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隙

　　黎明的时候，太阳镇是最安静的！
　　小狗不吵不闹，猫儿鼾语梦乡。一切的静谧旷野，且温柔可爱。
　　“笃笃笃……”行李箱滑过鹅软石铺成的小道，一步一步，顶的他的脚微微有些痛感。
　　落叶自在飘下，烂在土里，到了明年春天，也许会再次长出来。
　　这时候是挺早的，江厌秋只好边翻看微信里的一大堆信息，一边等待公交车。
　　心里多少有点小感动，这个南哥，一直都是他的南哥。
　　马奶奶正在垃圾箱里翻找着塑料瓶，干枯废纸一般的手中，已经提有鼓鼓的一口袋。
　　江厌秋不渴，把瓶子里的水倒在了树下，放下瓶子，等到了公交车。
　　马奶奶佝偻着身躯捡起瓶子，又一步一步的走到下一个垃圾箱。
　　车上没有除了司机以外一个人，不过司机依旧很精神。
　　“早上好！”
　　“您好！”这是环城北路13路的司机，因为江厌秋几乎每次去学校都坐这躺车，而且是第一个，所以司机每次都会很友好的和他打招呼，时间一久，也会和江厌秋聊上几句。
　　江厌秋戴着黑色口罩，黑色鸭舌帽压得只能看到细挺的鼻梁，口罩也被他的下巴撑成“V”字。司机其实刚才有一点没认出来，因为他觉得这人怎么有点眼熟，但身形又不太像。心想一个假期没见了！也可能是衣服看上去有点大的原因吧！
　　在没有了轮子滑动的声音后，公交车伴随着播音向前驶去。“上车的乘客，请扶好坐稳了！下一站南云中学……”与此同时，天便不再是暗暗昏黄，越来越亮，也越来越明。
　　江厌秋塞着耳机，坐过了四个站。下车的时候，司机看着他费劲的提着行李箱下去，若不是有块钢化玻璃隔着，他真想帮他一把。整个候车大厅，为为数几人开着空调。
　　“暮城的！发车了！”
　　如果奶奶还在，她一定会早早的就起来了！甚至目送着我离开。她只是把小小的身躯藏在了小平房上的屋檐下的阴影里，爷爷走后，那是奶奶最喜欢待着的地方。如果小小灰还在它一定会卷缩在奶奶脚边，代替爷爷陪伴奶奶。安阳街一定是王记煲仔饭最先拉起卷帘门，任香气冒冒失失的闯进鼻腔，接着是糖心汤圆，白玉豆腐脑，香酥煎饼……永远同一时刻想起卷帘门次啦声响的包子铺和馄饨馆。从街的这头，到那头，皆是热气腾腾，生气腾腾。奶奶还在的时候经常带着江厌秋逛太阳镇。从东街到西街，从三街到大广场，如果江厌秋生日，奶奶还会带他去馋嘴街，大晚上的，却热闹得要命。
　　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大广场上会有卖气球的，用长气球做成的玩具，还有在亭子中央红红诱人的糖葫芦和五颜六色的棉花糖。大广场上去一点的奶茶店虽然有点小贵，但从来都不缺客源。那一小块方街里就有奶茶店，烧烤鸡腿，还有烤牡蛎，生蚝，麻辣烫啊各种小吃。江厌秋已经很久没去过了！大概是从奶奶走以后，也许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再是小孩子了吧！他其实很想念那儿的棉花糖，也想念那个哥哥。
　　奶奶带他去买菜的米市街，相信摆摊做生意的，一定从米市街延伸到岔路口。从路两边的人行道蔓延到路的中间。会有很多批发的，如果临近中午12点，还会有端着饭碗边吃饭边环顾四周的！敬业精神无可抵挡。热闹是真热闹，嘈杂也是真嘈杂。人多嘛，熙熙攘攘的，最多的时候简直要挤着走，那时候奶奶总是双手扶在他煎膀上，让江厌秋靠在他胸口上，停停走走的穿走。
　　然后会感到越来越热闹，满大街笑声，满镇心花怒放的跑。
　　真的好简单，就算是被簇拥着，被环绕着，挤着，压着，但就是很有人气，很实在。
　　江厌秋想，江淮这时候大概才歇下，应该不会回他消息。便一面发了一条消息，一面又把刚才吞下的口水呛了一下自己。逐字逐句的读着这不肖时就发过来的信息。
　　――小秋，爸爸妈妈对你的陪伴真的太少，你不要想那么多，爸爸妈妈都很爱很爱你，爸爸妈妈也从来没有不要你，相反我们对你的到来是在猝不及防之际满怀惊喜的！我们很抱歉，没能好好呵护你，很遗憾没能做好父母这一职责。在你需要陪伴的时候离开你。总之，岁月如歌，你要在歌舞升平的日子里如痴如醉。我们会一直看着你，一直爱着你。
　　江淮突如其来的深情其实不太能让人处在一个煽情走心的情绪里，而是带着一丝别扭。毕竟一位边防武警，是守卫边疆的，不会为儿女情长所牵挂的！像他们这样的人，本就说没有个完整的归期的！让江厌秋心里滋味甚多倒是真的。他一时间有些木讷。他们已经太久没见面了，久到数不清，久到快记不得上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久到江厌秋都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有没有长胡子。和爸爸分别的时候他又是那么血气方刚，可感觉过了好久好久啊！总感觉，爸爸已经很老了，我也长大了！
　　江厌秋也知道当江淮选择这份职业的时候，那个永远像一座山那么坚固可靠的父亲是不属于他，不单独是儿子，父亲，丈夫了！他不知道，明明爸爸妈妈从没吵过架，拌过嘴，为什么他们会走到这一步，而在这场事故里，他是最大的受害者，最无辜到一无所知下，就被带离了暮城，以为是去看爷爷奶奶，在爷爷奶奶家玩，去认识新的小伙伴，看着妈妈努力克制住的泪意，还劝慰妈妈自己很快就回来，结果一待，十年。
　　当别的小伙伴都有家长参加家长会，自己却只能看着第一排空出来的座位，觉得难过。自从看到同学因为学习上的事儿被请家长，他在考过无数个倒数第一后，再也不拿倒数，也再不放过第一。
　　――爸！
　　――小秋，对不起，爸爸真的不能回来。
　　――小秋……
　　――爸，我要去暮城了！
　　――好，去见见你妈妈吧！
　　――我16岁了！
　　……
　　江厌秋心里苦笑。没有继续话题。他读高一了，自己的父亲知道自己读几年级，读的那个班吗？不知道吧！
　　他好失望啊！他见不到爸爸他怕背后的那座山一直在丢下他。
　　小时候江厌秋想，自己的爸爸好伟大，他总会向小伙伴吹嘘自己的爸爸是英雄战士，在狂风暴雨里救人的，可惜最后，他已经越来越越想逃避父亲母亲这类字眼了！
　　他想，为什么，为什么太阳镇那么好，却只剩自己一个人了！为什么自己原本的家和自己离了那么远？为什么……
　　闭上了眼，又更难过了！
　　他心底埋藏的是太多难言而喻。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一下子虚无了起来。无时无刻都轻绵绵的！没有一丝空隙可以放松。没了，或者说把喜怒哀乐的藏了起来。月光也总是洒着他，而他也只留一个背影给月光，安静得像一张被重复拍下的照片！仿佛无时无刻都是那个模样，被定格住了，动弹不得。
　　无数个夜晚，江厌秋侧躺在床上，塞着耳机，看着窗外，有时候就这么看着天亮，偶尔也会有那么几次眼皮重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重重压下又在某一时刻陡然展起睫毛。但睁眼却又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像每一个走失的孩子，是找不到回家的路的！
　　班车司机检完票，车上现在人本来就不多，乘客几乎都靠着椅子睡起了觉。太阳镇的日出日落从来都不缺席，九月份，这样的天气在离开这里后，变成了雾霾重重，他什么都看不见，脑子里，心脏里，全都是雾气弥漫，让他昏昏沉沉，找不到那个方向，也不知道自己该去那儿。一个人若是只想着走，那就没有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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