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娘三嫁

　　听着那憨人的自言自语，田地里剩下的人暗自觉得好笑。但是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几人在路旁的大树下凑做一堆，还是抵不住好奇，对郭大娘纷纷议论起来。

　　“那位是干嘛啊？这么火急火燎的，可真够奇怪的。”一人一边灌水，一边问道。

　　有那老实的，就说：“还能啥事，可能就真是想儿子了，就是不好意思说而已。”

　　也有那刻薄的，说：“肯定家里出了事，才说出这样前后漏洞的话。”

　　众人都七嘴八舌地聊起来，但还是没个让人信服的。最后还是柱子娘高声说道：“都别嚷嚷了，听我的，肯定跟她那儿媳有关。”

　　这村子里，要说谁最关注郭大娘了，那非柱子娘莫属了。

　　两人当年同时从外村嫁到小河村。偏两人嫁的人大相径庭，柱子爹就是个普通的村汉，平日里虽说老实肯干，但是人本分，只会在地里刨食。在柱子娘看来就有点窝囊，比不得明生爹的聪明能干。

　　两家家境开始还相仿，可是明生爹几年后就起了新房子，让柱子娘心里很不畅快。后来郭大娘成了寡妇，柱子娘又高兴起来，想着这下自己可比对方强了。结果，谁也没想到这郭大娘又养了一个上进的儿子，最后还成了这村上数年来唯一的秀才，娶得媳妇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

　　见着自己还是一成不变的样子，再看着现在还游手好闲的儿子，柱子娘心里是真不好受了。现在两人差距越发大了，柱子娘也不敢在明面上找郭大娘的不痛快，因此只得暗中的观察着郭家。

　　这观察着，自然就发现了郭家的事情了。

　　柱子娘神神秘秘地道：“这郭家，是遇到天大的事了。”

　　柱子娘说道这里，就不继续说下去，等着下面吵闹的妇人止住了话头，都把眼光给了她，才满意了。

　　下面的人不耐烦了，说道：“我说柱子娘，有事咱就说吧，地里的活也还没干完呢。”其他人也催促着。

　　柱子娘清清嗓子，才道：“郭家那媳妇，是个没生养的，她老郭家，是要绝后了！”

　　众人听了，都惊诧道：“你怎么知道？”

　　还有人不信，起哄道：“柱子娘是在人家床下偷听到的，铁定可信。”

　　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柱子娘啐了口那说混话的人，又道：“大家伙别不信，只要好生想下就知道我说的可信不可信了。郭家这个儿媳都嫁来两年了吧？”

　　众人点头。

　　柱子娘又说：“这两年郭家的确是毫无动静，从没听过这有身子的事吧？”

　　众人又点头称是，但也有人反驳：“可你也不能根据这，就胡说人家没个生的吧，远的不说，就说咱下河村，也有的是妇人成婚多年才怀上的。”

　　柱子娘见有人不信，忙道：“别不信，当然还有其它的。这郭家媳妇去年就在吃药，今年才没吃了。指不定就是吃药没效果才停了的，而且明生他娘还跑了几次陈道婆那里，铁定为着这事儿去的。”

　　这话说出来，勉强算的上一个有理有据，虽也有漏洞，但糊弄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农妇是足够了。这郭家现在的风头算的上小河村的头一份，自然有人看不惯，心里有点阴暗心思。这有人起了话头，自然也有人似真似假地补充道：“这话我是信的，有一次去镇上，我就瞧见了郭家那对小夫妻进了镇上的医馆。”

　　另一人一听，也补充道：“我知道，我知道，当时我和他们一同去的镇上，原来他们还去了医馆啊。可回来也没见着拿药啊，难不成真的医治不了了。”

　　还有人说见过郭家那媳妇在外面哭，也有人说见到郭大娘在外面哭。反正真真假假的，流言蜚语就是这样起来的。

　　不信的人，听过便笑过，也不当回事。这信的人，就不住找些不想干的事来佐证自己的看法。说来说去，说到最后，这假的事情也被编排的有鼻子有眼，外人一听就是真真的。

　　这厢，郭大娘拎着锄头，慢腾腾地，终于回到家中。此时英娘正在后院里打扫鸡笼。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得定期好生收拾了鸡笼才行，免得到时家里的鸡害了瘟病，才得不偿失。

　　英娘听到前面有动静，便停下了手中的活，去到前院看看。结果就正瞧见回来的郭大娘。英娘见了，连忙上前接过郭大娘手里的锄头，让郭大娘在院子里休息下。然后又特意打了盆温水过来，让郭大娘好生擦洗一番。

　　郭大娘见儿媳殷勤的样子，心头竟然有些罕见的羞愧，不知道怎么面对这还算乖巧的媳妇。只能沉默地接过帕子，独自擦洗起来。洗后也不让英娘插手，自己动手收拾了后续。

　　事毕，还在在英娘的惊讶中，开口说道：“今中午的饭我来做吧，你就把后院好生收拾下就成了。”

　　英娘忙道：“娘，这儿哪成，还是我来做吧。后院马上就收拾好了，也不耽误事儿。我这边忙的过来。”

　　郭大娘根本不顾英娘的反对，斩钉截铁地道：“说了我做饭就我做，你就到后院收拾就行，收拾完了，你就不会偷偷懒吗？”说后，也不管英娘的，径直就往厨房走了。

　　英娘被婆婆这态度搞得摸不着头脑，不知为什么会这样。带着疑惑的心态，英娘继续去收拾刚没弄完的后院。

　　郭大娘到了厨房，就赶紧生火做饭，也说不上补偿啥的，就是想让英娘今天轻松些。结果，哪儿成想，这边刚把饭闷好，英娘居然就又跟着进来了。

　　郭大娘没好气地问：“你又进来干啥呢？”

　　英娘小心翼翼地道：“我就想来跟娘学着点做饭，好让我开开窍。”

　　郭大娘见她这样，又想着她这人也就是这样一幅软塌塌的性子，肯定不好意思自己偷懒，于是暗说了句：“真是愚笨，让偷懒都不会。”说完便不理英娘，又转身去干自己的事。

　　英娘见状，连忙上前帮忙，郭大娘也不好拒绝，因此这顿饭是在婆媳二人的共同整治下完成的。

　　午饭上，也是这小半年来，难得的融洽。主要是郭大娘难得不对英娘落脸子，对着英娘还少见的多了几分笑脸。

　　英娘原也担心这有什么问题在，但是一餐吃完，也没见婆婆说起什么事。才暗道多半是自己想差了，或许婆婆今天就是单纯的好说话。

　　吃过午饭，郭大娘本该继续去地里头，把没干完的活儿继续干完。但是想着早上的尴尬事，实在是没得勇气再去面对那些人，遂准备去屋里睡午觉。

　　郭大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会儿想到死去的丈夫，一会儿又想到英娘往日的贤惠。好不容易不想了，可脑子里又像跑马一样过着这两天经历过的事，从陈道婆说家里的转机来了时，自己的喜悦，又到知道这转机是置二房时，自己的忐忑。又想着这两天哄骗刘家，自己心中的内疚。如是总总，郭大娘根本睡不着。

　　而且，现下自己是矛盾的很，既盼着那八字合上了，自家能早日有个小孩子；但又希望这八字干脆合不上，直接断了自己的念想，免得到时候收不了场。

　　郭大娘就这这种状态下，一直无法入睡。不知过了多久，终是累了，才闭上眼，在隔壁屋传来的规律的机杼声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郭大娘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那些事情在梦中还是继续纠缠着自己。郭大娘甚至认为自己并没有睡熟，但是当她睁眼时，才发现已经大半下午了。起身看天，心里估算，自己这一躺也有一个多时辰了。

　　可惜这一觉还不如不睡的好，起来后还是感到累的慌。郭大娘端起了桌上的凉水，灌了一口，才感到人清醒起来。现在也不好再睡，便拿了针线活，到外面的屋檐下，做些手工活。

　　可惜心里念着事，也没法专心，只等慢腾腾地纳着鞋底，做了一会儿，心里还是不安，遂放下手中的活，最终决定还是去外面逛逛，瞧瞧这刘家母女到底回来了没有。

　　郭大娘给英娘说了声，便走出家门。一路上，也遇到些做活的妇人，见着了，大家都说点闲话，往日里，郭大娘都喜欢别人捧着他说话，今天却全没耐心了，只在旁边听着。既不起话头，也不接话，别人说的也无趣，也不拉着她了。

　　郭大娘便这样走走停停的，结果就走到了村口。几步过去，就是刘家那青砖大瓦房了。郭大娘虽然的确想过去看看，那刘家母女到底回来了没有。可也没脸面，巴巴地跑到人家里去。可是就这样回去，又不甘心，因此就在这周围徘徊着。

　　也不知道走了几圈，突然听到了牲口的声音。郭大娘抬头瞧去，远远的就瞧见有辆骡车过来。这小河村，坐的起骡车的人家，屈指可数，可不是就是那刘家母女吗？

　　郭大娘见状，忙转过身来，怕被人发现。然后急急地往家里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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