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 HONESTY

　　家乡武州是个不大繁华的小地方，但也正多亏了这点，它清新自然的当地特色得以保留，连同那些亲切可爱的家乡人一起，构成了我十六年成长的美好环境与回忆。
　　而且值得一提的是，这里也是当今闻名天下的“真选组”的创始成员的家乡。局长近藤勋、副长土方十四郎等，就是当年一同在番薯道场习武、一同离开武州去江户自立门户、一同创建真选组的同伴。虽然后来有来自全国各地的人们经过层层选拔考试加入，然而构成真选组顶梁柱的，还是这些最开始的武士们。
　　如今的番薯道场在大家动身去江户后不再有弟子，但多亏三年前从江户回到武州的冲田夫人的操持，除了略显冷清外，道场如长辈们所说，和多年前一样整齐干净、井井有条，好象那些少年们只是集体外出修行，过不了多久就会成群结队吵吵闹闹地回来。
　　我站在道场门口，闭眼试图感受多年前他们留下的气息。有开关门的声音响起，接着是鞋底踩上雪地的声音。
　　“小健，等了很久吗？”冲田夫人打着她一年四季不离手的紫色雨伞出来，我曾问过她为什么，她只是笑笑并不回答。
　　冲田夫人一如既往地身着红色，从夏天的红旗袍到现在带着盘扣的及膝厚氅，颈上搭着和雪白的皮肤同色的围巾，刚来时的橙色短发已留至腰际，头顶盘一支发簪，说不出的美丽动人。
　　说来不好意思，我有时候也会看呆过去。
　　再过几个小时就是新年，我走在去墓园看望一年前意外过世的双亲的路上，冲田夫人走在一边。说来老天没有让我太倒霉，在突如其来的变故前是能理解我的冲田夫人在身边鼓励安慰，要不然我可能走不出那场悲伤。自那以后，一直对往事闭口不谈的冲田夫人也开始对我讲些过去的事，讲她寄住过的那个万事屋，讲她印象中的真选组，以及真选组的一番队的冲田队长。那些故事常常让我身为男人的热血本能在血管里沸腾起来，听到激动处，我常常站起来大喊一声：“好！我也要做一个那样的武士！”
　　冲田夫人只是笑着：“小健，武士可不那么好玩哟。”
　　我当然也知道，要不然从小被视作天才剑客的冲田队长三年前也不会在真选组危险的工作中殉职。
　　说到剑术，冲田夫人有一副不逊于冲田队长的好身手，还是她回来几个月后才被我们发现，那时为了解救被一群小混混勒索的乡亲们，冲田夫人出手一会儿就用那把雨伞打发了他们，自那以后她就成了大家心目中的英雄，因而也变得熟络起来。大家偶尔也会去她居住的道场坐坐，顺便在冲田队长的灵龛前拜拜，那旁边常年放着一副眼罩，冲田夫人说那时他工作偷懒时睡觉用的。我有些不解，一个会在工作中殉职的人，怎么也会偷懒呢？
　　“我今天给总悟做了他喜欢吃的东西哟，不知道他觉得味道怎样呢。”冲田夫人伸手探进篮底把碗碟摆摆正，盖上盖子时无名指上孤单单的戒指随着手的动作一转，在雪光下反射出一片寂寞。
　　“那个戒指，冲田队长也有一只吧？”
　　“是，不过，”她惋惜地叹一口气，“总悟说警察戴戒指太不像话，只肯揣在上衣口袋里呢。”
　　我笑了，去祭奠的气氛显得不那么压抑了，于是她也看着我问道：“怎么样，小健，头发留得很长吧？”
　　“是呢，而且很漂亮。”
　　她用手指绕起长发的末梢摆弄：“总悟说过想看我留长发的样子，不知道他看了会说什么呢……”
　　我抬头看着她的欣喜，那表情不像是去祭奠逝者，而像是少女要去和初恋情人约会一般。
　　总悟。总悟。总悟。
　　一直都是这样，略带喜悦和羞涩地叫着他的名字，好象他一直在身边，好象他不过是在偷懒翘班，转眼就回来。
　　到了墓园，我清理掉父母墓上的积雪，摆好碗碟，跪下来祝祷一番后，就打算先行离开——冲田夫人和冲田队长有很多话要说，从我和她同来的第一次开始，次次都是这样。
　　走到墓园门口，我停了下来，想着我所听说过的一切。
　　他们从认识起就不断地打架，整个大江户能和冲田队长平手的也就只有夫人；旁人都说他们是欢喜冤家，果然最后两人就打到了一起。于是冲田夫人十八岁那年，冲田队长送了她那枚戒指，但谁也没想到第二天他就在工作中牺牲了——后来就是我们所见到的，她独自带着他的骨灰回到了他的家乡，把他安葬在这里，自己也在他修习过的道场定居下来，直到现在。仿佛她手上从未褪下的戒指，她也从未想过离开。
　　夜色渐深，108下的钟声从寺庙那边传过来，和雪花一起飘荡在在墓园上空。我回去前望了最后一眼，冲田夫人靠着冲田队长的墓碑撑着落满雪花的雨伞，火红的颜色仿佛光束似地照暖了那一方小小的墓地，恍惚间那不过是一对雪地里互相依偎取暖的恋人在说着悄悄话。
　　我敲了自己的脑袋一把，是谁刚才还觉得寂寞来着？那另外一枚戒指还好好地和冲田队长一起躺在墓中，是他遇害的瞬间紧紧地捂在怀里的。
　　据说，冲田队长和冲田夫人是彼此的初恋。
　　冲田队长不可能再喜欢别人了，冲田夫人也不可能再喜欢别人了。
　　望着飘雪的夜空，我双手握起，许了新年的第一个愿望。
　　“新年快乐，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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