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久

　　过了将近半小时，舒遇终于回来了。夏亦宁已经洗漱完，嫌房间里太安静，正裹着被子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舒遇走到沙发背后把药拆开，从夏亦宁的身后把药和水递给他。
　　夏亦宁抓住了舒遇的手没有松，施力把舒遇拉低了些然后抱住他贴了过去，舒遇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和夏亦宁接了个很长的湿吻了，带点酒店牙膏的薄荷味。
　　整板药掉在沙发上，水也撒了半身，舒遇猛地推开他转身找毛巾擦拭。水渍面积太大，索性又去行李箱里又拿了一套衣服。
　　舒遇很烦躁，一言不发，夏亦宁已经转过头继续看他的电影了，舒遇瞥了一眼电视，年迈的瑞德回到约定的橡树下打开了铁盒，拿到了一些现金和安迪手写的信，最终在蔚蓝的海岸边与安迪再次相遇，电影结束。
　　舒遇直接背对着夏亦宁所在的方向脱下湿掉的衣裤，刚把干净衣服搭上，还没扣上扣子，就被夏亦宁从背后抱住了。
　　“松手。”舒遇垂下双臂低着头看着夏亦宁伸至他身前的手。
　　房间里的气压一下子降得很低，除了电视里的广告，其他的一切都沉默着。
　　夏亦宁不肯松手，还得寸进尺，用脸蹭舒遇的后颈。舒遇只觉得背后很热且痒，他按捺着怒意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松手。”
　　然而夏亦宁还是不听话。

　　……

　　夏亦宁这时候慌了，说：“我们不能和好么，像当初那样。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这些年我欠你的都会补给你！”
　　“补给我？你拿什么补给我，八年，我用了这长时间才彻底忘记你，结果你又回来了，你用什么补偿我？就用这个？”

　　……

　　“当初你走的时候都没有哭吧，那么冷血的你，是不是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掉眼泪？”

　　夏亦宁的学生时代还真是一滴眼泪也没掉过，无论是和父母冷战还是和舒遇分手离开的时候。

　　他又想起初三的暑假，自己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舒遇之后做过的糊涂事。

　　……

　　“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了吗？没什么问题了就去学校报道吧。”蒋岑坐在客厅里看着读者，不带任何感情地说。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近十天之后，夏亦宁终于在高中报道这天走了出来。
　　初三下学期的某一天，夏亦宁偶然发现，自己对至交好友的感情产生了变化，以往男孩子之间自然的打闹在自己眼里突然不自然了起来，他开始回避，拒绝了一起复习备考或是出门放松的邀约。
　　我不敢再和他们待在同一个班。夏亦宁这么想。从早到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今后的人生该怎么办，自己又该如何与他们相处？
　　紧接着，中考“失手”，一落千丈的成绩让父母无法接受，双方多年的怨气同时爆发出来，一场激烈的争吵过后，夏亦宁摔门躲进了自己的房间。离家前往学校前，母亲漠然的语气又在他心上划了一刀。这十几天里，夏亦宁在父母出门工作的时候会少少的吃些东西，但是胃口始终很差，常常干呕头痛，夜里也难以入眠，性向转变带来的苦恼和与父母之间巨大的矛盾压的他喘不过气。
　　他和父母最大的矛盾在于，明明成绩已经非常优秀了，可他们始终还是不满意，考了前五，说怎么进不了前三，考了第二名，又要用整个晚饭时间责备他拿不到年级第一有多失败。
　　“刚刚问过省中的人了，虽然你中考成绩很差，但是过了强化班的最低分数线，还是可以进好班的。”夏怀远放下手里杯子，看了儿子一眼，又说：“第一学期末的考试只要你的分数足够高，我们会把你安排进竞赛班，希望你不要让我和妈妈失望。”

　　“砰——”
　　桌上的茶叶水还冒着热气，一份未动的早餐孤零零的置于其他空掉的餐具中间，大门猛的被关上，气氛又降回冰点。

　　下了公交，夏亦宁站在路边，看着人行道上蚂蚁成群的爬来爬去，心情也跟着烦乱起来。
　　中考的分数是他故意考低的，数理化分别空了一道大题没有写，刚好挨着省中重点班的最低线。
　　思绪渐渐飘远了，夏亦宁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脚尖，突然，肩膀被人轻轻敲了一下。
　　“喂，主席，想什么呢？”舒遇一个暑假过后比先前身姿又挺拔了不少，现在比夏亦宁稍高一些，灰色收脚运动裤衬着双腿更加修长，最普通不过的深蓝色短袖衬衫穿在他身上，也显得特别好看。
　　“主席”这个称呼和学生会毫无关系，就是他们初中五个哥们之间互相打趣起的外号。五个人恶搞了一个叫FITA的小团队，自称FITA中央高管，还有三人分别是程濛、陆睿迟和许慎之，他们很优秀，智商和情商在同龄人中都是佼佼者，却有点闲云野鹤的意思，更情愿每天看看书打打游戏，只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交流，无心参与学生组织。
　　夏亦宁想的太专心，这轻轻的动作让他吓得一惊。“没，没什么。”
　　“整个暑假都不肯跟我们一块出来玩，夏亦宁，你是被什么国家大事缠的脱不开身，还是被间谍绑架了，嗯？”舒遇说着说着把自己都逗笑了。
　　“舒遇，你别笑我。”见到舒遇，夏亦宁灰暗的世界里短暂的闪过一道光。他仅仅是苦笑了一下，眼神随即躲闪开。
　　见着他如此的神情，舒遇也不好再开玩笑，于是转移话题问道：“先去学校报道吧，看看咱们还是不是同班。”
　　夏亦宁戚戚然，心想：当然不会在同一个班，舒遇的成绩常年稳定在年纪前三，这次自己又故意拿了低分就是为了能和他暂时分开……想到这里，夏亦宁的眼神又黯了黯。

　　“想什么呢，又发呆。”
　　“哦，没什么。”夏亦宁抓了抓后脑勺，快步跟了上去。
　　舒遇回头看了夏亦宁一眼，自顾自的说：“怎么中考完跟变了个人似的……”
　　“什么？”夏亦宁没听清，抬头问他。舒遇忙回道：“没什么没什么……我们赶紧去公告栏看看分班情况吧。”

　　公告栏前围着很多学生和家长，舒遇好不容易挤到名单前，扫了一眼竞赛班名单就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对夏亦宁说：“省中竞赛班这届有两个，我在9班，还有一个10班，嗯……许慎之和我在一个班，你们几个应该都在10班吧……”
　　夏亦宁没有回话，顺着名单找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的名字，13班。

　　省中这一届的学生教室分开在两栋教学楼，中间隔着学生广场，一来一回用时刚好是一节下课时间。1到8班在东边知行楼，9到16班在西边求是楼。为了保证竞赛班学习环境，不被打扰，两个班被安排在顶楼。
　　两人从人群中退出来，并肩往教学楼走。
　　“不对啊，我怎么两个班名单里都没有找到你的名字啊？”舒遇扯了扯夏亦宁的衣角，问道。
　　“舒遇。”夏亦宁看着舒遇牵着他衣角的那只手，眉头皱了一下。
　　“怎么了？”
　　“我在你们楼下，中考我没考好。”夏亦宁静静看着舒遇，一时间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怎么会！”舒遇一脸的不可思议。
　　“以前的考试是我运气好，题目都不难，这次中考题目偏了一点我就……我原本就和你们就不在一个水平。”夏亦宁不知道该怎么说，甚至开始编理由，不过勉强符合逻辑，舒遇也没有多想。
　　“那FITA成员岂不是太分散了啊，组织凋零啊！”舒遇猛然冒出这么一句，原本就很尴尬的夏亦宁更尴尬了。“走吧，去班上报道，他们三个应该早就到了，等会结束了你在楼下等我，我去找你，我们几个整个暑假都没见到你，今天一块出去转转。”
　　“好。”

　　来到新的班级，夏亦宁忽然有些失措，直接坐到了教室的最角落。没有和新同学互相自我介绍寒暄，也没有看手机。
　　假期里舒遇他们四个给他发的消息他都有看到，个别含糊其辞回了他们几个嗯和哦，大部分都没有回复，他把他关进了自己的世界里。
　　前半个暑假被父母强行扔进一个高中预备补习班，看着简单枯燥又无聊的基础题，他满脑子都在遐想自己的高中生活，甚至更远以后，到底该何去何从呢……

　　“你初中是N中的吗？”前排的女同学见夏亦宁一直看着窗外发呆，不说话，忍不住主动打招呼。
　　夏亦宁的长相，给人第一感觉就是干净，皮肤在男孩子里算白，身高将近175，轻度近视，平时偶尔戴眼镜，是大众眼里好学生的样子，越看越好看，属于耐看类型。然而，一暑假的争吵导致的抑郁让他面容有些憔悴。
　　“嗯？……嗯，是。”夏亦宁看了女生一眼，回答道。

　　长得好看，声音也挺好听，女孩看着夏亦宁，心想。“我叫叶霜辞，也是N中毕业的，不过之前没见过你。接下来一年要做同班同学啦，大家互相帮助哦。”
　　“嗯，我叫夏亦宁，请多指教。”夏亦宁的嘴角微微扬了一下。
　　“哎——你们好，我俩是三中毕业的，发小，我叫李清源，他叫许焱。”斜前方的两个男生转过头问好，“还有坐你旁边这个，他叫沈绎。”
　　被cue到的男生一惊，抬起头说：“是……是我。”许焱也对着夏亦宁笑了笑，点了点头。
　　夏亦宁还真没注意自己旁边坐着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闻声看向侧面，最先跳入他视野的是这位同桌鼻梁上厚到透视变形的眼镜。
　　“这个四眼仔外号叫胖次，至于为什么，很快你就会知道啦，哈哈哈。”李清源放声大笑，坐他旁边的许焱，感受到周围被笑声吸引来的目光，一时过于尴尬，抬起手对着李清源的背就是一巴掌。
　　“哎你干嘛呀……”李清源骂骂咧咧，被许焱教训了一顿，被摁住脑袋被迫趴回课桌上。
　　“哈哈哈你们也太有意思了。”叶霜辞正哈哈笑着，突然收了声，原本喧闹的班级瞬间噤若寒蝉。
　　新班主任来了，一脸苦大仇深的跨进门，把手里的公文包和茶叶杯放在讲台上，转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孙志芳。夏亦宁打量着这位中年秃顶老教师，班级前排座位的几个男生，看着班主任后脑勺稀疏的几根头发，纷纷捂住嘴憋笑。
　　“噗——”沈绎一个没忍住，泄了音。
　　“想笑的滚出去笑。”孙老头扶了扶眼镜朝着夏亦宁的方向看了一眼，“你们这个班，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
　　这下夏亦宁也忍不住想笑了。
　　“不要以为在强化班你们成绩就可以了，中等生都能进！你们是强化班里的最低分，高二就要文理分班了，接下来的一年请你们端正态度认真学习，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两只眼睛都听到了！”沈绎在一旁小声跟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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