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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四年前的雪日
姐姐和紫煌的下落如此机巧地重合,言兴皱皱眉,脑中一片空白,一股说不出来的奇异感冲进了意识之海,天下之大,一条街的邻居都难得碰面,如此神秘的紫煌灵药和消失多年的大姐都有在长安出现的迹象,十分诡异。长安实在有些蹊跷,与太多巧合有着千丝万缕的勾连,不管如何努力七弯八绕左躲右闪,最后自己还是归于原地,言兴只觉得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正不断怂恿着自己去往此地。
去吧,快去吧,你本就该在十八岁那年前往长安。
见身边的言兴陷入了略带震惊和迟疑的沉思中,身边的年轻公子不解其意,只能默默地收回信纸,启唇低声说道:“钱小姐,你的大人情我可是还掉了,告辞。”然后转身和周慕消失在了夜幕中。
灼珞连忙上前扶住似是陷入魔怔的言兴:“小姐,你没事吧?”一瞬间太多思绪涌上心头,兵戈交战,炮火齐鸣,言兴无法做出任何回应,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等待着内心深处的结果宣判。灼珞见此也不便多言,垂手站立在身侧。
可预料到的家人阻拦,急切见到姐姐的兴奋,未知的长途跋涉,在脑海里战作一团,无边的夜色难以掩盖住心绪波动,脑海中轰鸣一片,直到月色朦胧才终于战火齐喑,胜利的一方高声呐喊着触动了言兴的神经。
去长安,去一探究竟。
钱府院中的明月高悬不落,宛若一盏长明的守夜灯。人们都已进入了香甜的梦乡,于白日热闹非凡的大院不同,没有了人声的打扰,水池中鱼儿咕叽咕叽吐泡的声音,微风擦过树枝的沙沙声都是如此的清脆而显著。与间间屋子熄灯休眠状态不同的是安吾阁中长燃着一支小巧的蜡烛,模糊的光影下两个灵动的身影映射在木雕窗上格外惹人瞩目。
灼珞瞧着言兴在房中四处搜寻着银子的着急模样忍俊不禁,一向爱财如命的小姐喜欢在自个闺房里藏银子,而大大咧咧的属性注定了当需要银子的那一天一定是找不齐家底的,边叹口气边认命般地从楠木梳妆台里多拿了几件值钱首饰塞进了包袱里。
“灼珞,收拾好我们就赶快出发吧,再过一会儿天都亮了,带上盘缠和换洗的衣物足够了。”
一炷香后,钱府花园的仙鹤们目睹了两个猫着腰提着脚步快速窜过的黑影,疑惑地抻了抻缩在腹下的小红脚,歪歪头继续进入梦乡。
一路畅通无阻的言兴和灼珞难以掩饰心中的激动,只差一步就踏出钱府了,难以掩饰的笑意却在下一秒僵在了脸上,二哥阴晴难辩的面容直愣愣地出现在了眼前。
“言兴,你要去哪,爹曾经三令五申钱家的人不能离开江宁,难道你也要和大姐一样抛下我们吗?”
言兴一怔。
明明和那日不一样的,什么都不一样的……
四年前的那日,记忆中童年无忧无虑生涯结束的那一日。好似从那天开始,她才真正从招猫逗鸟爬树摘果的剔透世界中窥到了钱府进而至整个吴国的真正一角。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寒冬,钱家的一切都被一望无际的冰雪所覆盖,连同姐姐含泪的坚定眼眸和爹爹难以诉说的冷清态度都被通通冰封在了刺眼的白色中,半点颜色再难以入眼。鹅毛大片的雪花扑簌簌直落,落满了姐姐的灰鼠皮斗篷,落满了姐姐瘦削的双肩,远远望去好似一个晶莹的雕塑伫立在钱府的庭院中,她的后面是宽敞阔气的大门,转身就可以踏上通往府外世界的新生之路,一条姐姐畅想过多年的路。
可前方的注视实在太过于焦灼,钱雾兴既不能避开也不能回视,更没有力气控制身体提起脚步做出任何选择。
“雾兴,你下定决心要离开钱府了吗?”钱千万淡淡地开口,莫名凄凉的气流在两人之间流动,他似是真诚地询问又似是无奈地预测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女儿不孝,在此拜别。”雾兴伸手取下了斗篷的掩盖,将其随手扔弃在旁,向着父亲的方向直直地跪了下去。漫天的风雪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呼啸人间,窸窸窣窣地好似要穿透她单薄的身体,盘旋在她内心的深处。
经后无论悲欢,女儿愿一己承担。
命数为何,也愿一搏。
天地间静,太静了,静到钱千万一丁点声音都捕捉不到,他处在一个完全隔离的空间里,听不到女儿坚定的离去心意,也听不到自己内心惶恐无奈的呐喊,甚至连身旁肆虐的凛风都难以入耳。他抿着嘴不知如何开口,或者是开了口以后又该说些什么话头,自己早已顺从命运的安排锁于钱府这个大牢笼里,女儿想要争上一争又有何错,前路漫漫吉凶难测,自己到底需要有如何的立场才能强求女儿做出选择呢?他只觉心里很慌很空,女儿笔直倔强地跪在自己跟前不再说话,儿子眼泪汪汪地在一旁攥着自己的袖子求自己松口,隐隐约约中好似看到小女儿抽抽嗒嗒强忍着眼泪跑到她姐姐身边,无助懵懂地大声问:“姐姐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言兴很害怕,很害怕。”
很吵,很乱,他终于什么也说不出口,直到冰雪消弭了心头火辣辣的痛,从手指间到心头都是凉晶晶一片,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听着有丝陌生。
“日后钱家不能护住你了,莫后悔。”
“女儿甘之如饴,后会无期,只望爹爹保重。”雾兴挣扎着直起身子,饱含泪水的双眼最后再深深望了一眼钱府的亭台楼阁,便不再留恋般地转身往钱府外的世界走去了。
言兴确实不懂,她太困惑于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不懂姐姐执意离开钱府的决心,不懂爹爹无可奈何的沉默,不懂哥哥眼中那么深切的悲哀。众人静立于原地,事情的走向好似野草一般无法控制般的疯长。不,不,言兴摇着头,不管不顾地跑向街头只想着追上姐姐,好好问问她,让她解了自己内心的困惑,姐姐,为什么非要离开钱家,姐姐不要爹爹,不要哥哥,不要我了吗?
姐姐十分好看,比自己从小到大看过的所有女子都要生的美,大家说姐姐肖似爹爹年轻时,都端的是眉眼清澈玲珑剔透,不同的是爹爹自带和煦之感由如春晓秋月,而姐姐好似延绵千年冰雪干净清醒,配上一手出色的古琴绝技,可是美绝江宁。不像自己和娘亲长得十分相像,娘亲说不上绝美,姿容中上,性子倒是特别的活泼好动,估计爹爹就是被娘亲的聪慧灵动吸引到,一往情深。话说回来,像姐姐这么出色的女子,怎么就喜欢上隔壁孙家那小子,要死要活地和他私奔,世上的事真是想不通,冰晶花非要配狗尾巴草,胡闹得很。
街头太过于热闹,好不容易从人来人往的人群中拽住了姐姐的裙边,言兴的喉头却干干的,努努力也只能发出为什么三个字的疑问。雾兴感受到妹妹的挽留不舍,薄秀的身子微微转身,一张霜雪般白皙的小脸并无太多可捉摸的神色,她抬起手摸摸自家妹妹的丫髻,绽然一笑:“言兴,姐姐很爱你,可是这个世上不会有人永远陪着你。就在刚才姐姐已经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不知日后我们家小言兴会做出如何选择,姐姐很期待呢,可惜姐姐应该是看不到了。”
一瞬间风雪似是更大了,直吹到了街上人们的心里。
雾兴似是说给言兴又似是低喃道:“对不起,我很懦弱。”
关于姐姐傲然江宁的传说戛然而止在了那一日。冬日漫长而寒冷,我只喜欢红色,最喜欢红艳艳的海棠果红。
姐姐消失在街头的身影犹如油墨画一般深深地印在了心头,四年过去,消失的只有色彩,轮廓依然清晰如昨。
哥哥此刻的话语不由得让当日的画面逐渐生动,活泼,清晰,和此时此地此刻慢慢靠近,逐渐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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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将会长大的小姑娘,祝愿你在长大前先做一个快乐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