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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
虽说得知了洛尘只是意外的拿回属于自己的记忆，不会出什么问题，莫君澜和林夕语还是决定去一趟看看，也能安心些。
他们赶到的时候洛尘其实已经悠悠转醒了。
他正半躺在自己寝殿的床上，帘子半放下来，勉强能看清里面人的面容，洛尘揉着额头有几分茫然地看向他们的方向。
看上去有些不舒服。
“怎么样了？”莫君澜见状也皱了眉。
“没事......”洛尘似乎想笑一下来佐证自己的话，奈何最后只露出了个苦笑，“不过，我宁愿不要这记忆。”
他的目光扫过莫君澜，定定地落在了他身后的林夕语身上。
莫君澜抿抿唇，想上前一步挡住他的目光，却又觉得这样有些不妥，最终还是没有动。
洛尘红着眼眶，看上去有几分怔愣。
林夕语抱紧了怀里的玉灵，看了他半晌，不情不愿地叫了声：“哥。”
莫君澜：“？”
玉灵：“？？？”
洛尘看了眼林夕语又看了眼莫君澜，突然一个脑抽，质问的语气当真是像小妹被野男人勾搭走的哥哥：“你们俩在一起了？”
莫君澜：“......”
林夕语：“......”
玉灵：“......”
这场面就有点尴尬了。
两人两妖面面相觑，气氛十分令人窒息。
还是林夕语耸耸肩，开玩笑似的打破了沉默：“虽然我还挺想的，但是没有。”
洛尘：“......”
莫君澜：“......”
玉灵乐呵呵的在一旁吃瓜看戏。
洛尘轻咳一声，把歪到天边去的话题拉了回来，他看着林夕语目光复杂：“果然是你。”
林夕语微微一笑，默认了。
“那你那时候......多大了？”洛尘神色有些复杂。
林夕语没想到他的关注点是这个，她还真的认真思索了下：“忘了，不过估摸着我也就比你大个一千七百多岁吧。”
洛尘：“......”
莫君澜嘴角抽了抽，发现他今天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的次数格外的多。
玉灵心直口快：“那你叫什么哥？”
林夕语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太对，她瞥了小玉灵一眼，带着几分无奈道：“这算是在人间的关系。”
玉灵看上去更迷惑了：“你当过人？”
“没有。”林夕语毫不犹豫，她顿了顿，接着道，“但我当过他妹妹。”
那时候，花妖贪玩，化作六七岁的小女孩去了凡间。
她落在了大山里。
那是一个冬天，月华如洗映雪成光，山间小路被雪掩了大半，萧瑟的风一起，树影寥落间，寒鸦纷纷扑簌着飞向四方。
林夕语赤着脚，穿的也很单薄，但她不是人类，倒也没觉得寒冷。
她刚准备走路下山，就在小路拐角处遇到了一个人类妇女。
两边都是一愣，互相打量着对方。
那妇女身材有几分臃肿，身着一件灰麻袄，暗色头巾下一张朴实和善的脸，虽饱经沧桑却仍旧平和自然。
“小姑娘，你怎么大冷天的穿这么少在山上？”女人皱着眉，蹲下身来放柔了声音问看上去颇有几分可怜巴巴的小女孩。
她的语速很快，还带着浓重的口音，林夕语一时间没有听懂，有几分茫然地看着她。
“哎——可怜见的，不能说话吗？”女人皱了皱眉，索性弯下腰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这次林夕语倒是听懂了：“......”
她怕是被当成哑巴了。
女人紧紧抱着她往回走，试图用自己的体温让她温暖些，一边还念叨着：“得赶紧回家，你看看这孩子身子冰的。”
林夕语嘴角抽了抽，一时间骑虎难下。
毕竟现在直接消失肯定是不行，绝对会吓到人的。
到了人间就得恪守人间的规矩，不能随意使用法术——这是天道刻在她灵魂的深处的规则。
就这样，在林夕语难得的迷茫中，女人抱着她出了山道，来到了村镇里的一处瓦房前。
一进门，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屋里显然是烧了火的。
林夕语略微睁大眼打量着这个质朴的农家小屋。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屋子虽然不大，但矮桌木凳炉子火炕一应不少，几顶油灯在贡案上明着，火光将文曲仙君的相帖照的通亮。
女人把林夕语放下，有些窘迫地将泛汗的双手往袄上抹了几把：“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
她看林夕语细皮嫩肉的，一看以前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心里有些担忧这孩子在她家觉得地方太挤，待不习惯。
女人动作利索地脱了大袄，进了一个房间在橱子里翻找起来。
半晌，她把一张皱巴巴的宣纸和一支秃了几根毛的牛毛笔放在了林夕语面前的小木几上。
林夕语有些疑惑的一歪头：“？”
“这是我儿子之前考学用的东西，”提到孩子女人有几分骄傲的挺了挺胸，眼睛也笑眯了些。接着微微弯下腰问林夕语，“你会写字吗？”
她的口音太重了。
林夕语必须要很仔细的分辨才能听出来女人在说什么。
过了半晌，林夕语点了点头，她自然是会写字的。
女人把毛笔往前一送递给她，温和地笑着：“那我问你几个事儿，你写，我看着。”她顿了顿，接着道，“尘儿——哦，就是我儿子，他是书生，教我念过几个字儿。”
林夕语迟疑地点头，心说她真的不是哑巴啊。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莫名其妙的就配合了。
“你叫什么名字？”女人的声音很柔和。
林夕语一愣，随手胡诌：「林微」
算了，哑巴就哑巴吧，用写的还能避免自己一时冲动干涉人间事。
林夕语被阎王爷亲手教养着长大，她的字自然是好看的。
“你的家在哪？”
林夕语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该怎么写。
她在地上哪来的家。
真要写上一句“地府”，怕是能把眼前这个善良质朴的女人给吓晕过去。
最终，她抬头，对着女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女人看到她的反应微微一愣，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眼眶不自觉地泛红，看上去竟是快要落泪了。她满目都是疼爱，弯下腰来抱了林夕语一下：“好、好，我不问了。”
林夕语被她抱的愣了一下，有些失措，有些茫然。
她这是......被个素未谋面的人类心疼了？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的用纸笔聊了一会天，林夕语还把女人的名字给问了出来，正准备想办法道谢告辞就听屋门那里有动静。
两人同时向门口看去。
林夕语倒是早知道有人往这边走，但她得装作刚刚知道。
一个中年男子背着一个空箩筐走了进来。
看到林夕语，他微微一愣：“这孩子是......？”
“哎哟，你不知道，她是我从山上捡回来的孩子。”接着，名叫姜翠的女人凑到男人耳边小声道，“我看她无家可归的，穿着这么点东西在山上冻的浑身冰凉，就给带回来了。”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就穿了这么点？”
姜翠一拍大腿，继续压低了声音：“可不是！也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把孩子扔大山里边，还不给吃穿。”
全都听的一清二楚的林夕语默然，在心里给远在地府的父王说了声抱歉。
这锅背的可叫一个冤枉。
姜翠垂眼看了一眼赤着脚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的小女孩，伸手扯了扯男人的衣袖，小声道：“老洛，咱们家也不差养个姑娘的钱，把她留下吧。”
被称作老洛的男人沉思半晌，开口回她：“好，你去问问小姑娘愿不愿意。要是她愿意跟着我们，我们就养着她。”
林夕语抬头看向他们，面对姜翠的问题有些怔愣地点了头。
她或许应该拒绝——她不该与尘世的距离太近。林夕语这种来自地府的妖精是不能干涉人间事的，一旦干涉就会受到天罚。
但是看着眼前两个人类那温和的笑容和慈爱的眼神，她却鬼使神差的下意识答应了。
林夕语想起半个时辰前还站在一片凋白中的自己，虽听得见呼啸的风声却感受不到任何寒冷。
但方才在屋里待了不过半柱香时间，她却感觉到身上有了些许温度，或许，这便是属于尘世中人的温暖吧。
“小微，你过来看看这床被子合不合你心意？”林夕语循声走进里屋，伸手摸了摸姜翠手里的一小床棉被，又转头看了看他们夫妇睡的火炕。
那里被腾出了一小块空地——是给她留的位置。
“这是尘儿小时候盖的棉被，后来都拆洗过了，是干净的。”她顿了顿，接着道，“你要是觉得冷就告诉我们，我去做点饭，你先上炕歇会吧。”
林夕语抱过被子爬上炕，伸出手抖了抖被子后躺下了。
她看着自己如今有几分婴儿肥的小手有几分失笑，怪不得被当成弃儿了。
外面传来哒哒的切菜声，夫妇两人一边准备晚饭一边谈笑着今日的见闻，油滋滋地响，不多时便飘来一阵菜香。
林夕语听着外面有几分嘈杂却充满温馨的声音，竟是渐渐的感到困倦了，没过多久她便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眠。
约莫半个时辰，姜翠进屋准备叫小家伙起床吃饭，却见她睡颜恬静，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显然是已经身处梦乡之中了。
姜翠无奈地笑了笑，轻手轻脚地掩上门离开了。
这里，意外的让林夕语感到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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