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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历史上的四阿哥是出了名的冷面帝王,我现在却看不出半点。他半卧在榻上,双目微合,旁边是一个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太医,屋子里一片寂静,只听见老太医轻微的呼吸声。太医诊脉诊得我快睡着之时,终于慢条斯理道:“没有沉脉,只是秋天气躁,稍用些去火理气的药就好了。”
四阿哥道:“劳烦大人。”
“老朽这就去开方子,”老太医说着站起来,六七十岁的人动作仍如中年人般轻捷有力。
孙庆恭恭敬敬请了太医出去。
这时,我瞥见四阿哥眼里微光一闪,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嘴角忍不住向上一挑,我禁不住想笑,又想起自己身在何处,连忙生硬地憋了回去。
四阿哥看了我一眼,我赶紧恢复了平时脸色。
过了一会,药汤端上来了。四阿哥端着药碗,药匙轻轻搅动着,他却没有喝,只是静静看着我,嘴边泛起一丝略带戏谑的笑意:“佩兰,什么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我愣住了。难道那句话,他听见了,而且竟然到现在还记得?
我迟疑了一刻,说道:“佩兰愚钝,不记得。”
“你不记得?”他似笑非笑地说,“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是饿了肚子,累个半死……”他还没说完,我已经尴尬得不行,自悔当时失言了。四阿哥注视着我,淡淡道:“原来被降大任之人,饿了肚子还不够,还要累个半死。”
我低声道:“四爷,佩兰一时失言,望四爷不要见怪。”
四阿哥微笑了,咳嗽了一声。
“四爷快喝药吧,”我说。
那碗苦汁子,四阿哥一口一口轻轻抿着喝下去。药碗见了底,碗边的一圈淡色药渣围在周围,气味苦辣。我接了碗,又递了一杯茶过去,他接过漱了口。在灯光下,我看见他略显憔悴的脸显得有些苍白。
“四爷没事吧,”我关切问道。
他抬起眼睛,微笑道:“我没事,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
我笑道:“那就请四爷说说,佩兰此举是对是错。”
他微微一怔,笑了:“嘴巴还真利。”
我仔细地把暖炉放在他榻边,把夜里要喝的茶放在水炉里,放到榻边的小桌旁。我知道他的眼睛一直跟着我转,最后他低声说:“原来你这么细致。”
我抬头,看着他不假思索道:“我的细致也是有原因的。”
他平静地回视着我:“原来如此。”
我觉得这话说得有些无情了,便抱愧一笑,也不去辩驳,把万事安排得妥帖。
我打来洗脸水时,刚刚睡醒的四爷便坐了起来。洗完脸,他的精神似乎也好了些。
他眼底含着淡淡笑意,看得我也莫名其妙。早饭过后,太医再一次看过他,笑道:“四爷果然底子好,这病已经快好了。四爷只要一天之内别再受风,明天就无碍了。今天方子也不必再吃。”
然后他在阅山殿的一整天就常常会不知所云地微笑,最终笑得我怒气勃发,把手里帕子一摔:“四爷,告诉我你到底在笑什么?!”
他摆了摆手,平静地说:“没什么,佩兰。我不是在笑你。”
夜晚时分,烛光照清夜。我倚在榻上看百花谱,四阿哥案头放着三两本奏折。他在看完一本之后,沉声叹气,把奏折一合放回桌上。“你在看什么?”他忽然问。我扬扬手里的书,说:“雪湘留下的百花谱。”
“雪湘也走了快一年了,”四阿哥道。
我想起了紫嫣。若是真如我所想,紫嫣为十四阿哥赶走,四阿哥肯定也会为此对十四阿哥产生嫌隙。
我皱着眉头想办法,希望能想出办法把这段事情大化于小,可就是想不出来。
一声轻微的咳嗽将我唤醒,我吓了一跳:“四爷?”
他淡淡道:“天不早了。”
“哦,”我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把灯烛拿过来,一口吹灭了。之后我摸着黑走到外间,躺了一会就困得要命,闭上眼睛。不知迷糊了多久,我突然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似乎有一个人影立在面前。
我瞪大眼屏息看着。
那个人从我身边径直走过,阅山殿门开了,他走了出去。
是他。这么晚了,四爷去哪里?
我犹豫着是不是要出去看看,最后还是跟着出去了。外面月华如水,夜凉如银,清风朗月,天籁幽静。四阿哥负手站在空旷的阅山殿外,背对着我。
“四爷,你又要着凉了,”我说着走到他面前,把随手带了的披风递在他手上。
“知道你睡觉轻,”他淡笑道,没看我便接了东西,却并不穿上。
“四爷要是不穿上,等明儿着凉了,娘娘不怪四爷,倒怪我们,”我笑说。
四阿哥仍然没动。
我不知他是没有留意还是怎样,站了一刻,福身道:“既然这样,佩兰先回去了。”
“佩兰,”就在我迈步的一瞬间,他叫住了我,转过身来。
我疑问地望着他,他站在我面前,看了我许久,才轻叹口气:“算了,你回去。”
我点头,心里还是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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