理非常满意,他和招聘公司已经面谈过,薪金和他预期的一致,他的家人都在南京,而且聘用公司答应两年内他的工作水准保持目前状态,肯定会升为副总。”
      沈青点点头。
      此时,小王的手机来了提示,有邮件需要接受,小王歉意地向沈青点点头,打开文件,声音中很是兴奋;“老师,张经理已经和南京的公司已经在网上签了合同。”
      “已经签了?”
      “嗯,刚刚签好!”
      沈青点点头,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鼓鼓的信封,推到小王面前,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年少有为!”说完这句话,沈青起身离开。
      这个告别显得有些突然,毫不拖泥带水。小王有些怅然地转身,张望着她的背影。那个背影很漂亮,一种隐隐约约的窈窕,同时又有铿锵之感,甚至已经谈恋爱好几年的小王不得不承认,自己以前的眼界还不够开阔,一个女人可以不穿性感的衣服也能美成这样,以后再看大街上姹紫嫣红的小姑娘,他也许会觉得索然无味。

      短平快一直是沈青的风格,当然,今天的日子也很特殊,是父母去世的忌日,几年前一场车祸导致双亲去世,给沈青留下无尽煎熬。买了花,匆忙去了墓地,却在墓前看到王永建的背影,这让沈青很奇怪,那么多年来,他很少和自己一起到这里来。
      大概是听到了沈青的脚步声,王永建转过身,看着沈青。
      沈青没有理会他,只是把花放在父母墓碑前,沉默着。现在,她不像从前那样会哭成泪人了,只是会在某一个寻常的早晨或者是午后,会猛然想起父母的脸庞,觉得如此清晰,好像他们从未离开过,那个时候,眼泪会突然涌出。
      “你怎么来了?”沈青问。
      “是想让你当着你父母的面,跟我说一些实话。”王永建的声音很平缓。
      沈青点点头。
      “这么多年,你对我们这份婚姻是什么态度?对我是什么样的感情?……我现在很想知道。”
      沈青很累,累到她其实不想撒谎,尤其是在父母的墓前,而且她觉得王永建其实算是明知故问,只是想亲耳听到。
      “你一开始就是知道的,对吧?……不过,你今天用这样的方式问我,还是希望我在这么多年里能改变一点。”说到这里,沈青顿了一下,像是在想什么,又说,“对不起,就算是过了那么多年,就算是你一直对我很好,但我还是没有爱上你,说起来,这份婚姻不过是那个时候我们两个人的需要。”
      “你一点都没有被感动过吗?一点点都没有?”王永建很悲愤。
      沈青看王永建,这个男人很普通,普通到在她现在都无法理解当初自己年轻的时候会选择他来当自己的丈夫,身高一米七多一点,她只要穿上高跟鞋就可以毫不费力地俯视他,最关键的是他五官普通,是属于那种扔进人海里就寻找不到的人,工作也普通,言谈举止也很普通,甚至他都不怎么喜欢看书,也不喜欢做饭,没人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当然,他自己也似乎不太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在很多时候,王永建对于沈青来说,就只是一个普通的、盯着丈夫头衔的男人,她对他没有任何期待,没有任何指望。
      “你感动我做什么?”沈青问。
      王永建的情绪激动起来:“你说呢?”
      沈青看了看墓碑,又把目光朝远处看了看:“你不需要感动我,我也不需要,这你是知道的。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欺骗你。”
      “你的心,就这么硬?”
      沈青对这句话没有什么感触,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心是否硬,不爱就是不爱,谈什么心肠硬不硬?
      “对不起,我很抱歉。”沈青说完,低下头,她也许并没有太多抱歉的意思,仅仅只是不想再进行这样的对话了。
      王永建看着沈青,点点头,转身离开,一句话都没有。
      沈青在父母的墓前呆到了很晚。小的时候,她不太理解为什么那些活人会在墓碑前絮絮叨叨,或者是对着遗照絮絮叨叨说很多,活人可以跟死人对话吗?现在理解了,她跟父母说了很多话,比如让父母放心,他们的外孙子涵非常优秀,比如自己的工作还算是顺利,比如自己每天的睡眠很好,一周会运动三次,只是吃饭比较凑合,因为工作太忙,而且她本来对美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沈青开车回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多了,在小区门口接到了尉大林的电话,说是想给沈青汇报工作。沈青正好也没有吃饭,本来是想着在小区外找个地方吃饭谈工作,但看到这是吃晚饭的高峰期,于是就把车子开到尉大林家的小区外。
      尉大林上了沈青的车,沈青找了个地方停车,喝了一口水,想起了白天和猎头公司王经理的谈话,对于尉大林的回报,有了预感,但还是问:“是不是张经理有了什么动作?”
      尉大林有些兴奋:“根据财务部的人说,张经理今天一天都在整理资料,平时可没见他这么忙。”
      “有没有什么细节?”
      “看起来很放松。”
      “还有呢?”
      “下午回家时,带走了不少私人物品。”
      “罗总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他在忙别的事情。”沈青点点头,从后座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了尉大林:“给孩子买的一份礼物,上周你们家女儿过生日,我买好了,但一直放在车后备箱里,最近事情太多,记性也不好。”
      尉大林接过了礼物,然后道谢下车。
      这个晚上沈青终于可以轻松一下了,如果没有意外发生,那么张经理会在明天一早就要去罗总那里辞职,而只要是他一挪窝,她就可以安插自己的嫡系了,与其使出手段竞争,不如成人之美,让他主动地顺利地离开,即使为了他的离开,她付出了一部分钱,她也乐意,对于张经理的脸,她是一天都不想看到了。

      2

      第二天一早沈青刚到公司,就看到了张经理朝总经理办公室走过去,果真是无利不起早,看情况张经理确实是迫不及待。但沈青没有停留,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刚进办公室,助理小章立刻给她报告:“罗总好像在发脾气!”
      “对谁?”
      “采购经理!”
      “哦,李军!”沈青漫不经心地整理着桌子上的资料,心里倒是有几分轻松,这下有好戏看了。但沈青并不准备看戏,她其实不怎么喜欢这样的场面,张经理和老罗的那点心思,她早猜个七七八八,今天俩人闹掰,搞不好会有一场争吵,到时候一旦情绪压不住,不知会牵扯什么东西来,现在最好能躲躲远就多远,出趟短差最好。想到这里,她打开最近两周内的行程安排,决定去趟天津,例行拜访客户。
      尽管这种公务可有可无,但此时却是正大光明的理由。
      当沈青轻松地驶离北京时,罗庆奎却迎来了决定他命运的那个转折点。他在自己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内走来走去,老罗大约有五十岁左右,中等身材,看起来面目平和却自带一股子威严和戾气,他从鼻梁上拿下眼镜,揉了太阳穴,看向窗外的时候,目光焦躁中有阴狠,大约是因为愤怒的缘故,嘴里念叨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清楚的话:妈了巴子的,这个老周竟然要求提价20%,在市场萎靡的当下,他妈的居然敢提价,不就是仗着握着点我的东西?
      这似乎与他看似儒雅的第一印象非常不符合,可见他的愤怒如此剧烈,大概是因为情绪确实无法发泄,只能对着身后垂手而立的采购经理看去,看得采购经理似乎浑身发毛。
      “罗总,我们真的尽力了……”采购经理李军小心翼翼。
      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罗庆奎的情绪又激动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尽力了?你他妈的业务能力去哪了,怎么能任由对方漫天要价?我们是买方,我们攥着他们的市场,现在居然被人牵着鼻子走?”
      李军刚抬头,和他的目光稍微一接触,又立刻低下了头,任由他骂,反正现在无论怎么反驳都没有好果子吃。
      “滚!”他大喝一声,透着难掩的绝望。
      “滚”字刚落,李军转身就走,然后和敲门进屋的张经理几乎撞了一个满怀,张经理看了看李军,从他的脸上似乎看出了办公室内的氛围不怎么好,但他还是在李军离开之后,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罗庆奎的气还没消,张经理似乎不太在意老罗的情绪,脸上有一份笃定:“罗总!”
      “有事?”
      张经理犹豫了一下,掂量和感受着罗总目前的情绪,今天确实不是合适的时机,但他真的不想再等,伺候老罗再多一天,他都要发飙。
      “嗯,是这样,我想来想去,觉得在事业和家庭这两者之间选择呢,……我还是想陪一下孩子,虽然我随时都可以飞南京,但是孩子今年高考,是非常关键的一年,是决定命运的一年,所以,我决定,无论如何我今年都要陪陪孩子。”张经理说。
      罗总阴晴不定地瞧着他,“什么意思?”
      “这是我的辞职报告。”张经理把辞职信放在了桌子上。
      罗总怒极而笑,“我们集团只设副总一人,沈青业务能力突出,人也滑头,做事情滴水不露,我这两年一直都没抓住她的把柄,没法动她。你暂缓一时,我在这坐镇,你还有什么可担心?最多半年,副总就是你的。”
      张经理苦笑,“最多半年?我等了多久,拒绝多少机会?罗总,您最清楚。沈青,你可舍得动她?”他抬起头一下子盯住了罗总。
      “有什么舍不得?再好看,也就是一条滑不溜的泥鳅,你看我这身板,还有力气吗?”罗庆奎把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他愤怒到了什么地步。
      张经理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脸上堆满了笑,这笑意复杂。老罗对沈青的心思一个公司的人都知道,把她从底层一点点提拔一点点培养,这个女人不知道投桃报李,反而拿起洁身自好这一套来搪塞,好像自己是圣女,让老罗荤腥不占地为她服务,但是狠辣如老罗,也不知道怎样对付她,毕竟,到了一定的高度之后,沈青是要能力有能力,要业务有业务,情商和智商都高,在公司的影响力也不小,职场上的那一套也唬不住她,反倒变成了喉咙里的刺,咽不下,也拔不出。
      张经理似乎有很多话,憋在心里不吐不快,加上他已经决定离开,所以就敞开了怀说:“再滑的泥鳅,只要是想逮住,那就肯定有办法,……所以罗总,你到底还是重色轻友啊!”
      “如果你的能力能彻底压住她,拿实力说话,我也不用费尽心机地为你想办法了,说句公道话,沈青是有些手段,但是如果你无论能力还是手段都比不过她,还得让我来提拔和庇护,那就没意思了!”
      罗庆奎的话说得委婉,但对面男人的脸却是白一阵红一阵,这不是摆明了说他连个女人都不如吗?
      话说到这一步,办公室的两个男人之间,有些剑拔弩张了。
      张经理不怒反笑:“罗总终于头疼了?放她走呢,你不甘心,毕竟花费了那么多心力;不放吧,就那么看着,一口都吃不到。……我想问罗总,就是到了今天,你是亲了她还是抱了她?都没有吧!?就以我对这个女人的了解,你要是敢来硬的,她恐怕是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吧!”
      罗庆奎气得手开始发抖,他的弱点和无能被用这样的方式揭开,估计这姓张的是找好下家了,否则,不会那么张扬跋扈。
      罗庆奎喝了一口水,终于说话:“好,你要走便走,只是……其他的东西,再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这个“其他的东西”指的是两个人存下的小金库,那是一笔数额不小的钱。
      “罗总,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你想怎么样?”
      “咱们最初的分配比列是四六开,但是,你没实现诺言,逼得我不得不回南京,罗总觉得不应该在经济上补偿我一些吗?”
      “我看你是疯了!”
      “我很正常,疯的是您!……太贪婪了,什么都想要,可是,估计什么都不会得到!”
      “一分钱我都不会给你!”罗庆奎的声音很低。
      张经理自信一笑,“是吗?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吧?我告诉你,银行的所有印鉴都在我这里。”说完,转身便走,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罗总一头栽到了地板上,双眼紧闭,人事不知。

      3

      沈青在高速公路服务区卫生间里洗完手,整理一下头发,看着自己,然后楞了一下,因为她看到自己鬓角有一丝银白闪过,沈青虽然年过四十,但还从未从自己头上发现白头发,所以便用手拨弄着鬓角,试图找出那根白发。终于找到,是很短的一根,但是很白,夹杂在黑发中,如果不是仔细拨弄,根本就发现不了,她想拔下来,无奈刚刚洗过手,很滑,所以失败了。这让沈青有些沮丧,一下子对时间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以前太忙了,忙到她很少想过什么,可是现在骤然觉得年华老去,让她有一种心慌。
      匆匆进了车,却突然之间不想出发,就在车内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手机响了起来,是温小雨给她发的微信:青,袁立明建了一个群,说是为即将到来的毕业20周年聚会预热,他们向我打听你的信息,你要不要也进群?
      沈青犹豫了一下,回复:不进
      温小雨问:为什么?
      沈青回复:不想
      很快,温小雨的电话打了过来。
      沈青接听:怎么,你想说服我进群啊?
      温小雨的声音软软糯糯的:“我觉得进群也不错,毕竟……毕业二十周年了,你知道吗?这两天群里可热闹了,大家都发照片,咱们班长把自己和老婆的合照都发了,高飞和梁霞这一对也发,还有赵士谦,居然在群里连续发了好几张自己老婆的照片,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还有杨二锤,不停地发他老婆孩子的照片,看样子他老婆估计二十出头,孩子还在喝奶粉,你知道吗?上大学的时候,杨二锤还给我写过情书呢……”
      温小雨说完,直接把几张照片发给沈青,沈青看了看,她对这些照片没太有什么感觉,只是问:“你说到杨二锤的时候,好像语气不太对!”
      “你笑什么?取笑我?”
      “不是取笑你,我是实话实说,看到杨二锤的老婆比你年轻,是不是心里有些不舒服?”
      “没有啊,我只是好奇,那女人怎么看上他的?!”
      “你看不上,并不代表别人看不上!”
      “别说他了,想起以前他给我写情书我就不舒服,就他长成那样,还给我写情书,我第一个感觉就是,我有这么差劲吗?我到底哪儿有缺憾,让他那么有自信给我写情书?”
      沈青的笑声大了起来:“小雨,我怎么觉得你是被照片刺激到了?”
      “我是很受刺激,……你看他得意洋洋的那个劲,说自己刚给孩子喂完奶,……说自己是奶爸!还奶爸?!……然后还说什么晚饭后要带着老婆孩子去散步,……那就是变着法地向全班宣布,他很厉害,他很幸福,他的孩子老婆都很小,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简直是有病!”温小雨的声音愤愤不平。
      “感觉你吃醋了!”沈青打趣。
      “我吃什么醋?我为这种男人吃醋?简直是笑话!……我突然能够从他身上看出来,什么叫小人得志!虚荣,炫耀!……我以前看过一篇文章,说如果一个男人很自卑,那么他一定会娶一个在审美意识上被大部分男人认同的老婆,从而证明他是一个有能力的,在某些方面成功的男人!我在想,杨二锤就是典型!真的,他就是个经典人物……”话没说完,温小雨自己在电话里笑了出来,“沈青,你知道吗?就刚才……刚刚群里,徐威@了一下杨二锤,直接问他,老婆是不是买来的!哈哈……”
      听着温小雨开心的笑声,沈青也觉得轻松起来,好像饿了很久,吃一块小小的甜点那样。
      “你进群吧?算我求你!好不好?!”温小雨又说,带着惯常的撒娇语气。
      “不进,听你说说就行!”
      “那你聚会也不准备参加吗?那可是咱们二十周年的聚会!多隆重啊!”
      “我忙啊!”
      “你能有多忙?地球少了你就不转了?”
      沈青顿了一下,叹口气:聚会?那你说说,聚会有什么意义?无非就是大家天南海北地凑到一起,穿上最好看的衣服,戴上最值钱的手表,然后呢,女人比一比谁更年轻,男人比一比谁更有钱,然后就是吃吃喝喝……喝醉了,然后回忆往昔如何青春无畏,我都能想象出来!……对了,你也别把我的联系方式告诉给任何人,我是难得清静!
      “其实大家想想见到你!”
      “除了你,我谁都不想见!”
      “那我现在想你了,怎么办?……你有空吗?……我知道问也没有用,你那么忙,怎么会有空?”
      “我今天还真有空!……我就在去天津的路上!”
      “啊……”电话那头传来了温小雨兴奋的叫声,沈青听着这笑声,发动了车子。

      班级里一共五个女生,沈青和家庭主妇温小雨关系最好,尽管她们宿舍有四个人,但从大一的时候梁霞就和高飞恋爱了,所以梁霞的大部分课余时间都跟高飞在一起;至于另一个女生鲁琳,大大咧咧的,反倒是和很多男生打得火热,像个假小子那样;所以,作为宿舍姊妹花的沈青和温小雨有着大把的时间,她们喜欢一起看电影吃零食,逛街,去图书馆,那个时候,两个女孩子都喜欢安静,温小雨乖巧甜美,沈青沉静孤傲,性格上互补,在一些小细节方面,温小雨其实很顾及沈青。毕业之后,虽然在两个城市,但北京和天津距离很近,所以保持一个月至少见一次面的节奏,累了倦了,沈青会选择而去天津找温小雨,吃顿饭,听着温小雨聊聊家长里短,沈青就会觉得舒展很多,时间长了,温小雨以及她的丈夫孩子就把沈青当成是家里的亲戚了。
      一想到今天会和温小雨见面,沈青就觉得生活变得温柔起来,那是远离职场厮杀和流言蜚语的港湾,无论她在外界置身于怎样的风口浪尖,只要到了小雨家里,一切都会平静下来。以后无论人生路怎样,至少有小雨陪着她慢慢变老,至于其他同学?算了吧!太复杂太累了。沈青觉得自己没有力气把自己置于更多人之中,也不想有更多的不确定性。上学的时候,她就在很多人口中有不同的版本,恋爱的时候也是,工作的时候更是。她也知道无论怎么分辨,都无法修整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
      因为这毫无意义。
      辩解是毫无意义的,这条路,沈青走了很久很久。
      世界是不安全的,这条路,沈青也走了很久很久。
      人生就是这样,你以为别人会善待你,其实未必,于你而言,生死攸关的事,对于别人来说只是例行公事;你想要的是事实真相,但别人只看你的态度;你越是想表白自己的无辜,但别人不容忍你的辩白。每个人也许都是我们的法官,以此构成自己的命运。
      沈青曾经迷乱过,曾经不堪重负,曾经哭泣过,但是她也发现,越是自己脆弱,别人就越是加码来压垮自己,一次又一次,所以她终于放弃了幻想,准备战斗。她是从为自己战斗的那一时刻起,那种被欺凌的现象才慢慢消失,因为他们终于发现这个女人并不好惹。不好惹的定位一旦确立,她就只能这样走下去,一丝一毫都不能屈服,因为一旦屈服就意味着前功尽弃,就意味着毁灭。但是仅仅这样坚持是没有用的,她必须在坚持不屈服的同时,还要成为一个有价值有能力的人,并且暗暗等待机会,她非常清楚,高价值的人,意味着高价值的机会,从那个时候起,这样的生活成为了一种常态。她开始变得从容,开始觉得,她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她能笑盈盈地面对不公正了,能云淡风轻地告诉那些小辈们,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公道,公道都是自己争取的,因为在她的心里,只有最功利的价值排序,你没用就没价值,你有用就有价值,价值越高就意味着能获取公道之外的特权。她开始变得有些冷血冷漠,没有同情心,面对大街上痛哭流涕着咒骂生活不易的年轻人看都不会看一眼,也不会对那些乞讨的人施舍哪怕一分钱。为什么不努力呢?生活没有到尽头,所有坚不可摧看似铁板一块的绝境,在她心里有是有缝隙的。她开始鄙视弱者和放弃自己的人。
      十几年在鼎工集团历经大风大浪,一路走得着实不易,哭得多了,心和血统统变冷,朋友也就成了奢侈,她的骨头孤傲而坚定,大约心底只是对温小雨还真挚地保留着温暖。

      到了天津,刚下高速,手机来了电话,是助理小章打来的,说是罗总被送进了抢救室!
      沈青倦意全消:“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
      “那好,有问题给我发微信,还有,我现在不在北京,在外地出差,正在马上要一位重要大客户会面,这边事情一定下来,我立刻回北京。让工会认真照顾好罗总,有消息就给我联系。”
      “知道!”之后,小章就挂了电话。
      这是沈青没有预料到的后果,但是,她并不准备回去。事已至此,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一旁静观,老罗病情的轻重,对自己的影响会有哪些?一时间,沈青在心里急速地权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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