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X荼姚：讨厌鬼

　　润玉五岁的时候，最深刻的记忆就是仪器一声长长的、刺耳的“滴——”

　　医生护士急急地冲进来，自己被带出了病房，躺在床上的妈妈仍旧没有醒。

　　后来，她就再没出现过了。

　　没过多久，爸爸也消失了，他开着一辆破卡车，把润玉带到山里，赶他下车，说：“你给我滚，越远越好。”

　　在润玉六岁的时候，最深刻的记忆就是一个穿着时尚的女人。

　　那时候的他几经辗转后被送至福利院，来领养的人来了又走，一波又一波，他们都不喜欢润玉，觉得他太瘦了，看起来病怏怏的，一定养不活。

　　当他双眼渐渐失去了神采的时候，一个叫荼姚的女人，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缓步行至自己面前。

　　润玉一生都记得初见她时的样子：明艳动人，光彩熠熠。那时的荼姚才二十多岁，却是非常的妩媚风情。

　　她手指间夹着一根略长的女士烟，吐出来的烟圈都有一股好闻的味道——起码比福利院透着的腐臭味好闻。

　　荼姚看着面前穿着破烂旧衣、明显有些营养不良的小男孩漫不经心的问：“你是叫润玉吧？你妈妈是xxx吗？”

　　润玉年纪虽小，但还记得妈妈的名字。他的眼睛如黑曜石一样漆黑，他看着荼姚说“是”的时候，荼姚心里一软：

　　“我是你妈妈的学生，她对我有再造之恩，现在我要把你领养回去，你愿意跟我走吗？”

　　润玉对她的印象很好，二话不说便点头同意，还主动拉拉她的手。

　　荼姚脸上有些不自然，她还从没被一个小孩这样撒娇过。

　　-

　　为了领养润玉，荼姚求了不少关系，因此手续办下来也还算顺利。只不过她本身也是大姑娘一个，不知道怎么照顾孩子。

　　“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你叫我阿姨或者叫我妈都可以。随你开心。”

　　荼姚将润玉领进自己租的公寓，还在她的大床边搭了一张小床——毕竟自己也工作没多久，暂时还租不起两居室的公寓。

　　可润玉不在乎这些。

　　对他而言，只要自己不会被福利院其他孩子欺负就好；只要有一个安静的地方给他发呆就好；只要能天天吃饱饭就好。

　　于是小润玉和荼姚别别扭扭的“亲子生涯”就这么平淡的展开了——

　　他每天都待在家里乖乖地看着电视，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盼着荼姚下班回家和自己说说话。

　　但荼姚却认为自己和六岁小孩没什么好交流的，于是每天晚上两人吃过饭之后的固定节目就是她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润玉颤颤巍巍的话。

　　当然，日子也不是完全平淡，特别是荼姚的妈妈找来的时候。

　　“你自己也才二十多岁，你怎么管一个小鬼头？”

　　“这是我的选择，你别管。”

　　“我怎么不管？带着他你以后怎么嫁的出去？我这也是为你着想，你别不知好歹。”

　　“烦死了！你打算把我卖了给哥换彩礼的时候怎么不为我着想？现在来装什么大尾巴狼？”

　　和母亲争执的荼姚红了眼，她指着润玉，看着她的母亲，一字一句的说：“这个小鬼的妈妈，对我付出的，比你的付出要多的多的多！”

　　“我就是要养他，我就是要带着他，嫁不出去就不嫁！比起这个我更希望你离我远点，别再想着从我这要钱了！”

　　和母亲断绝关系后，荼姚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大哭。这一刻，她丢开了成年人的身份，丢开了一直精心揣着的成熟与淡定，像个孩子一样哭着。

　　润玉坐立难安，走上去想抱抱她，却被荼姚一把推开。

　　“你这个讨厌鬼、拖油瓶，离我远一点。”

　　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一样，扎进润玉的心里。

　　就像爸爸扔了自己时，说得那句话。

　　从此，润玉再也不敢亲近荼姚。在家里他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荼姚跟他说话，也算有一句的说一句，从不逾越也不主动。

　　有一部分是因为怕，有一部分是因为疼。

　　后来荼姚辞职带着润玉离开了原来的城市，在一个陌生又崭新的市区安顿下来。

　　在新的城市，他们混的还算凑合。荼姚表面看起来时髦优雅风情万种，但实际上却是个实打实的老实白领，薪资也不算特别高。

　　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倾尽了所有积蓄送润玉去了当地最好的小学。

　　润玉的小脑瓜里想：她到底喜欢还是讨厌我呢？对我好是她的报恩方式吗？

　　学校里，润玉成绩很是不错。缺点就是性格有些孤僻不合群，因此经常会让人看不惯。有些过分的小朋友还会组团欺负他。

　　但他不想给荼姚添麻烦，所以从不还手反击，只默默忍着。

　　不过有次，他还是和同学打架了。

　　只因为那个同学说了句：“我妈妈说，你妈妈开家长会的时候，穿那么骚不知道要勾引谁呢。”他话音刚落，润玉的拳头就砸在了他的脸上……

　　荼姚得到通知来学校的时候，是很惊讶的，因为润玉从来都很安分，没想到他也会打架。

　　“你为什么打架？”在向被打孩子家长道完歉、赔完钱后，荼姚才把润玉拉到没人的地方问话。

　　“……”

　　见他沉默，荼姚怒火中烧。

　　原本和那个讨厌大姐道歉就已经很没面子了，眼前这个小祖宗还给她甩脸子！

　　“我问你话，你给我答话！为什么打架？”

　　润玉依旧沉默。

　　荼姚气到口不择言：“你这个讨厌鬼，整天就知道惹事，你什么时候让我省点心？”

　　“那你就扔了我吧！我也讨厌你！”润玉突然红着眼睛冲她喊道，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看着跑远的润玉，愣住的荼姚才反应过来：

　　这孩子……刚才是说讨厌自己吗？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润玉第一次在荼姚面前表露自己的情绪。平时的他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什么事都不愿意说，好像什么事情都不在意，本分得像个提线木偶。这一次的小爆发却让荼姚意识到——他们两人之间的隔阂原来已经这么深了。

　　她认真的反思了自己，觉得是当年自己那一声讨厌鬼把他推到离自己很远的地方……

　　后面的日子就那么重复又重复，两人的关系依旧不温不火。

　　润玉转眼已经长到十岁，开始读小学五年级了。彼时的荼姚即将奔三，仍没成家。

　　这几年她也不是没有过交往对象，但那些人一听她还有个养子，都瞬间远离了她。

　　对于这些，荼姚倒并不怎么在意。她觉得自己可以等，等一个对的人。后来她还真等到了，她遇上了一个很爱的人，想在一起共度一生的人。

　　在爱人面前，她第一次开始自卑：他怎会接受身边还带着润玉的她？

　　于是，她决定和那个男人出走。

　　对不起恩师，对不起润玉，她想自私一回。

　　可她的出走计划还没实施，润玉却不见了。

　　那是润玉11岁生日的时候，荼姚买了一个蛋糕，还做了一桌子的菜为他。她心里很清楚，这次生日就是契机，过了，他们也就散了。

　　然而，一向准时回家的润玉竟然一直都没有回来。

　　她等啊等，等到蜡烛都烧完、饭菜热了一次又一次，等到晚上十点多也没见人回来。荼姚这下坐不住了，连忙起身出去寻找。

　　荼姚发现其实自己并不讨厌这孩子，这近六年的朝夕相处，她早已习惯了润玉的存在。

　　荼姚想着润玉，念着润玉，担心他会不会受到危险，担心他会不会肚子饿……

　　就这么操心着，她最终在家不远的小公园里找到了他。润玉正孤零零地坐在公园长椅上，垂着头想着什么。

　　“润玉！”荼姚又忍不住生起了气，“你这孩子！大晚上不回家跑这来干什么？！”

　　润玉看着荼姚满脸焦急地朝自己走来，有些惊讶，也有些委屈，眼泪蓄满了他无辜的大眼睛。

　　“说，为什么这么晚不回家。”此时的荼姚仍气势汹汹，恨不得揪起他的耳朵把人抓回家！

　　润玉有些落寞地说：“你不是要和别人走了么……”

　　“什么？”

　　“你和那个叔叔的电话，我听见了。我自己走，不做你的拖累。”

　　这番话让荼姚登时羞愤难当……仿佛自己的丑事被人揭了出来。

　　在爱情和润玉面前，她偏向了前者，虽然这个选择并没有错，可她忘记了润玉是被抛弃过一次的。

　　好不容易有了安定的生活，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如果自己再丢下他，将会是多么大的打击？

　　更何况，这孩子的母亲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再造之恩，自己怎么能这样对恩人留在世上唯一的孩子呢？

　　荼姚拽着润玉就往家走，泪眼模糊：“不走，我不走……你这讨厌鬼别想摆脱我！老娘还要靠你养老呢！”

　　润玉压抑下心中的激动，问她：“那那个叔叔怎么办？”

　　荼姚凶巴巴道：“你管好自己就行了，那么晚不回家，作业写完了吗？写不完看老师明天怎么罚你。”

　　看着荼姚絮絮叨叨的样子，润玉往年对她的防备竟一点点的卸下。

　　其实他根本就不讨厌荼姚。相反，他很敬爱也很依赖她。

　　以前润玉认为荼姚讨厌自己，是因为自己拖累了她；但现在看起来，荼姚对他也没有那么讨厌。

　　她就是一个口是心非的母亲。

　　这次事件的结局是荼姚和那个男人分手了。她不会抛下润玉，但男人却无法容下他。

　　其实荼姚和他都没有错，只不过是不合适罢了，两人是和平分手。

　　时间过去的飞快，润玉也从当年瘦巴巴的小男孩成长为身姿挺拔的清秀少年。

　　这一年，他十六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荼姚已经迈过三十的门槛，仍旧单身。

　　现在的她已经完全不想结婚了。

　　岁月在她脸上悄悄经过，留下礼物。没有了二十多岁时的浮躁，现在的她更成熟、更冷静。

　　她生活得还不错，工作稳定，赚的钱不仅够养育小孩，还有多余。

　　润玉也还是老样子，性格淡淡的，不惹事，成绩很棒，让她很少操心。

　　他已然成为了荼姚期待的样子。

　　不过因为长大的缘故，润玉和其他叛逆期的少男少女一样，和荼姚不再亲密。

　　他有自己的小秘密。

　　当年大床边搭着的小床已经不在，他们之间所拥有的，是两居室的新家和一扇荼姚在的时候永远都不会打开的次卧门。

　　两人的交流也日渐减少，有时候在家打了照面后也尽是相顾无言。

　　但自己的心情，只有自己清楚。

　　三年后，润玉高考考上了一所名校，他的分数也是建校以来最高的。

　　校长激动地让他来做毕业致辞，还顺道邀请了荼姚作为家长代表来发言。

　　这次，荼姚可算是风光无限。

　　心情很好的她，在结束之后带润玉去吃了顿大餐，还喝了好些酒，醉到润玉不得不背着她回家。

　　“今天！是我！有史以来最爽的一天！”荼姚酒品确实不怎么样。

　　“润玉你看到没，所有家长看着我都不知道多羡慕嫉妒恨呢哈哈哈”

　　“你看到那小胖妈没有？就是小时候和你打架的那个，跟你考了一个高中的那个的妈，她在背后说了我不知道多少坏话，今天看到我上台，脸都绿了！哈哈哈…”

　　润玉难得见荼姚这么高兴，不忍心打破她的兴致，任由她揪着自己的衣领，把自己这身干净整洁当白衬衫捏得皱巴巴的。

　　他一边敷衍的应和着她的胡言乱语，一边将她背到床上去。

　　沾了床的荼姚竟立马安静下来，除了浅浅的呼吸声，便不再有动静。

　　这倒是润玉第一次看见这么安静的荼姚。她睡着的时候，像个小女孩。

　　平日里总是会皱的眉头在此刻肆无忌惮的舒展着，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好像梦到什么好事了。

　　润玉有些移不开眼……他好像被钉在床边似的，脑海中隐隐有些冲动。

　　其实这样的冲动早就有。作为青春期少年的第一次，他脑中想的，一直是这个骂他是拖油瓶的女人。

　　她很俗气，会穿着性感又大胆得站在菜市场和卖菜大妈为了一块钱讨价还价；她的脾气很不好，一不顺心就骂他拖油瓶、讨厌鬼……

　　但荼姚也不是一无是处。她总是在物质上给予他最好的；他生病时她总是担心照顾着；当他考上名校时最开心的也是她。

　　用自己蹩脚的关怀给他最大程度的温暖和安全感，这是荼姚的报恩方式。可润玉却忍不住有了其他的心思。

　　曾经他以为自己是到了青春期，又没怎么接触过女孩，所以会对荼姚有亲情以外的错误想法。

　　为了摆脱这种畸形的依恋，他就和一直追自己的女孩子在一起了。

　　润玉的早恋并没有让荼姚生气和反对，相反，她还很支持他：“毕竟我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她说。

　　这样过于开明的态度让润玉很失落，感觉像是自讨没趣。没过多久，润玉就和那女孩分了手，然后放任自己对荼姚的感情恣意生长。

　　反正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对她心动不是错！

　　一直很成熟懂事的润玉在荼姚的事情面前，永远这么幼稚和固执。

　　润玉看着醉酒的荼姚，情不自禁地贴上了她柔软的唇。

　　荼姚没有动。

　　于是润玉又忍不住亲了她一下，这一次时间更长，吻更深，也更缠绵。

　　昏暗的灯光，让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有些暧昧。

　　-

　　润玉怎么也没想到，他离家求学了之后，荼姚就开始和自己疏远了。

　　虽然他的银行卡里总是会及时地出现荼姚打到的生活费，但是她却从没来看过自己。好不容易怕盼到了放寒暑假，润玉兴奋地赶回家，荼姚也总有各式各样的理由和他碰不到面……

　　饶是再笨的人，也该觉察出来她的疏远了。更何况润玉是个顶顶聪明的人，他不但感觉得到，还知道荼姚的疏离是因为什么。

　　毕竟自己露馅的地方太多了。

　　也许是毕业那晚缠绵的吻；也许是他看着荼姚的目光渐渐变得炽热；也许是他再不喊她阿姨，称谓渐渐变得亲昵……

　　总之，他选择了进攻，荼姚选择逃避。

　　其实润玉也能理解荼姚的做法。毕竟她也是个普通人，也会在意世俗的目光，能不顾困难收养自己，已经耗完了她所有的勇气。面对偏离轨道的感情，和自己划清界限确实是最标准正确的做法了。

　　正确到足以斩断他所有的念想。

　　在一个普通的日子，润玉悄悄回到老家蹲着荼姚。待她出现，他便上去紧紧地拥住了她。

　　“不管怎么样，我的毕业典礼你还是要来。”他把头埋在荼姚的脖颈处，嗅着她身上好闻的味道。

　　这是他们相遇以来的第一个拥抱，也是最后一个。

　　荼姚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答应了。

　　大学毕业典礼上，荼姚依约到来。

　　她和穿着学士服的润玉在校园里那棵最古老的梧桐树下一起拍下了两人的自拍合影。

　　荼姚看着手机里那个俊秀的男人，感慨道：“你长大了，不再是那个瘦巴巴的小豆丁了……”

　　话未说完，润玉便落一吻在她额上，又很快地拉开了距离：“再见。”

　　“再见，照顾好自己。”荼姚留下这句话就走了，离开了学校、走出了润玉的世界。

　　这一分别，便是三十多年。

　　-

　　之后的日子，润玉和普通人一样，工作、买房、结婚，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只不过后来在生活的搓磨下，两人连搭伙过日子的动力都没有，趁还没有孩子便赶紧去离了婚。

　　润玉将所有财产留给前妻后，又做回了漂泊的浮萍，只要不在荼姚身边，哪里都不是他的家。

　　他已无家可归。

　　有时候，他总会想：如果自己早二十年出现在她身边，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呢？他真的好想知道，如果自己和荼姚没有那层尴尬的收养关系，荼姚会不会爱上他？

　　可惜，他没法给这个问题下结论。

　　几十年后，润玉两边渐渐生出了白发，脸上有着挥之不去的皱纹和疲惫。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一通电话……他的电话号码一直都是同一个，几十年来都没有更换过，就是怕荼姚联系不到他。

　　但这一通盼了三十多年的来电，却带来了荼姚病危的消息。

　　润玉赶到医院时，荼姚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还在昏睡的她已发如白雪，老态龙钟，是再正常不过的老太太样子。

　　年轻的医生知道润玉是荼姚很久未见的唯一亲人，便交给了他一串钥匙，隐晦地提示他可以去收拾整理遗物了。

　　他摸到了荼姚的家，收拾起她的物件。

　　在收拾到桌上散乱的书本时，一张泛黄的照片从一本牛皮笔记本里掉了出来。

　　那是他毕业时和她拍的最后一张照片！

　　没想到荼姚竟然还打印了出来，留存至今……

　　润玉像疯了一样，去翻那本黑色牛皮笔记本，他知道自己是窥探他人隐私，但他大脑里就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在驱使着自己这么做……

　　果然，他在那写满心情的本子里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

　　“原医生，求求你帮帮我……要多少钱都没关系的……”

　　在一家神秘的、有些不像诊所的诊所里，已是知天命之年的润玉像个得不到糖吃的孩子一样，苦苦哀求着面前的中年医生。

　　原医生一直是个传说里的人物，医术极高，甚至有让人重返青春的本事。不过他也像一般的世外高人一样，行踪不定，极其难寻。

　　一般人从不相信这样的传说，更不相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但已经疯魔的润玉偏不信命，他将荼姚带在身边，无时无刻不在寻找原医生。

　　也算润玉运气好，还真让他找到了。

　　原医生看着面前的痴人，长叹一口气：不是钱的事，只是许多人都想返老还童，永远不死，但哪有这样的好事？

　　润玉固执：我不求永生，只求让我的爱人和我一同回到青春。

　　原医生继续劝说：何苦放不下执念？

　　润玉将那张发黄的照片递给原医生，说：“我和她相爱，但时间不对，所以十分凄苦。她将这个秘密保存在心里不叫我知道，自己带着比我还要多的相思之苦继续活着……若是能重来，我想弥补所有亏欠她的。”

　　原医生盯着那张照片良久，最终还是松口，答应了润玉的哀求。

　　“我答应你，不过返老还童的手术风险极高，我不能保证会百分百成功。”

　　润玉欣然答应。

　　结果，天不遂人愿。原医生为润玉和荼姚做的这场手术出了问题。

　　润玉如愿回到了二十多岁，可荼姚竟一下子成了五岁孩童，之前所有的记忆和认知皆不见，就像一张白纸一样。

　　看着面前活泼可爱眨巴着大眼睛的小丫头，润玉仿佛晴天霹雳，一种绝望和悲伤从心底涌出。

　　他忍不住想笑，想癫狂的笑。

　　为什么！他永远没法和她走在同一条轨道上？他和她相爱竟是这样难吗？

　　看着面前可爱的小女孩正直直的盯着自己，仿佛在期盼着什么。既然木已成舟，他无力逆转，也只好接受。

　　于是万念俱灰的润玉还是带着荼姚回去了。不管怎么样，他有家了。

　　他无法对一个小女孩产生爱情，等她长大又是一个极其卑劣的阴谋。

　　润玉只有选择做一个合格的监护人，给予她全部的关爱和最好的教育。

　　变回小女孩的荼姚是十分活泼外放的，这倒是和她前生很像，因为一个人即使返老还童，性格是不会变的。

　　她也不像润玉小时候那样别别扭扭，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历也无所谓，相处久了之后便很快地喊润玉“爸爸”。

　　每次听她这样喊自己，润玉都只能苦涩一笑。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间荼姚长大了，成为一位妙龄娉婷的少女。

　　润玉在陪荼姚长大的日子里，深深的体会到了当年荼姚养育自己的艰辛。

　　带孩子真的不是一件易事。

　　就算小荼姚懂事又聪明，家庭条件也没有润玉小时候那样的困难，只是一个人带小孩的时候，还是会力不从心。

　　然而当初，荼姚都挺过来了。

　　为了他，还拒绝了许多不错的人，放弃了曾经的挚爱。

　　其实她也对他有着一样的感情，那就是爱情，是荷尔蒙分泌出来的激素。但是她放任自己爱上他最后得到了什么呢？

　　只有绵绵不尽的思念和此恨绵绵无绝期的绝望。

　　一想到这，润玉更加愧疚，也更加努力地去宠“女儿”。

　　-

　　妙龄少女的身边从来就不缺狂蜂浪蝶，特别是荼姚这样美艳挂的美少女，身边的追求者就差没有把家门口给堵死。

　　不过荼姚却从不看他们一眼。因为情窦初开的少女早有了心爱之人——那就是自她懂事以来，一直照顾疼爱她的润玉。

　　一开始她把他认作爸爸，但后来她知道自己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便心生了一些小心思。

　　那样一个温柔英俊的人，即使对着毫无血缘的自己，也能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少女自然芳心暗许。

　　这大概就是命运的捉弄：即使有前车之鉴，现实还是会原封不动一模一样地重新上演一遍。

　　荼姚爱上了抚养自己长大的润玉，如同前生的自己。

　　润玉却没有了当初对荼姚近乎疯狂的执念了。

　　他们都做过原医生的手术，而这台手术有一个最大的副作用。

　　青春的代价就是放弃爱的能力，因为两人一旦相爱，他们就会变老，就会面临衰老而带来的死亡。

　　这就是天若有情天亦老。

　　这个真相，一开始原医生就告诉过润玉。当时的润玉觉得，如果能痛痛快快相爱，一起老死也值得。

　　可手术出了事故，他们又错位了。

　　这一次，荼姚重新拥有了人生，比之前更好的人生。

　　她不用面对把她当货物卖掉的原生家庭，不用因为上不起学而发愁，不用因为吃不饱饭而到处想办法弄吃的。

　　他将她养得这样好，怎么舍得用真爱让她匆匆结束一生呢？

　　思来想去，他能想出来的办法竟然和前生的荼姚如出一辙：润玉躲避着少女炽热的爱意，将她抚养成人后离开了。

　　但荼姚却和润玉不一样，她不是乖乖接受命运的人。

　　她到处寻找润玉的踪迹，找了很久很久，最终在前生的老房子里找到了润玉。

　　荼姚激动地冲上去抱住了他，恶狠狠地质问他为什么离开自己。

　　润玉沉默了良久，拉着她的手来到了那间尘封已久的房间。

　　这是荼姚的房间！

　　里面每一张照片，每一本书，都有她的气息，都刻着她的痕迹。

　　他将照片、将日记一一递给现在的荼姚，将一切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她。

　　待她将日记和照片全部看完，润玉便轻声说：“其实我早就该满足的，只要我知道你也是爱我的，就够了。姚姚，我放弃了，你也该放下。”

　　荼姚怔怔地看了他一会，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日记本又放到润玉手中，转身离开了。

　　润玉看着她渐渐离去的背影，苦笑不已。

　　五年后

　　荼姚又一次站在润玉面前。

　　润玉瞧着她有些不对。

　　“你……”他差点摔了手中的茶盅！

　　润玉跑到荼姚面前，将她仔细打量。发现她老了不止十岁！

　　荼姚笑了，说：“我用了五年的时间去找那位原医生，我请求他将我变老一些。”

　　“润玉，我前生的日记里面满满的全是你，那强烈炽热的情感压得我喘不过气，”

　　“一个人即使返老还童，性格是不会变的，而什么样的性格，一定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前生我会爱你，今生的我一定也会爱你。”

　　“润玉，我们一起老，好不好？”

　　润玉看着面前这个女人，最终还是没有抑制住内心，将她紧紧地抱着，哽咽道：“好。”

　　纠缠了将近一个世纪，他们终于尘埃落定。

　　虽然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衰老、死去，到时候也没有人再知道他们。

　　但那又怎样？这始终，不过是他们两个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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