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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
之后的一切照旧,直到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
那天天色已晚,他不愿打扰她,听到敲门声便自作主张开了门:“您好?”
“这是给你们——老板的。”那人遮着脸,压低了声音,把一个香炉模样的东西塞到他手里,转身就走了。
“谢谢——您是——”他见他没回头也就不再多言,心说这个人这么晚来,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不如现在送去好了。怀着这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以及一点点私心,他敲响了她的房间的门。
“谁?”
“......我。”
“进来吧。”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走进这间房间。屋里很干净,她就坐在那里。
“何事?”
“有人送来了这个。”
“什么人?”
“......不知道。”
她接过那个炉子端详了一会:“不知道你还敢接?”
“......对不起。”
“罢了罢了,也没怪你。”她轻笑,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香料上,“这里似乎还有木芙蓉花瓣,倒也有心。”
“慕老板很喜欢木芙蓉吗?”
“若是我母亲在,定会取木芙蓉花上落的雪煎茶。”
“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只是木芙蓉多开于初秋,何来瑞雪?”
“......我的家乡自是有的。”
“慕老板来自何地?”
“说了你也不知道。”
“慕老板可莫要瞧不起我。”
“你若知道,也就不用留在这里了。”那一瞬间,她似乎失了神。
“留在这里不好吗?”
“......自然是好的。你先去休息吧。”他点点头便往外走。“对了,”她在他身后又加了一句,“以后不必和我说‘对不起’。”
确定他走了,她才开始考虑这件事。她在这里不应该有熟人,甚至不应该有认识的人。来者这么神神秘秘,似乎不安好心,但她实在想不出在这里有谁会想出来这种办法害她,况且......如果不试试,他会不会觉得做错了?想到这里,她点燃了香炉。里面的香料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她很快便沉沉睡去......
“苓儿姐姐怎么又在发呆?”
“我这是......在哪里?”她被这熟悉的声音吓得一愣。
“在哪里?戏院啊!你不会被什么东西迷住了吧?”
“这是什么话?”她轻笑。
“那你说,我叫什么?”
“......王,芜,泽。”她看了她一会儿,尽量掩藏起心中的疑惑,一字一顿地说。
“还好还好,没傻。”她像是松了一口气,“你刚刚说什么这戏迷人,我还以为你真入了这戏呢。”
是了,那里面有一首词她喜欢极了,怎么唱的来着?“春光逝如水,花长眠,叶常翠。窗外玉兰重,似厌高寒,直望尘埃。园中凌霄不再,纵根深,怎敌锹锨犯?皆喜芙蓉将开,孰悲迎春将败?及笄方过二三载,误入狼虎穴。堂前风光尽,闺房夜里,泪晕红胭。岂堪豺豹蹂躏,几欲言,请君赐白绫。人谓福命不改,镜知笑颜不再。”伤感了些,但那曲着实好听。
不知不觉,戏幕缓缓落下,众人各自散去。回到家中,她却见到屋外放了很多大红色的盒子。她本来并不想在意,而进了屋,父母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虽然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她还是上前请了安。
“苓儿,”母亲温和地开口,“我和你的父亲,给你寻了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这种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让她不禁头疼起来。但她听见自己说:“什么亲事?”
“就是鼎鼎有名的陈家啊,前些天他们上门提亲,我们盘算着,一个月以后就——”母亲见有戏立刻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但很快被她打断了。
“你们就是想要他们家的权力和钱吧?”这一次的她依然毫不客气。所有人都知道陈家长子陈锨锹是个纨绔子弟,而其父亲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再联想到她之前听到的父母商量如何解决家中银钱的问题,她很容易就能得到这个结论。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我们都是为了你好——”母亲有些激动起来。
她还想再说什么,旁边的父亲开口了: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都散了吧。”
她当然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这下,除非她死,不然是非嫁过去不可了。
“苓儿,”母亲的语气终究是软了下来,“如果你不嫁过去,我们家就算得罪陈家了……”
“知道了。”她淡淡地回答,又朝父母行了个礼便回自己房间了。躺在床上,她想了很久。万一这一次,一切都不一样了呢?万一她逃了,全家都遭殃了呢?父母这个决定固然自私,但终究是她的父母;再说了,她还有牵挂的妹妹。
时间慢慢流逝,她穿着凤冠霞帔踏入了那扇门,又一次踏入了那个给她带来无数痛苦的世界。
“慕老板?”他思来想去决定回来看看这香,敲敲门等了许久没有回音,便推门而入,没想到却见她侧身卧在床上。她紧缩的眉头让他觉得有些不安。
“不要......”
“什么?”
“不要走......不要重蹈覆辙......”
是那个“他”吗?他脑中这个一闪而过。但他的身体已经坐下,握住了她的手:“我在。”她的呼吸逐渐平缓,又过了一会儿,她缓缓睁开眼睛。见状,他松开手。
“是你......”
“......是我。慕老板,你......做噩梦了吗?”
她张了张口,却突然号啕大哭。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伤心的样子——准确来说,是他根本没有见过她伤心的样子。曾经,他们路遇一家茶馆,便进去坐了坐,谁知进去便听到旁边有人议论纷纷:“听说了吗,不远处新开了一家茶馆呢。”
“可不是嘛,听说还是一夜之间出现的,来头大着呢。”
“这叫什么来头?要我说,搞得这么神神秘秘,说不定就是这天下大乱的源头。”
“谁知道呢?反正定不是什么好人。那老板基本不露面,见过她的人也说她一脸冷酷无情,这种人能收些什么妖魔鬼怪?”
他有些坐不住,但见到她若无其事,最终还是没有起身辩驳。那一刻,她仿佛真如他们所说,冷漠、冷血。但他知道不是的。但也绝不是现在面前这样。就像一场久违的暴雨。他们就这么坐了一刻钟,直到她哭累了。
“慕老板......是因为那香吗?”
“......无妨。”
“那......我走了。”
他光知道她不说的他不该问,却不知道那一刻他在她眼中有多“无情”。他当然不会知道她的过去,不知道一个对世界失望的人在遇到希望时有多喜悦,更不知道她心中的那缕希望下意识缩回手时她有多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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