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久

　　夏亦宁原本的确是不想去的，但在情绪很差的情况下继续一个人待在家，恐怕又要闷坏。夏怀远这几天开始忙生意上的事，顾不上夏亦宁了，于是他趁此时机，向父母知会了一声，然后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带了点现金，坐上了通往邻市的火车。

　　遇苏：@Xia. 到了吗？
　　遇苏：出了火车站你直接去坐地铁，我们已经下课了，现在去地铁站接你
　　不晚：【图片】

　　陆睿迟发了张三人的合照，许慎之一脸不情不愿地被他勾着脖子，舒遇低着头，是正在打字给他发消息。

　　Xia.：【图片】我到这儿了，一会上地铁
　　遇苏：我们就到了，你不用出来，就在地下等我们

　　夏亦宁下了地铁，没有出站，坐在等候区的座位上等着。
　　等待的时间里，夏亦宁有些莫名的焦虑，他戴上耳机，打开播放器随机播放。
　　一直有拿着二维码牌子的人走到他面前让他帮忙扫码，说是可以送小礼物，夏亦宁看都不看，也不回应，低下头看着手机聊天群。
　　夏亦宁突然有些心悸的感觉，以前从未有过的，他不知是为什么。
　　正逢下班晚高峰，来往人群川流不息，地铁内拥挤忙碌，只有夏亦宁所在一隅是较为空旷的。

　　像是处于一座孤岛之上。

　　“舒遇他们什么时候才来……”夏亦宁心说。
　　他闷得慌，脑袋里嗡嗡地响，耳机里的音乐声都要被盖过去了。
　　地铁通道内人太多了，车站范围太大，舒遇他们似乎迷了路，绕了好几圈也没有找到夏亦宁的位置。

　　遇苏：你在哪？

　　等了片刻却不见夏亦宁回复，舒遇直接一通电话打了过去。
　　夏亦宁正握着手机发呆已缓解自己的不适，看见舒遇的来电提示，他赶忙接起。

　　“10，你在哪？群里问你怎么不回话。”舒遇在电话那头大声的说。
　　“我在最南边的角落里。”地铁内实在太吵了，夏亦宁略微放大声音回应：“我刚刚没看手机……”
　　“我们这就过来。”

　　夏亦宁从长椅上站起来，垫着脚搜寻四周，等着舒遇的身影出现。
　　四人终于汇合，舒遇迎上来，接过夏亦宁的背包顺其自然地背到自己身上，对他说：“程濛一下课被他叔叔接走带回家吃晚饭了，晚点才回来，就我们几个出去逛逛吧，龙藏河附近有很多好玩的，刚好可以去看看。”

　　“走吧。”陆睿迟招呼大家。
　　“这个点不巧啊，地铁站人太多了，不过龙藏河离这里也不远，坐四站就到了。”舒遇走在前面，从人群中为夏亦宁辟开一条窄窄的道。
　　夏亦宁紧随其后，悄悄伸手拽住了舒遇的衬衫衣角。
　　四人走到等候上车的队列中，不一会，地铁呼啸着进站了。
　　“你刚走了一路过来，车上还有几个空位置我先进去抢，等下你坐着再歇会儿。”
　　夏亦宁一路上其实并没有站多久，交通很便利，人也不太多，但身体多少还是有些疲累的，于是他没有拒绝。
　　舒遇抢到的座位就在车门的拐角处，夏亦宁坐过去，从舒遇手里接过背包抱在怀里。舒遇往旁边有了一步背靠已经关上的车门，整个人放松下来。

　　两人之间有一块透明的玻璃隔板，夏亦宁把头靠过去休息。

　　许慎之和陆睿迟站在两人几步远的位置，这几日，几个人每天一起起居学习，气氛很和谐且自然，没有再发生过争执。但许慎之始终没有主动和陆睿迟说过话，每次都是陆睿迟先开口他才会回应。
　　陆睿迟上了地铁之后就一直在看手机发消息，许慎之无声无息地往夏亦宁他们的方向垮了一步，陆睿迟完全没有注意到。四站路的距离，再加上上下车人数较多，至少也要用去十几分钟。许慎之也闲得无聊，想着要不要去夏亦宁和舒遇旁边和他们说说话打发时间。
　　他朝两个人的方向看过去，夏亦宁侧倚着玻璃隔板，舒遇也靠着夏亦宁的方向微微低头和他说着话。如果没有那块隔板，两个人的姿势就是互相依偎着的样子了。
　　“……”看着两个人奇怪的姿势，许慎之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想法。
　　出了地铁站，四人步行了十几分钟终于走到了龙藏河边。夏日的晚七点，天色还是朦朦灰，路灯已经陆续亮了。街道上有很多人，但并不算密集，大人带着孩子出来玩，老人们坐在河边的凉亭雅座下棋消暑。
　　晚风习习，伴着些淡淡的花香，几人一起去吃了些特色小吃，吃完再走到孔子像前瞻仰了一番。
　　“在这里的树上挂上红绸带可以祈祷金榜题名。”许慎之说道。
　　“都是混竞赛的又不一定要高考，这也要拜？”许慎之懒得搭理陆睿迟，买了根绸带去找方便的位置写愿望了。
　　“人活一辈子永远摆脱不了考试，信则有不信则无。”
　　夏亦宁笑陆睿迟，和舒遇一人拿了一条绸带也去写了。陆睿迟虽不太情愿，最终还是加入了他们。四人各自写好了自己的愿望，分别找了不同位置的枝丫把布带系好。
　　天空已经彻底暗下来了，四周的花灯和烛光渐渐显现出色彩来舒遇拉着夏亦宁往河边走，陆睿迟紧跟其后，街上人逐渐多起来，三个人的身影很快被人群挡住了，许慎之踌躇片刻，回头去找了几个人刚刚系好的红绸……
　　“愿望被别人看过是不是就不灵了？”许慎之想。但他又受不了猜忌心的折磨，心里默念着“抱歉”，然后记下了几人刚刚写下的祈祷。

　　“舒遇，你有什么愿望吗？”
　　伏在岸边高处的栏杆上，几人自上而下看着十里秦淮水上斑驳的金光，载着花灯的船在河道内缓缓游过，远处放着婉转的乐曲，江南小调的声音，纤细而动听，不知是真的有人在唱还是广播里放的声音。
　　“我说出来你就会帮我实现吗？”舒遇望着夏亦宁，大红灯笼照射出的昏黄的灯光印在他的脸上，热闹活泼的氛围中平添了一抹暧昧。
　　“要先看你的愿望是不是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吧。”夏亦宁很诚恳地答道。
　　舒遇哭笑不得，“说得好像从小到大我为难过你似的。”
　　“我提前给你准备了礼物，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别翻，不在包里，等回家之后拿给你，东西有点大……”夏亦宁止住舒遇正欲翻包的动作，有些窘迫地说。
　　“哈，那我再期待几天。”

　　四个人漫无目的地逛着，穿过古色静谧的老街，走过离河流主干道商业街较远，几近无人通行的石桥。夏夜里的风不会让人感到很热，是温暖柔和的，少年们身上因为走动而出的一层薄汗在晚风吹拂下反倒凉爽起来，望着历史悠久的风景区，一个个大小商铺热火朝天地忙碌着，满满的人间烟火气。
　　“以后就在这里上大学也不错。”陆睿迟说。“程濛也想考D大，要么就出国念，他选择多。”

　　D大，全国名校，位于省会城市。老城旧巷与现代化新城区交错排列，离家也近，也是全国最具幸福感的城市，能在这里上大学是不少本省学子的梦了。

　　“嗯，我也觉得。”舒遇站在桥头，转过身，双手把着栏杆，任凭晚风拨弄他的衬衣下摆，侧对着三个人说：“我爸妈就是D大毕业的，能在他们的母校念书也不错，不过Z大和T大都很强，都是在隔壁省，努力一下可以试试。”

　　舒遇其实并不是很想在父母的母校念书，和别的学校比起来，新鲜感显得不足。

　　“苏神就是苏神，大把名校随便选，我这成绩还不知道怎么办呢。”许慎之说，“可能我会去外省吧，分数线没有我们这的这么高。”
　　“主席，那你呢？”陆睿迟问道。
　　“我就不参加竞赛了，准备高三自主招生然后高考，怎么着都比你们要苦一点吧。”
　　许慎之表示自己也很难，“如果竞赛没拿到全国一等，那我也只能降分录取，和自主招生差不多，咱俩没差。”
　　“尽力就好了，到底上什么学校，我还没决定。”
　　“……”舒遇看着夏亦宁有些失落的样子，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他还是没有开口。
　　“走吧，再晚回去浴室要关门了。”许慎之说。

　　老校区都是公共浴室，到了时间会关门，他们赶紧乘地铁回程，算着时间赶回了宿舍。

　　“主席，来了啊。”到了宿舍间，程濛看上去已经回来很久了，他靠坐在床头玩手机，抬头看了他们两眼，打了声招呼，继续打游戏。
　　舒遇：“你干脆住你小叔家里，刚好床位空两天给夏亦宁睡一下，还回来干嘛？你小叔专车接送你，真是爽死了。有福不享，非要在这‘吃苦’？”
　　“我体验集体生活啊，提前过大学生活才是爽。”程濛狡黠一笑，“去我小叔家里限制太多了，因为我堂弟还小，睡得早，我必须也跟着早睡，不然小屁孩会兴奋睡不着，闹着跟我玩。”
　　“我看你就是因为在那不给你熬夜打手游，少鬼扯。”陆睿迟拆台。
　　舒遇又说：“你就留着学学怎么带孩子呗，好好学着点。”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夏亦宁跟在舒遇身后走到他的床边。
　　第一次见旧校区的大学宿舍，房间逼仄，灯光有些暗，新装的空调与整个宿舍环境格格不入，电风扇也开着乌拉乌拉的吹，宿舍中心是两张有些破旧的方桌，两面墙边是四张上下铺的床，桌子和墙之间只堪堪留了可供两人侧身经过的距离。大家都是睡在下铺。上铺有些脏，落了灰无人打扫，给他们用来放行李了。
　　“萌萌，把你临时卡拿来，我们要去洗澡。”
　　舒遇自然地伸手要卡，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好客气的，程濛掏了掏口袋把卡找出来。接过磁卡，舒遇直接转交给夏亦宁。
　　夏亦宁站在原地拿着程濛的临时卡“端详”，舒遇走过他身边要去拿换洗衣服，经过的时候，微微侧过头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宁宁，别看了，先拿衣服。”说完他就踩着床边的梯子探身取放在上铺的行李衣物了。
　　耳边突然的温热触感让夏亦宁下意识全身颤了一下，他像只惊慌的兔子，伸手揉了揉左边的耳垂。舒遇的嘴唇好像碰到他了，像一个轻轻的吻，不过没有时间给他回味了，夏亦宁赶紧整理自己的背包。
　　许慎之一边取衣服，一边把夏亦宁和舒遇的动作全部看在了眼里，他拿齐所有东西，先一步走出门，头也不回，说：“我去宿舍楼门口等你们。”
　　“欸，你等等我！”陆睿迟边喊边追着许慎之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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