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久

　　不知不觉间已然六月，再过一个月，高一就要结束了，面临着文理分科，也意味着要分班。一直对夏亦宁进行冷处理的夏怀远走进儿子的房间，说是要谈谈。
　　“高一都快过完了，你的成绩还是这个样子，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夏怀远来回踱着步，随意地拿起一本夏亦宁的数学习题册翻看着，用一种很不耐烦的语气说。“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吧，为了和我还有你妈妈对着干。”
　　“就这样，你们可以不用管我。”夏亦宁不看他，低头做自己的事。
　　“怎么可能不管？你是我儿子，你的学习、你的未来，用不着我管？”
　　夏亦宁冷哼一声，说：“你还知道我是你儿子，你现在这么心急如焚地催促我学习，只不过是因为我这一年分数和排名不好看，让你在旁人面前跌份儿了吧。”
　　他站起来，走到夏怀远的面前，满脸戏谑地平视着父亲，又说：“你尽过多少作为父亲的义务？我从小到大你问过我几次学习生活上的事？也就每次考试结束问一下成绩，只要不合你的意，考得再高也要被你们数落一通。”
　　“你怎么说话的？”夏怀远的火被点着了，“父母做那么多不都是为了你，你怎么一点都不识相？马上要高二了，能不能端正你的态度，考回竞赛班！”
　　“我不走竞赛，直接高考就好了。”
　　“你知道我们省高考有多难吗？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竞赛保送过两年可能就要取消了，现在有捷径在你面前你不走，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你以后是要接我的班的。”
　　“我的人生能让我自己做选择吗？你们自己过得不幸福就要把我的生活也弄得像你们一样？我永远都不够努力，我必须拼尽力气去达成你们所苛求的‘完美’，到底是谁有病？”夏亦宁第一次在父亲面前歇斯底里。
　　“婚姻不幸福就赶紧离婚，不要在我面前演戏！”
　　“啪——”
　　这次的巴掌落在了夏亦宁的脸上。
　　他扶着半边脸，慢慢蹲到地上，悲极反笑。
　　夏怀远气的浑身颤抖着，把书摔在夏亦宁的身上走出了房间，抛下一句：“你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夏亦宁没有哭，他哭不出来，未来的人生还很远，但他才走到这里就已经活得很痛苦了。各方面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他时不时的想要去死，但又有太多的顾虑与不甘。

　　独自一人的时候，目光所及之处具是一片虚无。
　　但是，正因心有不甘，所以他不想认输。
　　总有一天他能把人生的选择权抓在自己手上吧，即使这一天遥遥无期。

　　再过几天就是16号了。
　　夏亦宁没有向13班的几个小伙伴提过他的生日，因为他从来都不过，他父母只在夏亦宁十岁那年给他办过生日会，请的还都是亲戚朋友，唯一由他邀请的人只有舒遇。
　　他不提，也就没有朋友知道他的生日，只有舒遇知道。每年雷打不动的偷偷给他塞礼物，今年也不例外，坐公交车来上学的路上，舒遇一直魂不守舍，不知道想做什么。

　　【夏亦宁】
　　【你看见书包里的东西了吗？】

　　舒遇把以往一直用的二次元大胸女生头像换掉了，换成了个很蠢的豆豆人，捧着个巨大的蛋糕，上面写着生日快乐。

　　夏亦宁一眼就明白了。

　　原来在公车上躁动不安的样子是要往他包里偷偷放东西，夏亦宁嘴角扬起笑了笑。
　　拆开精美的小盒子，一枚领针静静地躺在中间，乳白色的月牙儿形状的，像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婴儿，陷在垫被饱胀的摇篮中间，安静地沉睡着。
　　里面还有张纸条，写着：FOREVER 17
　　字还是那么丑，夏亦宁心想。歪歪扭扭，像个小朋友写的。
　　把盒子重新盖起来收好，夏亦宁给舒遇回了消息：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过生日，每年还要费心思给我准备礼物 /擦汗】
　　舒遇：【我不管我不管撒娇.jpg】
　　【宁宁你能不能把你头像换掉，永远都是纯黑色的图，你也不觉得闷】
　　夏亦宁：【我不觉得啊……看在你送给我这么漂亮的东西的份上，你给我张图换吧，我听你的 /猪头】
　　舒遇：【好啊，你说的，以后你的头像图片我包了，行不行？ /可怜】
　　夏亦宁：【可以啊，你别给我发你用的那种奇奇怪怪的就行】
　　舒遇：【没问题，p.s.我用的哪里奇怪了，都是美少女，有谁会不喜欢美女吗？】

　　我就不喜欢，夏亦宁无语。

　　过了一会，舒遇把图片发来了，一只胖胖的银白色小猫咪，带着生日帽子，眼睛大大圆圆的，盯着眼前的一岁生日蜡烛。
　　夏亦宁：【我只有一岁吗？】
　　【我起码有三岁好吧 /发怒】
　　舒遇：【你顶多就一岁，整天故作深沉，其实幼稚得很】
　　夏亦宁：【/哼哼 你又知道了】
　　舒遇：【除了我还有谁这么了解你 /调皮】

　　是了，也就只有你能在我的世界里如此嚣张。

　　夏亦宁很听话地换上了新头像，看着对话框里舒遇很开心得意的样子，打字说：快上课了，别玩了。然后把手机收回书包里放好。
　　早读快开始了，但老孙今天似乎有什么事，没有按时到班上看早读。教室里乌乌糟糟地安静不下来，沈绎还在抓紧时间啃着没吃完的包子，教室前排作业本乱飞，几个人正赶着在收作业之前能把作业抄完。
　　李清源和许焱两个人对望着发呆，好像是李清源忘了写物理作业，许焱问他要不要赶紧补救一下，早读课还有时间抄。但李清源说，他决定直接跟老师说作业丢在家里忘记带了，宁可不写也坚决不抄。两个人用眼神展开辩论，夏亦宁从后排看他俩的小动作。

　　实在是傻逼。

　　前座的两个女生还在抓紧最后一点时间刷手机，突然，叶霜辞回过头敲了下夏亦宁的桌子，说：“夏亦宁，你怎么今天突然换了个这么可爱的头像啊，之前一直都是黑漆漆的。”
　　夏亦宁心里说：这是刚刚才换的，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
　　嘴上说的是另一套：“这个啊，是发□□着我换的。”

　　“你发小喜欢这么可爱的东西啊。”
　　夏亦宁手托着下巴趴在课桌上，淡淡一笑，没有再多说，叶霜辞惊呼一声“孙志芳来了”然后急忙把头转回去端坐好。
　　沈绎没吃完的半个包子还叼在嘴边，孙主任端着玻璃茶叶杯已经走进教室了。
　　“今天轮到语文还是英语早读了？课代表上来领读吧。”老孙搬凳子在讲台上做好，边喝茶边说：“早饭没吃完的同学抓紧时间吃完啊，别弄得教室后面一股味道。”
　　沈绎听孙志芳没点名提到自己，急着把肉包子吃完，结果一口塞的太多，呛地咳出了声，周围一圈同学都忍不住笑的耸肩。沈绎满脸通红，拿出水杯喝水，夏亦宁一边笑一边给他拍后背顺气。

　　夏亦宁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约13班的几个同学一起吃顿饭，一来是自己顺便过个生日生日，二来是即将分班，以后有可能就不在一个班了。16号刚好在周末，舒遇说他也要一起，虽然自己班的同学和舒遇都不算认识，但起码脸熟，夏亦宁也就同意了。
　　夏亦宁是一定会选物化的，叶霜辞和她同桌决定选文，沈绎、李清源和许焱准备选生物，高二肯定是不在一个班了。
　　几个人商量好决定吃市中心那家很贵的自助烤肉，狠狠宰夏亦宁一顿。
　　夏亦宁自然是不在意的，表示，随便吃，不用在意我的钱，能把老板吃到哭最好。
　　夏怀远虽然从来不管儿子，但是零花钱还是给的很充足的。事业有成但做不成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一直有一种想用钱来弥补父子关系的感觉。夏亦宁平时很少花钱，逢年过节收到的零用钱和压岁钱存了不少。
　　“你就是那个胖次啊。”舒遇问道。
　　“你认识我啊！”沈绎很惊讶。
　　“见识过你送的礼物，不过我们把那玩意送给程主任了。”
　　“主任？老师？你们这么给劲的吗？”

　　整桌人大笑。

　　两个人显然不在同个聊天频道，居然能扯那么久“家长里短”的，夏亦宁不得不佩服。
　　一大桌人说说笑笑，男生们殷勤地帮女孩子烤肉，女生则忙着拍照发朋友圈。
　　“祝夏亦宁生日快乐！也纪念我们这一年的同学情谊，发送。”叶霜辞一边念叨着一边发了九宫格朋友圈。
　　舒遇很礼貌地问叶霜辞能不能把拍的照片也传给他一份，于是几人和舒遇交换了社交账号。
　　通过好友的时候，叶霜辞惊呼：“你就是夏亦宁的那个发小啊！”
　　“没错。”舒遇一手捞过夏亦宁，作勾肩搭背状。夏亦宁回赠了他一个白眼。
　　“你们两个用一样的头像啊……”张静拱了拱同桌，给了个眼神。
　　叶霜辞和张静看着夏亦宁和舒遇坏笑，除了舒遇，所有男生都在状况之外。
　　夏亦宁拿起手机看了舒遇的号才发现，两个人头像还真的是一样的。也不完全相同，是同一只小猫同一时间段拍的两张照，动作稍稍有些不一样。他一脸鄙视地看着舒遇：“你怎么和我换了一样的头像啊？”

　　“可爱啊，生活要有仪式感。”
　　“顺便祝我最亲爱的好朋友——夏亦宁，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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