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名之罪

　　市中心公寓，晚上

　　许盐躺在床上蹬空中脚踏车，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想着白天季瞳的话

　　——警官，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拉着一个不认识的人很没礼貌，我还很忙。

　　在许盐的记忆中，当年第一次见到季瞳的时候，虽然只是匆匆一眼，虽然他无情地劝自己转行，但那挺拔的姿态，自信的神色，未语先笑，温和谦逊却又不失严厉，何等的高高在上，何等的闪闪发光，是个领导力满格亲和力也爆棚的存在，而今天见到的季瞳，脸色冷峻轮廓锋利，仿佛行走的中央空调，浑身上下散发着我不好惹别他妈跟我讲话的气息。

　　就算季瞳如今变了，觉得满面春风镇不住他门下一帮猴子，要学佛祖开始上紧窟咒了，但也不至于连眼神气质都发生了那么大的转变。

　　他的眼睛里从前的那种自信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除了冷漠还有……厌恶？

　　一个人身上散发出生人勿近有两种原因，一种是社恐，另一种是“生人”本身让他厌恶。

　　为什么呢？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城郊动物园

　　漆黑幽暗的动物园夜晚，万籁俱寂，空无一人。树林深处时不时的点点星光仿佛黑暗中茹毛饮血的怪物在探头探脑，露出窥视的双眼。

　　女子眼神木讷地向前走，手里举着个电话

　　她在漆黑的动物园门口站定，一道尖细的声音在电话中响起：——“钟声敲响12下，你会用这把刀刺破脖颈。”

　　树林深处，不知名的钟楼开始敲响。

　　咚——咚——

　　咚——咚——咚——

　　“去吧，暗夜中的杀手，按照棕熊说的去做，他会成为你通向天堂的引路者——”

　　女子举起刀，面无表情地在自己胸前，脖颈动脉连戳数刀，鲜血长柱状喷涌而出。

　　她倒在血泊中，失去生机的眼球与眼前亮亮的一物森然对视。

　　那是一只玩具棕熊，棕熊的眼睛突然亮起了红光，摇头发出声音。

　　“嘿嘿嘿，第一个——”

　　“早安啊许队”

　　“许哥早！”

　　“许队早上好！”

　　许盐一路点着头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扯开凳子坐了进去，他这人是这样的，平时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中二精分，可是面对刑侦三支队这一帮比他大的比他小的的可爱下属的时候，他大多数时候可以算是一个靠谱而有魄力的领导。

　　不过刑侦三支队到底有多少人是折服于许盐的“魄力”尚且不得而知，但被祖安小王子大学时期的光荣事迹活生生吓老实的还不是一个两个。

　　许盐刚想打开电脑把季瞳这几年的经历好好查查，一个实习生便敲了下门：“许队，局长找。”

　　许盐皱了一下左边儿眉毛，这大清早找我又是干什么？莫非又是找我买上次那个按摩椅？

　　快到局长办公室门口没人了，于是许盐边走边嚷嚷：“大清早找我干嘛啊？按摩椅不给买啊，我妈说了没地方放，再说家里不是有个海豚吗还不够你按的啊？你一公安局长要学会节……我去你这是什么表情。”

　　宽大的办公桌之后是许靖严肃得没有一丝表情的脸，桌上摊着一堆散乱的文件，最上面的那张是张个人档案，照片上的人神采奕奕，桃花眼弯弯，正冲着许靖微笑。

　　“还记得吗？”许靖向桌上努努嘴。

　　“记得啊，怎么了？”正想查他呢。

　　“他打了个报告要求调来锦城分局做顾问，”许靖摘下眼镜捏了捏山根：“理由是锦城分局的警察水平低下，无论是破案率还是办案效率都需要提升。”

　　许盐目瞪口呆，神态，气场，这些年来季瞳外在的东西变得不是一点半点，可这嘴贱……还真是六年如一日，天花板级别的贱。

　　“人家指名要去你队里，你怎么看？”

　　许盐深吸一口气：“来就来呗，报告都打了，还能给驳回去不成？……看你这表情，你不想让他来？”

　　“……”许靖转身，打开了另一个档案柜，“你先看看这个，这是市局转过来的资料。”

　　“季瞳家庭情况很特殊，爹妈爱财如命，在他五岁那年去了荷兰便断了联系，他是被比他大11岁的姐姐养大的，可是在他17岁的时候，他姐姐牺牲了。”

　　“在牺牲之前他姐姐已经失踪了几天，那天就是平安东区醉绿园小区一户人家寻常火灾，据说是他姐姐协助救火，火灾现场爆燃致死”

　　“然而季瞳一直不相信，他觉得他姐姐是他杀。于是考警校，当警察，从未放弃寻找当年的真相。”

　　“上公大以后他遇见了他一生的恩师余振兴，这个人跟他姐姐是旧友，一直对他关爱有加。可是两年前，余振兴的女儿余玥自杀了。”

　　“余振兴伤心欲绝，两个月以后跳了河。”

　　“本来跟他没什么关系，但不知道为什么，余振兴跳了河以后过了几个月，市局内部有传言说是季瞳猥亵了余玥，才导致了余玥和余振兴自杀，而这件事竟然被人发到了网上，还疑似拿出了季瞳猥亵余玥的视频。虽然市局紧急封锁了消息，但是人传人传得跟真的似的，而且季瞳本人从未对此进行任何解释，慢慢连系统内部的人，季瞳的同事和手下，都开始怀疑是不是确有其事。”

　　“不可能吧，”许盐拿起季瞳的照片看了一会儿：“他那么正的一个人，我觉得干不出这种事。”

　　“你先听我说，”许靖把照片抽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的影响，一年前季瞳指挥的一场抓捕中，因为误判了绑匪所在地，造成人质死亡。一时间指责他的声音不计其数，说他自大自负的，说他能力不行的。当时组织的意见是让季瞳停职一个月，但他自己主动辞职了。市局局长爱才惜才，主动聘请他当市局刑侦顾问，就这样一直到现在。其实当时他升市局刑侦队长我就觉得不妥，他年纪还是太轻了。”许靖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茶马上又吐了回去：“谁早上给我泡的茶，这是烫死猪呢？”

　　许盐低下头，和旧照片上的季瞳对视半晌：“他是为什么升的市局队长？”

　　“立功表现，再加上我国在犯罪心理这一块人才稀缺。但当时质疑的声音还是很多的，有人说是因为市长看上了他姐……害这里面的事情太多了都过去这么久了谁还说的清楚——去重新给我泡杯茶。”

　　许盐倒掉一半烫水，换了凉水：“就这样凑合喝吧——所以他现在打报告来我们分局，你是害怕他不干不净不好处理，所以不愿意接纳他？”

　　“我倒是愿意相信那些事情不是他，可这件事情没出个结果之前谁也说不好，唉……”

　　许盐打开手机对着桌上的资料咔咔咔拍了几张：“那行吧我知道了，他放着市局顾问不当非跑来分局，而且还指名要来我队里，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要不然就是我太帅了，总之事已至此，静观其变吧！”

　　好一个事已至此，静观其变。许靖盯着逐渐远去的高挑背影想。
　　什么时候我连许盐都比不上，变得如此小心翼翼，左顾右盼了？
　　他叹了口气笑了起来，老了老了，还是老了，年少时候的英勇肝胆还近在眼前，转眼之间都已经年过半百，锋芒不再了。
　　啧啧啧，还好啊，还有那个毛头小子还在这条路上坚持着，未来哪一天不在了，也还有他替我看着这江康城吧。

　　一品居
　　一般来讲，凡是开在公安局附近的餐馆基本上会变成公安局一大堆大老爷们儿的食堂，而这一点在锦城分局犹为明显，因为锦城分局的食堂，实在是不敢恭维。

　　“你可算下来了，诺你最爱的儿童鸡排套餐，怕你不够点了两份，还送了你俩粉粉的晴天娃娃你看看还行吗？”

　　许盐盯着那两个可可爱爱闪着大眼睛无比无辜地看着他的晴天娃娃眼皮抽动了好一会儿，然后一资料夹砸那人头上：“顾帅你再嚷嚷大点声这个月男女厕所的卫生都你包了！吃完上去把这个月工资表做了。月鸟呢？”

　　“我说没说过你再指使我我就去告你爸，咱俩平起平坐，你自己做去！老赵一早带人出了外勤了你不知道啊，文海区出了一恶性案件，市局都惊动了。”

　　许盐坐下拆开儿童套餐的叉子：“咋了？”

　　“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据现勘说应该是自杀，但是那自杀现场也太诡异了，森林动物园门口，地上还放了一会说话的熊，哎哟真慎得慌。老赵他们没查出个名堂，于是他们把资料传你电脑上了。”

　　许盐笑笑：“做得好啊团结力量大，锦城分局本来就是一个整体，能在焦头烂额束手无策的时候想起我来，作为众人之父我甚是欣慰啊！没关系没关系啊，有我在保证破案！”

　　“别得瑟了，”顾帅翻了个白眼：“我听说上次一个跳桥的差点被你气得松了手，还是一个编外人员帮的忙啊。”

　　“放屁，犯罪心理本来就是一通瞎吹，就欺负你听不懂，他当时那个说法可真是剑走偏锋，我还觉得就是因为他那话那人才险些松了手呢。”

　　“那您给我吹一个？”顾帅无比轻蔑。

　　许盐抄起一个玉米往他嘴里一塞。

　　顾帅：你丫有病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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