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舟

　　陆肖的酒量确实不高，但酒品却很好，他喝醉酒之后唯一的表现就是沉默不语。陆肖及其自律，所以何无舟千年前也只见过一次陆肖喝醉的模样。
　　祚历八年，距何无舟在书房斗胆亲了陆肖，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可是陆肖迟迟不肯给何无舟一个明确的答复。
　　何无舟终于忍不住，在一场诗宴后把陆肖堵在了门后。然而陆肖因为近期满腹心绪，不仅斗诗时名句频出，还一个没注意把自己喝醉了。
　　“陆肖！”何无舟远远叫住正准备跟着小厮上马车的陆肖，走上前去，却发现陆肖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愿意。还以为陆肖是准备拒绝他了，一时心塞，却听陆肖身边的小厮抱歉地说道：“何将军，我家大人今日有些醉了。有什么话，还请明日再说吧。”

　　“醉了？”何无舟略微歪头看了看陆肖平静如水的面庞，“你家大人醉了就是这幅模样？”
　　小厮笑着点了点头，那笑中有些苦涩，然而何无舟却完全没有注意。他满心盘算着，陆肖难得醉上一回，或许能叫他酒后吐真言。否则再等他这正人君子纠结下去，自己这辈子能不能等到答案都不一定。
　　何无舟打定主意，一把拉过陆肖，对小厮说道：“我今日有非常重要的是要与你家大人商议。这样吧，你先回去，我带你家大人去醒醒酒，随后把他送回府上。”
　　“可是……”小厮还想阻拦，直接被何无舟拎起来丢到马车上，然后眼睁睁看着对方带着自家大人上了他的马车。

　　何无舟当然不会带陆肖去醒酒，他嘱咐车夫慢悠悠地在街上转悠。自己则与陆肖相对而坐，陆肖仍像往日一样坐的端端正正，除了一言不发外没有一点喝醉的迹象。
　　何无舟又等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下定决心问道：“陆肖，三月前你考虑的事情，怎么样了？”
　　然而陆肖没有回答，仍旧端正的坐着，眼神穿过何无舟直直地望向远方，似乎根本没有聚焦。何无舟又反复问了几个问题，陆肖全部一言不发。

　　这下何无舟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恐怕要落空了，他原想吩咐车夫加速去陆府。可他看着陆肖微微泛红的薄唇，想起那日的一时冲动，又有些心猿意马，屁股下像是有千万只蚂蚁爬过。
　　他小心地轻声问道：“陆肖，我……能不能再亲亲你？”
　　陆肖自然还是没有回答，何无舟狡黠一笑，“你不反对我就当你答应咯？”
　　陆肖依旧面无表情，何无舟紧握了下拳，直接起身在陆肖唇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个吻，随后迅速地做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想看看陆肖对此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陆肖确实有了反应，只见他从上车后就一动未动的头缓缓转向了何无舟的方向，眼神也终于聚焦到了他的身上。何无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就听陆肖终于开口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甜么？”
　　这两个字根本超出了陆肖的常用语范畴，以至于何无舟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陆肖仍然保持看向他的姿势，两只手微微握拳放在膝盖上，略一歪头看着他，乖巧地又重复了一遍，“甜么？”
　　“我……没感觉出来，”何无舟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再试一次吧。”

　　说着何无舟干脆起身坐到了陆肖身边，伸手转过他的头，再一次吻了下去。这次直吻到陆肖双颊微微泛红，气息不稳，何无舟才放开他。意犹未尽地舔了下自己的嘴唇后，何无舟重新凑近陆肖，几乎与他鼻尖相触，然后用一种极轻柔的声音说道：“甜的。”
　　然后何无舟期待地看着陆肖，想看看他接下来会是什么反应。谁知陆肖又重新坐正了身子，目视前方，平静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谢谢？”何无舟一头雾水，“谢什么？谢我亲你？谢我夸你甜？”
　　然而直到何无舟把陆肖送回府上，他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小厮早早地等在门口，一见陆肖回来，立马把人带进了府中。何无舟原本还想跟进去，却被小厮拦在了外面，“天色不早了，何将军还请回吧，我家大人也该歇息了。”
　　“那好，照顾好你家大人。”小厮应了一声，就立刻关上了门。
　　以至于何无舟没能看到，陆肖进门之后没走两步，就停住了脚步。然后慢慢蹲下，在地上捡起了一根头发，转身拿到小厮面前，“掉渣了。”
　　小厮一副快要崩溃的表情，小心地问道：“大人，您现在是……什么糕点啊？”
　　陆肖把手里的头发又慢慢放回自己的头顶，才答道：“芙蓉糕。”随后他又向前走了两步，好像想起了什么，再次停住，转身对小厮认认真真说道：“甜的。”

　　何无舟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想到千年前陆肖喝醉后任自己施为的模样，因此一路加足马力飞奔回了家中。
　　一进家门，陆肖就径直走进客厅，端端正正地坐到了沙发上。何无舟跟过去，一屁股坐到了陆肖旁边。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反正说什么陆肖都不会回答的，干脆直接揽过陆肖亲了下去。
　　何无舟亲的轻车熟路，倒是有了种老夫老夫的心态，完全不像千年前那次那么紧张和激动了。
　　何无舟松开陆肖后，直勾勾盯着他，眼神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只等着陆肖问上一句“甜么”，自己就直接把陆肖抗上楼吃干抹净。

　　然而事情却并不像他期待的那样，陆肖只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就重新坐直了身子。
　　嫌弃？何无舟又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索性直接问道：“你这次怎么没有问我甜不甜了？”
　　陆肖头没有动，只是眼珠向左转动，再次给了何无舟一个嫌弃的眼神。何无舟这次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了，可是不解和困惑也接踵而至，这剧本不对啊！
　　何无舟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问题出在了哪里，难道陆肖也已经是老夫老夫心态，不觉得两人接吻是什么甜蜜的事情了？还是说因为陆肖的血肉之心没有长全，所以反应与千年前不同？

　　何无舟一向奉行的原则就是，动脑子没办法解决的事，就跳过它，直接进行需要动手完成的事。
　　然而就在何无舟准备直接扛着陆肖上楼时，进屋后大衣都没有脱的陆肖突然有了动作，他抹了把因为暖气太热额头上渗出的汗，神情有些沮丧，低落地说了三个字，“要化了。”
　　“化了？”何无舟还没来得及思索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见陆肖站起身来，直接走到了家里三开门冰箱前。蹲下身子，开始一点一点往外掏冷冻室里的东西。

　　何无舟仔细回想了一下陆肖喝醉以后的整个经过，突然有了个不可思议的猜想，他慢慢走到陆肖身边，问道：“陆肖，你是要进冷冻柜吗？”
　　冷冻柜很长时间没有清霜，整个冻在了冰箱里，陆肖一边努力把它们向外拔，一边点了点头。
　　何无舟一把捂住自己的额头，慢慢说出了自己的猜想，“那你现在……是不是一根快要化了的冰淇凌啊？”
　　陆肖又点了点头，他本来就热，现在又穿着大衣费力清理着冰箱，汗出的更多了，陆肖不由得有些着急。

　　何无舟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脸上一时间变换了好几种神情。难怪陆肖喝醉之后就不说话了，原来是觉得自己作为一个食物本来就不应该说话。难怪自己亲过他之后会问甜不甜，恐怕是以为自己在吃他。可是冰淇淋也是甜的啊？为什么这次只换来两个嫌弃的眼神呢？
　　何无舟还没想明白，他见陆肖的汗越出越多，便俯下身拉住他的外套，“咱们把外套脱了，这样就化的慢一点了。”
　　谁知他刚一用力，陆肖“噌”得就站了起来，一边把敞开的外套紧紧裹住，一边往后退了两步，满脸警惕的看着何无舟。

　　现在又是什么剧本？何无舟完全猜不透剧情的走向了，只能继续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给你把外套脱了，这样就不热了。”
　　陆肖又向后退了一步，整个把自己塞到了冰箱与墙的夹缝里，然后才说道：“别撕我的包装袋。”
　　何无舟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一圈，“包装袋？！”
　　他顿时也跟上了陆肖的脑回路，“所以这次我亲你你没有问我甜不甜，是因为你觉得我根本没有亲到你，只是在吃包装袋？！而且你现在还不许我撕你的包装袋？！”
　　他双手抱头，终于露出了和千年前小厮一样的崩溃表情。要知道他今晚的目标可是要把陆肖吃干抹净的，结果现在别说脱掉最里层的衣服，甚至直接倒在了包装袋这一步上。

　　两人折腾到后半夜，陆肖始终没能成功进到冷冻柜里，当然何无舟也不会真的让他进去。所以陆肖最后只能无助地坐在沙发上，等着自己慢慢划掉。
　　何无舟看着他失落到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最后实在不忍心，干脆关掉暖气阀门，把家里所有的门窗都大敞开，总算让陆肖不再出汗了。
　　最让何无舟伤心的是，直到陆肖心满意足地上楼睡觉，他都没能成功撕掉陆肖的包装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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