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来路

作者:通榆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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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语言是特别带有情绪化的东西。邢徵从记事起就生活在一个充满争吵与谩骂的家庭。开始他还害怕地哭喊着,希冀,父母能停止争吵,越长大,他就越学会收敛自己的情绪。
      邢徵从不会在外人面前戳穿父母恩爱的假象,他对他们的怨恨早已随着时间的摩挲消逝,徒留冷眼旁观。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不同,又或者说是传统意义上的不正常,是在13岁那年的暑假。他被父母寄养在外婆家,那个面颊上被岁月腐蚀磨砺过的和蔼老人,是他童年时代唯一感受过的的温柔来源。
      小邢徵跟着邻居家的孩子去博物馆参观,原本兴致缺缺的他在看到米洛斯的维纳斯后,竟产生了一种心跳加速,难以呼吸的感觉。并不是因为像其他孩子一样产生恐惧,而是因为那份难以言诉的兴奋。他不知用何种言辞来表达自己对美的喜爱。最终,他也只是顺着人潮被缓缓挤离那块圣地。
      乌拉诺斯肉身落入大海,激起泡沫,同一瞬间,维纳斯从海上升起,带给人们以美以爱以性。
      而这座充满美感的断臂雕塑,像是为他打开了不可控领域的阀门。邢徵敏锐的在一些地方发现了自己不合主流之处。但他依然沉浸于萨文卡笔下的山川异域,他热衷于勾勒弗里达的线条轮廓,如痴如醉。并不只是出于对美的追求,更因为这位墨西哥女画家,有和他一样的惊世骇俗的构想。弗里达贯爱女扮男装。
      邢徵并不像有些devotee那样患有FDD,因为渴望被关爱,而做出极端的自残行为。但他能理解,同为这个集体,很难不产生同理心,他们只是追求自己眼中美的样子,并无可指摘。
      就这样一年一年的,他按照家族给他设定的未来轨迹,一步一步执行下去。邢徵漫不经心地靠在座椅上,单手转着钢笔,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弯了弯嘴角,眼眸也像破冰了似的,溢出了神彩。本来这种枯燥乏味的日子他都已经快过够了,可碰巧,那时的邢徵遇到了庄珵。一个失意落寞,从高高的神坛下坠落,只能任由污泥打湿的庄珵。邢徵的恶意与爱意齐齐萌生,想浸染了毒汁的藤蔓,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痛得难以呼吸,却也发痒。
      他的心脏,像是结疤的伤口被轻柔的羽毛一下一下地抚过,蠢蠢欲动。于是他出手了,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一场车祸,将原本可能一生都会毫无瓜葛的两人,强制地锁在一起。虽然他的小玫瑰现在都毫不知情,邢徵舔了舔嘴角,但是克罗托早已编织了密网,将猎物层层罩下。
      邢徵划开手机,发送了一条短息到熟悉的号码,“这周TODES巡回来到c城,真想和你一起见证三夫三娃的洪流。”
      临海的c城,即使是在夏天也格外凉爽,从海上而来带着雾气的风,不知疲倦的为每个踏上这块土地的人输送惬意。
      陆偶哼唱着不知名的曲调,难得的没有在这一个多小时的行驶中,产生疲惫乏味。他熟练的向右打方向盘,对着通话中的人说:“怎么不说话了,仔细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晚点再给答复吧。”
      对方轻轻的嗯了一声,显然没有放在心上。
      陆偶忍不住又开口了,“庄珵,说真的,我一直觉得你一个人住不方便,万一有点好歹怎么办。而且你都老大不小的了,总不能一辈子都单着,也是时候找个伴了。”
      “陆编,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像老妈子。我现在这样,不就是拖累人家吗?还是算了吧。”
      “行,反正我刚跟你说的那小家娘是真不错,你就当多交个朋友,和人加个微信吧!”陆偶以退为进,反复劝导着。
      “这事以后再说。我还有个忙要你帮。不知是不是我想多了,最近总觉得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庄珵想到那种感觉,只觉毛骨悚然。若是真的,那自己的一切不就暴露在另一个人的眼皮底下……
      “不会是有什么变态私生,找到了你的住所吧。”陆偶猜测道。
      “所以我希望你,帮我……”车显屏里传来的声音逐渐低沉下来,陆偶不由自主的凑近了一些,面色也逐渐凝重下来。
      另一边,他们话题的主角邢私生,正在赴一场鸿门宴。只不过,这场鸿门宴并不是针对他,相反邢徵正是设宴人。
      诺格集团的王总这几天正愁的焦头烂额的,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把他之前在夜珍珠号参加的海天盛筵曝光给了媒体。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诺格为了上市,已经筹划了整整三年,就为了抓住一个好时机。可现在,全完了。公司领导人的名誉严重受损,陷入了性p的丑闻,别说上市了,能不能挺过这场浩劫,还未可知呢。
      “王总,王总,是…是华宴的裘总打电话来了!”王总的贴身小蜜林安安莽莽撞撞地推开了门。
      本想破口大骂的王总也顿时一惊,摆正了脸色,毕恭毕敬的接过电话。倏忽,他油腻的脸上,堆积起了滑稽的笑容。
      “王总,怎么了?”林安安小心翼翼的问道。
      王总看了她一眼,故作高深的摇了摇头,一把拉过小蜜,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狎昵的摸了摸林安安清纯嫩滑的脸蛋。林安安乖巧的靠着他,掩去了眼神中的厌恶。
      梵安居天字一号雅间。男人站在窗前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烟蒂被浸染得微微湿润。
      “真是对不住了,裘总,王某近来可真是流年不……”推门而进的王总惊诧地看向阁中的男人。
      “邢总,你……难不成…?”能混到被人以“总”相称的地位,自然都不是傻子。王总只在脑中绕了几圈就大致明白了。合着是华宴的裘席和征程的邢徵达成了什么协议。而邢徵并不方便直接出手,便假借裘席的名号约自己出来。
      “王总,请坐。”邢徵不露声色的拉开了座椅。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实不相瞒,在下让裘总越王总你出来,是有一事相求。”
      “啊这,不知王某能帮邢总何事?”王总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都说裘席是凶残的野兽,稍有不注意,便会被撕扯得粉身碎骨。可这一刻,王总觉得,眼前这位彬彬有礼,仪态大方的邢总,才更令人提防。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邢徵,井然有序的陈述着。
      而王总越听面色越古怪,他终于忍不住插嘴,“邢总,你这个忙,我……”
      邢徵摆摆手,示意他继续听,“晚辈知道王总近来运势不顺,特意派人去替你求了一座观音像,可保逢凶化吉。”邢徵笑着将身旁的礼盒递了过去。
      王总沉疑片刻,最终还是接过了观音像。他默契的朝邢徵讨好的笑了笑,“那就多谢邢总了。”
      邢徵坐在书房,他刚结束了一场跨国会议。邢徵摘下眼镜,疲倦的捏了捏晴明穴。邢徵顺手拿起了桌案上的《圣马丁札记》,边读边念:“我承受着宇宙、屈辱、欢乐的全部重负。我应该为损害我的一切辩解。我的幸与不幸无关紧要……”
      突然他合上了卷集,打开了电脑上的某个软件。意料之外的,邢徵没有在书房看到他的小玫瑰。他又点开了卧室客厅的监控,还是不见。
      “啪”邢徵暴躁地合上电脑,他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索的捞起外套,大步迈向门口。遽然,他僵直地停住了脚步,颓然的退了回来。不行,那天他太得意了,已经让小玫瑰起疑了,现在时机还没有到,不能打草惊蛇。
      邢徵烦躁的抓住了头发,真想为他的小玫瑰造一座象牙塔,在定制一座玉鸟笼。可他知道,他的小玫瑰不是家养的,是在野外泥淖中生长,满身荆刺,迷人却也刺人。
      被驯服的阿佛洛狄涅,在他脚边徘徊着,咆哮着,这种暴躁扯动着他的四肢,当他不想要挺直时,这种暴躁抽搐着他的脊梁骨。他想要冲过钢筋林立的樊笼,想要摆脱一身的逆骨,他只想好好拥抱他的小玫瑰,那是他的避难所,是他唯一的藏身处。邢徵朦朦胧胧地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并不对劲。每当这时,他就与实实在在的世界脱离了联系,这种疯狂的不对劲,使他的心脏无缘无故的激烈跳动。但他的神色依旧安静而淡漠,与往常无异。
      人们四处奔走攀越障碍,无论多少重天塌下来,依旧需要生活。邢徵低语:“Tu es mon médicament, salut. ”
      爱可以跨越一切的维度,即使是病态的。
      而另一边可能并不愿逾越鸿沟的庄珵,正面临一个尴尬的局面。他实在是想不到,覃爷爷竟然和陆偶串通一气,将毫不知情的他约出来,相亲……
      “小庄啊,咳咳,你年纪也不小了,小陆跟我商量了一下,乐丫头确实是个好姑娘,而且人家对你也挺有意思的。”瞎老爹笑眯眯地看着庄珵,摸了把八字胡。
      “对啊,小庄庄,你就从了吧。”陆偶站在一旁,笑得不怀好意。
      “等会儿人姑娘来了,你可得机灵点,争取一回拿下。”瞎老爹坐在对面替他鼓劲。
      庄珵:“……”虽说庄珵自车祸后,就没什么心思在情情爱爱这一方面,可他到底是个正常成年男性。有旁人在一旁煽风点火,庄珵不免也有点犹豫,还是勉强接受了这份强制的安排。
      乐小昕大学还没毕业,暑假时打了份工,当了鸿渐茶馆的小跑堂。她人虽没有十分姿色,可嘴甜吃苦耐劳,没有半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的娇气,是以整个茶馆都对她印象很好。庄珵自然也不例外。乐小昕平时就爱看鬼片,平时闲着也是玩密室逃脱,是个十足的恐怖片/小说爱好者。一次偶然,她得知了庄珵就是她粉的雾里大大,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乐小昕心想,这次一定得拿下男神!
      可结果终究是不如人意。这场相亲,还是以失败告终了。无他,庄珵一句:“你是个好姑娘,但是我只拿你当妹妹。”就粉碎了乐小昕为数不多的少女心。
      在老爹惋惜,陆偶遗憾,乐小昕心碎的眼神中,庄珵,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离开了。
      到家后,庄珵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腿,还是不免叹了口气。他终究还是无法忘怀,这如同当初他对命运静默的怨恨一样,如绵绵细雨般不绝。即使他现如今,衣冠楚楚,穿着讲究,似乎还同往昔一样肆意潇洒。但庄珵知道,他的羞怯敏感,他的野心勃勃,都掩藏在那具鲜活的皮囊之下。他在迷宫中的一个个节点中徘徊游荡,他至今仍不知道命运的鲜明意图,他只感觉自己在无限循环中上瘾,这早已初现端倪。
      他心中的恶意,如同恶棍一样散布于身体各处,但那是玫瑰角的汉子,惯会玩弄刀子,将他的腐朽残破的躯体折磨得千疮百孔。
      庄珵的躯干像是走在一座小径分叉的花园,迷失在一张背离的、汇合的、错综复杂的网中,分散的肢体相互靠拢、分歧、交错。那是克尔柏洛斯的把戏。
      “滴滴”一条短信打断了庄珵的思绪,他沉默的看向手机。
      “牢狱之下,时间永恒。克罗托转响了时空刻表,我要来寻你,将你拖入无尽深渊。”
      “疯子。”庄珵无声咒骂。
      今夜云遮月,月亮没有出来。寂静中有人在哼唱,“我要逃离这受控的牢笼,在黑暗中奔跑,寻找伊甸之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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