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久

　　两人整理好桌椅，关上教室门走下楼，看见陆睿迟和许慎之果然正待在紫藤长廊下面，一人靠边坐在长椅上，另一人横躺着，手中把玩着一朵等不及花期便早早展开花瓣的紫藤花。
　　看着陆睿迟手中把玩的那朵花，夏亦宁脑海里只闪过一个念头——着急出头不合群的人总会被抛弃。他不动声色，暗自控制自己的情绪。
　　廊上的紫藤花到月中才会开，此刻还是一簇簇花苞，仿佛是长廊顶上坠下来的一串串葡萄，初春下午刺眼的光线被藤蔓花叶拦在在了外头，少数躲过遮挡，透过长廊偷偷逃进来的光点照在地上，风拂过紫藤，花叶晃动，光影也随着风在地上互相追逐。
　　少年们“躲藏”在花影下。
　　“你们俩就在这躺了半天？”舒遇笑着问道。
　　“不然呢，要给你俩时间二人世界吧。”陆睿迟没正眼看舒遇，轻声嘟囔。
　　“怎么就成我和舒遇了，你们俩怎么没打一架，跑这来享受午后时光？”夏亦宁出言反击。
　　“好好说话，一个个怎么都gay里gay气的。”许慎之莫名躺枪，因身为直男被牵扯其中而抗议。
　　“不基还能叫FITA吗？要不怎么说程濛这小子是叛徒呢。”舒遇接话，说道。
　　“对，还有你，你也是叛徒。”许慎之迅速get到队长的“组织精神”，冲陆睿迟翻了个白眼，表示强烈鄙视。
　　“……”陆睿迟有些吃瘪，说：“我就跟她试试看，不合适就分了，反正你们和林晔颖也不熟，又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
　　“哦，也别影响和宁玥之间的关系，好歹她和舒遇他们是小学同学。”
　　“你们之间的事爱怎样怎样，用不用顾忌宁玥也是你自己的事情，和我和夏亦宁没有关系，不用总是提到我们。”舒遇对陆睿迟说道。
　　“……”
　　好好的气氛又被破坏了，回校门口的路上，四人明面上保持和乐融融，不再提那些令人不高兴的话题，实际各自心底都有些内疚与不安。
　　天色渐暗，浑厚的云层被落日镀上大片的橙色，四人告别母校。
　　原本开开心心的返校，聊到最后又变了味，少年们不再多说无用的话，互相道别，两两散去。

　　……
　　转眼就到了下学期的第一次月考的前一周。
　　沈绎似乎对自己的成绩实在不抱希望了。
　　“啊——毁灭吧，烦了。”
　　揣着那点小心思，终于在某日下午第二节历史课时攒足了勇气，嘀咕了一句，随后给夏亦宁递了小纸条。

　　夏亦宁接过纸条打开，字实在太丑，说是狗爬都是夸奖了，仔细辨认了三遍，才认清沈绎到底写了什么。
　　【这次月考你能不能帮帮我，再考这么垃，我爸要没收我的手机和零花钱了TAT】

　　沈绎坐在一旁装模作样的听着课，用荧光笔把历史课本涂了满页。
　　这是划重点么，整面所有字几乎全给划上了。明明在讲工业革命，他却翻在开辟新航路那节。这课上的……还不如给课本上的欧洲卷毛改照片呢，夏亦宁在心里想着。
　　历史老师龙哥讲课讲的和说故事没差，所以夏亦宁很少在历史课上做别的事，只当是放松时间。课本内容讲的不多，大部分都是分析和他的客观理解，龙哥总能用很严肃的表情来把很搞笑，或是讽刺的历史事件和古人趣闻说给学生们听，13班所有学生都很喜欢他，以及他的历史课。

　　沈绎真是不赏脸啊，仗着龙哥讲课太过沉醉，从来不管底下的学生有没有认真听。
　　【你想我怎么帮？】夏亦宁在纸条上写道。然后看着黑板目不斜视把纸条推回右边。

　　沈绎看到内容，欣喜的跟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似的，又唰唰的写起来。
　　【数学和英语，给我看下答案就行OvO】

　　看到这里，夏亦宁忍不住转过头看了一眼他的极品同桌，若是想法能聚成实体显示出来的话，此刻他的头顶一定会有个巨大的问号。
　　给他看答案？夏亦宁敢交白卷都不敢作弊，万一被抓住怎么说的清？
　　夏亦宁小声说了一句：“下课再说吧。”然后任凭沈绎怎么碰他的手肘和手臂都没有再理沈绎。
　　沈绎有些急躁，在座位上不安分的动，期间还不小心伸脚踢到了叶霜辞的椅子，被前排的女生飞了一记白眼，然后他终于静下来不敢动了。

　　一下课，夏亦宁把外套简单叠好塞进桌肚里，起身说他要先去一趟卫生间，沈绎捕捉到他的动向急忙拉住他，想追着一并跟出去。
　　终于下了课可以说话了，叶霜辞拿着卷成个筒状的历史书砰的一下拍在沈绎的桌子上。
　　“沈绎，上课上的好好的你在后面作什么妖？多动症吗？还踢我凳子，话不说清楚别想出教室，想去厕所也给我憋着！”
　　夏亦宁趁沈绎被女生绊住赶紧溜出去。
　　大课间有半小时休息时间，他想着难得去学校后山的小道上转一圈，可以静一静。谁知刚走过楼梯拐角，身后伸出一只手，绕着脖子半抱住他，整个人往前一冲，差点没踩稳摔下楼梯，不得不抓住这只手。
　　“舒遇，要闹有点数吧，这么危险。”夏亦宁转手向后就是一拳。
　　力道并不重，甚至可以说像是挠痒痒一样。
　　舒遇弯腰向后退了半步，装作很痛苦的样子，假装虚弱，说：“主席你也太狠了，这是组织内斗吗。”
　　“你不去当演员简直是演艺圈的损失。”
　　夏亦宁拉了他一把，舒遇站直，许慎之也从楼上慢悠悠地晃下来了，怀里抱着个篮球。
　　“我说你干嘛跑这么快，原来是看到夏亦宁了啊。”许慎之笑道：“那刚好，一起去打球吧。”
　　“不了，我去看你们打就好，我不爱玩这个，你们知道的。”夏亦宁不太喜欢篮球这种大部分男孩子都很热衷的体育项目，比起这个，他更喜欢打羽毛球。
　　“哎，不就是小学的时候被篮球砸了下脑袋么，也没傻了啊，还是这么怕篮球。”舒遇又掀夏亦宁老底。
　　“滚你的。”夏亦宁假装又要出拳揍他。
　　舒遇用手掌包住夏亦宁的手，笑着说：“主席，能用石头剪刀布解决的问题就不要使用暴力。”
　　夏亦宁没有抽出手，任舒遇抓着，调头问许慎之：“教授和萌萌呢？他怎么没跟你们一起？”
　　“呵，这个陆睿迟，还不是要利用大课间去后山和林晔颖咬耳朵啊，恋爱中的人，无可救药了。”舒遇说。
　　许慎之补充：“程主任去学生会开会去了，说不定高二他就升任学生会主席了，夏亦宁，你这称号恐怕不保。”
　　幸好他没去后山，否则撞见陆睿迟免不了要尴尬……
　　“走吧，课间时间不多，边走边聊。”
　　夏亦宁就地坐在篮球场一角，背靠在场边的铁网护栏上，看着舒遇和许慎之和同级的学生一起打球。
　　平时上学，学校里只强制要求穿着校服外套就可以，内搭和裤子不作要求，大部分学生都是穿自己的衣服。今天的舒遇穿了一条灰色宽边收脚运动九分裤，配着拼接式样的大红色连帽卫衣。
　　他穿了双短袜，脚踝露出来一截，跃起时崩成一条直线。
　　球场上的舒遇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很容易便勾去了夏亦宁的注意力。
　　一旁三三两两站着几个女生，一边看着篮球场上打球的男孩子们一边闲聊，每隔一会就和自己班在球场上的男同学调侃或是鼓励几句。
　　“跟咱们班男生一起打球的那两个是竞赛班的吧，没想到成绩那么好还有空出来打球，我还以为学神都忙到上厕所都要捧着书呢。”短发女生说道。
　　长马尾女生连连点头，说：“是啊是啊，长得还都挺正的，我认识的几个竞赛班的男生都长得很普通诶。”她指了指舒遇的方向又说：“那个穿红衣服的腿好长。”

　　夏亦宁听着女生们的碎碎念，在心里对她们表示了赞同。
　　舒遇的外貌向来讨女生喜欢是没错，人人都说现在的舒遇又高又帅，可他小学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皮肤很黑，个子又矮又小，脸上还肉嘟嘟的。
　　小学那会只有夏亦宁主动和他一起玩，因为夏亦宁从始至终最喜欢的，也是舒遇身上唯一一直没变的——那双眼睛。
　　舒遇的眉眼较浓，但很柔和，不粗硬，睫毛在男生之中算长的。每当舒遇笑起来的时候，双眼下会显现一对卧蚕。都说有卧蚕的人都是美人，夏亦宁从刚认识舒遇起，就有预感，他的这个小伙伴，以后一定会长得很好看。
　　不出所料，初中时，舒遇的个子似小树抽条儿似的疯长，肤色也白了许多，再遇小学同学时，很多都已经认不出他了，仅凭着夏亦宁和他走在一块，才猜到这个人是舒遇。
　　即便舒遇没有“改头换面”，夏亦宁还是会一直迷恋他那双眼，甚至可以说已经成了他的性癖和他的执念。
　　篮球场上并不热，但下午的太阳光线还是刺人的。舒遇打球有些分心，时不时的看夏亦宁几眼，于是夏亦宁低下头不看他，免得视线对上自己又要别扭。

　　结果舒遇又会错了意。

　　他抬手把篮球掷高，传出去，随后和球场上的其他学生打了个招呼，跑到篮筐后方，把挂在篮球架上的校服外套取了下来，小跑来到夏亦宁身边。
　　“宁宁，是不是太晒了，你拿我的外套挡挡太阳吧。”舒遇把外套兜在夏亦宁的头顶，然后松了手。
　　校服没有搭正，重心一偏，往地上滑，夏亦宁用手拽住，说：“没有，你赶紧去再玩会吧，一会就要上课了。”
　　“没事，我也坐会歇一下。”说完，舒遇也挨着夏亦宁坐下了。
　　“下次我们带一副拍子到学校，大课间出来打羽毛球吧。”舒遇支起腿，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托着下巴，侧过脸看着夏亦宁。
　　夏亦宁看着许慎之所在的方向，说：“太麻烦了，你就和他们打打篮球就好，你知道的，我大课间很少出来。”
　　舒遇又要开口，夏亦宁抢在前面又补了一句：“如果我出来，就来看你打球。”
　　“好吧。”夏亦宁并不想配合，舒遇也不好自作多情，只好妥协。
　　如果夏亦宁真的愿意坐在球场边看他打球，他的心情会变得莫名的愉悦，舒遇对此感到有些奇怪。几乎每个男孩打球时都希望球场边有女孩子在看，看他们耍帅，秀球技，但他不会。

　　他希望自己无论做什么事，都有这个朋友在身边就足够了。

　　直到舒遇跑过来再往地上一坐，一旁看球的女孩子们这时候才发现安静坐在地上存在感约等于零的夏亦宁。
　　由于有件校服外套罩在头上，女生们看不出这个刚刚一直坐在角落里的人是男是女，竖起耳朵仔细听，听出来是两个男孩子的对话声，疑问才解开。
　　还有五分钟就要上课了，夏亦宁把校服掀开还给舒遇时，女同学们终于看见了夏亦宁的样子。
　　长马尾女生指着舒遇和夏亦宁的方向捂嘴偷笑，又与同行的短马尾妹子窃窃私语。两人喊上许慎之一起回班，从几个女生旁边路过时，清楚地听到一句：
　　“这也太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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