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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农家的二三事(三)
颜路走过去,与他并齐。田猛看到他踌躇了下,问道
“你姐姐……还好吗?”
颜路抬头,直直地看着田猛的眼睛
“她一点都不好,可能没有多少日子了。”
田猛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暴击了一下,脸色陡然变得苍白。
颜路有些不忍心,他想到和师父告别时的情景,有千般情意万般话想说,最后只有寥寥几句而已。
和在乎的人告别时,哪怕只有一句也是好的啊。
颜路温声劝慰道
“姐夫,去看看姐姐吧,她很想你,她盼望着你能给你们俩的孩子取名字呢。”
只这一句话,就叫面前的铮铮汉子红了眼圈。
田猛立马转身,匆匆向后院走去,像是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
他抬头,看着大堂外黑色的旗子被呼啸的风吹得散乱,天空阴沉,看起来要下场暴雨了。
颜璟走得很安详,走得时候田猛抱着田赐,他们共同的孩子,田言,还有颜路都在旁边默默陪伴着她。
她已经虚弱地很厉害了,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用再眷恋不过的温柔眼神一个个扫视着她在世上最珍视的人。
然后,含着笑意闭上眼睛。
小小的婴儿像是知道些什么,哭闹地厉害,婴儿刺耳尖利的哭声尖锐地刺激着每个人。
颜路悲痛地缓缓闭眼,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深呼吸了一口气他走到低垂着头的田言身边。
从上方看,他看不清田言的神色,只能看到她苍白的小巧的下颔。
颜路蹲下来,平视着田言,瘦弱的女孩脸色苍白不已,向来清澈的杏眼堆积着泪水,却倔强地一滴都不要掉下。
“……舅舅”带着沙哑的娇软的嗓子轻轻喊着。
颜路伸出手,抹着女孩眼眸旁边的泪痕
“阿言,可以哭的,可以和弟弟一样大声哭泣的。母亲不会离开你们的,她把最珍贵的事物,就是你和阿赐,留在了人间,她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将女孩搂入怀里,希望能给她一点慰藉,一点点也是好的。
颜璟的灵堂摆了三天,不是很久,田猛记得颜璟说过希望自己死后能赶快入土为安,不希望一直摆放在灵堂供人参观。
三天里农家各堂堂主都来祭奠悼念,以及更多的农家弟子,来来去去有很多人,田猛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
颜路带着田言,穿着白色的孝服,整整三天都守在灵堂旁守灵。田赐太小了,吩咐了细心的弟子在后院照顾着。
“阿言,你还太小了,这么熬会把身子熬坏的。听舅舅的话,去吃点东西,再睡个觉。不要这么不听话,惹舅舅生气。”
颜路绷起了脸,严肃地对着田言说道。他向来都是眸中含笑,亲切温和的,可当他皱起眉尖,嘴角轻抿时,眼神沉重地叫人受不住。
田言低着头,小手抓着他的衣袖不放手,颜路修长如玉的手握住她的小手,一根一根掰开
“我保证,明天下…………明天我一定会喊醒你。”
看着她的态度像是有些松动,颜路又低低劝诱道
“阿赐在后院两天你都没见过了吧,他还那么小,去看看他不好吗?”
田言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瞳澄澈而又淡漠,明晃晃地可以清晰度看到颜路自己的模样倒映其中。
她松开了他的衣袖,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踮起脚像是要做什么。
颜路见状连忙蹲下来,小小软软的手抚摸着他的头发
“舅舅也一样,不要太辛苦。”
颜路怔住,然后笑着说道
“好,我会记住阿言说的话。”
农家的女弟子很识趣地立马上前将田言牵到后院,颜路怔然地回忆起刚才头发上的触感,没有注意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靠近。
“喂,小子,你就是颜夫人的弟弟是吗?”
来人声音油腔滑调的,但奇怪的是,并不很令人反感。
颜路看向来人,个子很高,面容硬朗,嘴角挂着笑意,满不在乎的样子。衣服穿得……乱七八糟。
颜路点头,好奇地抬头看着这个陌生人。
“敢问阁下是?”
“在下神农堂刘季,曾经追求过颜夫人。”
刘季大大咧咧地这么说着,似乎并不在乎这是灵堂,旁边的弟子们都是烈山堂的人。在灵堂一旁的田猛听到这话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刘季以示警告而已。
颜路思索着,看来这人不是什么来找茬的,是被田猛承认的人应该可以交谈。
刘季看着身旁这个只到他肩膀的少年郎,小小年纪就这样忧愁多思的,真是看不惯。
他伸出手用力揉了揉少年细软的头发,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突然深沉地说道
“说别人是个孩子,你自己也是啊,少年郎。不要硬撑。”
说完刘季就大摇大摆地直接走出了灵堂,一旁的田虎不满地向田猛抱怨道
“大哥,这个刘季简直不把你,不把烈山堂放在眼里,他这么……”
没等他说完,田猛就直接截断了田虎的话
“别说了,最起码他是诚心诚意来祭拜阿璟的。”
说完,又沉默着看着大堂外,神情恍惚的样子。
田虎磨了磨牙,憋住了满肚子的抱怨。
下葬那天,果然下了一场大暴雨,毕竟守灵的那三天天空一直阴沉沉,却始终没有一滴雨掉落下来。
这场雨来得凶猛,气势惊人,考虑到田言的身子骨弱,田猛安排人陪田言留守在烈山堂,不许她去山上。
田言没说话,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小声说道
“我知道了,父亲。”
颜路心疼地摸着田言的头,解释着雨有多大,对她的身子骨有影响,又解释到父亲田猛是关心她爱护她才留她下来……
田言突然抬头喊道,
“我知道的,舅舅,您别说了。”
然后突的又低下。
颜路看不到田言的眼眸,小女孩低垂着头不愿让人看见,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清冷沉默。
不必再说什么了,颜路叹了口气,然后穿上蓑衣斗笠,去送颜璟最后一路。
亲眼看着在乎的人下葬,悲痛是必然的。雨滴顺着蓑衣缓慢而折磨地浸湿衣裳,双手濡湿着,紧握成双拳。他想到师父离别的样子,眼前是颜璟下葬的情景,大雨带来的冰凉要透彻人心。
这世上,再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了。
颜路离去的时候田猛送了他一程,田言没有来,似乎这场大雨即使没有淋到身上也伤到了身子骨,她卧床养病,托人给他带来了一条月白色的发带,上面绣着精致的云纹。
颜路珍重地收到了怀中,对着田猛说道
“姐夫,我这一离去,并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阿言是个女孩,身子骨很弱,性子也偏多愁善感,姐夫你最好找位爽朗大方的夫人服侍在她身边。
阿赐还小,还望姐夫不要对他过于严厉,能谆谆教导他。
我会每月定时与阿言通书信,若有情况我一定从小圣贤庄赶来。”
这些天来,田猛憔悴了很多,眼中的红血丝清晰可见,闻言,他勉强地挤出了一抹笑容,点头说好。
颜路皱眉 ,心中叹气,他没有想到田猛用情太深,到现在也没有走出来,没有想好安排好自己与两个孩子。
无奈他师门有命,必须尽快赶回,只能靠每月的书信来慢慢劝导田猛了。
怀揣着满腹心事,颜路踏上了返回小圣贤庄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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