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

　　岑易在位置上坐下来的时候，还没能完全搞清楚状况。
　　讲台上的人十分钟之前刚和他有过一面之缘，而且还目睹了他被陈舒怼的全过程，岑易现在只希望领路之恩能堵住这位季同学的嘴，别把他开学第一天就被罚写检讨的事抖搂出来。
　　但岑易最搞不明白的是，这位“大衣哥”，或者说季逢，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班。
　　他用笔头子捅了捅前桌刘子其，低声问：“这人谁啊？干什么的？”
　　“嘶——”刘子其倒吸一口凉气，紧张地瞄了一眼陈舒，特务接头似的鬼鬼祟祟说道：“转、校、生——”
　　“听说刚从宁城转过来的。”
　　“你哪听说的？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岑易奇怪道。
　　“班级群啊，这小子是个省会重点高中的大学霸，要不然咱们学校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收他的。害，你这破手机天天静音，不知道也难怪。”
　　“我可去你的。大学霸？那他怎么不去创新班，跑来咱们这班？”岑易漫不经心地说，顺手把刚发下来的几本练习册塞进抽屉里。
　　“你当创新班是想进就能进的？他要是高一转过来，还能赶上分班考，说不定还有机会。”
　　“哎不是，老岑啊，你这思想有问题，”刘子其转念一想，皱着眉教育道，“咱班不好吗？老师同学多么团结友爱，干嘛非得去创新班？”
　　“咱班再好，也不过是个普通班，这种大学霸放在我们班上，我们只有被他碾压的份，”岑易说，“你每次看排名，都比第一名少那么七八十分，心里不堵得慌？”
　　刘子其噎了一下，难得不想理他。
　　其实他们也都不差，江城一中是全市最好的高中，普通班里的学生也比其他普高优秀一些。
　　刘子其还没来得及回话，讲台上的陈舒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听班里姑娘们一阵欢呼，声浪快把楼板给掀了。
　　高二（11）班选修历史和政治，是彻彻底底的文科班，自然，班里姑娘们的人数也很惊人。
　　刘子其懵了，被吓的。
　　岑易比他还懵，因为他眼睁睁的看着季逢和陈舒向他走过来，陈舒的嘴角还挑着一丝微笑。
　　“季逢，你就坐在这吧。”陈舒扫视了一圈，最后指了指岑易旁边的空座——这位置是上学期岑易的同桌转到艺术班去后空下的——“正好，也熟悉。”
　　岑易感觉女生们嫉妒的目光快把他烧穿了。
　　“老……”
　　“谢谢老师。”岑易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道温和的声音就已经不容置疑地插了进来，把他的抗拒悉数堵了回去。
　　岑易：忽然就很想骂人。
　　陈舒满意地看了季逢一眼，顺便警告地瞪了一眼岑易。

　　晚自习，岑易意料之中地被陈舒拉出去谈话，顺便交检讨。
　　“把季逢安排给你，是让你好好跟人家学习，我看过季逢以前的成绩，很优秀。”
　　“你呢，脑子够使，就是对学习不上心，你要用功什么分数考不到？”
　　岑易低着头没说话。
　　“你姐姐今天跟我通过电话，”岑易听到这句话后一下子抬起了头，晚风吹过了他蓬松微长的头发，几根挡住了眼睛。他把挡住视线的发丝拨弄到一边去，抿紧了唇。陈舒顿了一下，放缓了语气，“你家里的情况我也知道，少让你姐姐操心不好吗？”
　　岑易难得没有耍嘴皮子反驳。
　　陈舒是大阮晴几级的学姐，和阮晴关系不错，岑易很早就认识她。
　　漫长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散开来，最后岑易动了动嘴，挤出一句：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嗯，知道就好。去吧，把季逢叫出来。”
　　岑易转身进班，陈舒看着他的背影，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眼神中带了一丝同情。

　　“哎，老岑，舒姐叫你出去干嘛？”岑易刚挨着椅子，刘子其就迫不及待地转过了头，显然已经憋了好久。
　　“啧，还能干嘛，叫我好好学习，”岑易没骨头般靠在椅子上，“去去去，别打扰你爸爸刷题。”
　　刘子其被岑易这突如其来学习的热情打动了，一言不发的回头写起作业。
　　写了五分钟，又忍不住回头问道：“那叫你那新晋同桌干嘛？”
　　“不知道，滚。”

　　开学第一天就迟到的事，最终还是没能瞒住人民群众。
　　不是新同桌卖了他，而是因为第二天就有班会课，陈舒在课上毫不留情地批评了岑易。
　　“某些同学啊，开学第一天就迟到！”陈舒扶了把眼镜，凉凉地道：“三月二十号的小高考，都胸有成竹了？你们拿的到4个A吗？”
　　“呵，我别说四个A了，岑易，化学老师天天抱怨你拿他的课写物理作业！你还在BC线上蹦迪呢，就敢不听化学课了？”
　　全班哄堂大笑。
　　岑易提高了声音：“这个问题得问物理老师，为什么布置那么多作业？而且我还不会做。”
　　高二（11）里的笑声更大了，巡课的老吴走过窗口，忍不住往里头瞄了几眼。
　　“你们也别忙着笑，”陈舒没好气地说，“之前上我的政治课，哪些人在底下写数学作业，我可看得一清二楚。还有英语课，语文课，你们都能见缝插针地写题！”
　　班里顿时鸦雀无声，想笑的人也自觉没有那狗胆，噤声低头身体坐正，一气呵成。
　　“我算是看透你们了，就会装，之前写作业的时候不是挺能的吗？现在挨批评了，被敲打了，一个个又跟小木鱼似的，老实了？”
　　“噗——”几人没憋住，陆陆续续笑出了声。被陈舒的眼神一扫，又吓得闭上了嘴。
　　“朱华？还笑？把你的语文书拿上来！”
　　名叫朱华的男生吓得一激灵，抖抖索索的递上语文书。陈舒接了书，哗啦一翻——《琵琶行》的白居易画像旁边，画着一个大大的函数图像。
　　新来的季逢同学轻轻地笑了一声。
　　很轻很短促，但还是被岑易的耳朵捕捉到了。
　　岑易感觉心里有些微妙的情绪。
　　这新同桌的笑声……好像有点好听？
　　不，不是。
　　太苏了吧？简直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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