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倾国

　　四阿哥自抬起手来，我看见他手腕不显眼处有一道浅浅的伤痕，伤痕非常新，明显是最近割伤的。见我看见后，他把长长袍袖放下，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心里却感愧难当，想起当年在阅山殿之事，十三阿哥幽禁后在黑暗日子中相依相伴，生病时他在忙碌之中仍不忘照顾……
　　我走到他面前，他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我拿起那只手，温暖手指拂过那条刚刚愈合的伤痕；他不可遏制地轻颤了一下，声音嘶哑地说：“你……”我看着那道伤痕，心里不知是怎么想的，只是低下头去，在那条伤痕上轻轻落下一吻。
　　他紧紧盯着我，幽深的目光里燃起了两簇火焰。
　　我不知道我该如何用寒冰来阻止那火焰，但是今天，我并不想阻止。
　　正在此时，浣雅在外面请四阿哥。
　　我头一次看到他如此沮丧的神情，不禁微笑；他看了我一眼，露出苦笑，随即走出门去，只听见浣雅在低声说着什么；片刻之后，他说道：“那好，让佩兰也过来吧。”浣雅应了，进屋来说：“主子，四爷请跟着一起过去呢。”
　　我笑道：“什么事还要我去。”
　　浣雅顿了一下，说：“十四爷和福晋来了。”
　　我微愕，随即点头。

　　我随着四爷慢慢步入雍亲王府正厅，那里十四阿哥和怀碧正焦急地等待着，两杯沏好的茶都盖着盖子，一口没碰；见我前来，怀碧忽然站了起来：“姐姐！”十四阿哥却神色放缓，撇了撇茶叶，喝了一口。
　　我笑着迎上前去，她急得什么似的，一番热情的嘘寒问暖。怀碧果然已经不是原来那个青涩动人的小姑娘，她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倒像是当年额娘那么稳重大方；十四阿哥更加成熟，完全是个大人了；我看着他们的变化惊喜参半，双目微微湿润。
　　与我们相比，四阿哥和十四阿哥的见面则冷静得多，两人面对面站着，简短问候了几声。
　　趁他们没注意，怀碧扯着我道：“姐姐，你是怎么到这里的？是不是他……”她悄悄一指四阿哥，“强迫你来的？”
　　我笑了笑，摇摇头。
　　十四阿哥对我说：“佩兰，我看四哥也留得你够了，你若是住久了，不妨到我们那里去。”
　　他虽是这么说，但他那冷漠的神情却一直向着四阿哥而去，语气中颇有威胁之意；十四阿哥以一个小小贝子的身份，在威吓身为亲王的四阿哥……
　　我看了看他们，对十四阿哥道：“十四爷，是我自己要来的，与四爷无关。我若是想走，随时都能走；但我还不想走呢。”
　　我心酸地看着他的脸色骤然发白了，怀碧也哑口无言。
　　隔了一会，四阿哥平静道：“十四弟还有什么事么。”
　　十四阿哥看着我摇头：“没有了，深夜打扰四哥，是胤祯之错，我们这就走。”
　　四阿哥淡笑道：“这时天晚了，十四弟可留下歇一晚再走。”
　　十四阿哥正要回绝，十四福晋完颜怀碧却回道：“多谢四哥美意，怀碧领下了。”
　　四阿哥自叫了孙成和浣雅带二人去客房，怀碧笑道：“我不必了，四哥若是方便，今晚我想和姐姐聊聊。”
　　四阿哥看了看我道：“请随意。”

　　怀碧跟着我来到镜湖旁边的小屋，四处看了一番，笑道：“姐姐这里倒是清幽呢，旁边那间是做什么的？”
　　我沉吟片刻，说：“是四爷的书房。”
　　怀碧吃了一惊，半晌苦笑道：“原来如此。四爷真是看重姐姐。”
　　我平静地说：“这些年你怎么样？哪一天我能见见两个孩子？上次看见小弘明时，他还是个婴儿呢。”
　　“他现在长大好多了，”怀碧微笑道，“上一次还背了四书给皇阿玛听，可高兴了。”
　　我笑笑。她说道：“姐姐要是成了亲，现在孩子也该那么大了。四爷……他不肯娶你？”
　　“是我自己不愿，”我回答，“我……我不愿被拴在他身上。”
　　怀碧哑然失笑：“姐姐的想法还是这么奇怪。”
　　“住了一夜你们就走吧，”我说道。看见他们，我不禁想起十四阿哥未来的命运，心事沉重不愿多谈。怀碧却谈性很高，我们两人她说我答直至深夜，怀碧才撑不住睡下了；过了片刻我也沉沉睡去。
　　一大早，我就觉得浑身直痒痒，睁眼一看怀碧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在呵我痒痒，我不禁笑着推了她一边，一拉一扯之间，腰间系着的一块羊脂白玉兰花掉了下来，摔在地上。
　　我连忙把那块玉佩捡起来，看了看没有裂缝，又仔细擦了一下。
　　怀碧看着我的动作，便要了过来看。
　　那枚白玉兰花通体晶莹，几瓣看似柔软的花瓣坚硬如刚，碰在地上半分损伤也无；佩在身上冰冷，放在手里却触手生暖，玉性奇特。她拿在手里看了一会，才送还给我，也没问什么；她不问，我自然乐得不答。
　　这块玉是四阿哥当年成为雍亲王后赠给我的，仅仅在太和殿加封七天之后。
　　怀碧自己收拾了与十四阿哥一同离开，我亲自送他们出门去；在下人套马时，十四阿哥对我说：“佩兰，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只要你愿意，我随时接你出来。”
　　我看十四阿哥还是颇有怀疑之色，便笑道：“我要是住烦了，自己会出来的；你放心，他没有囚禁我。”说话时我没带半点犹豫，十四阿哥脸色黯然：“你……是不是一直都喜欢他？”
　　我能怎么回答呢？
　　“对，没错。”
　　辚辚车轮声离我越来越远，我不觉想起了当年头次春围时我与紫嫣坐在车里的情景，四阿哥、十三、十四阿哥在马车旁边，紫嫣嫣然而笑，我睡眼朦胧，到头来物是人非，走的走散的散……
　　“别看了，”不知何时四阿哥站在我旁边说。
　　我笑笑摇头，随他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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