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九章
何忧让齐孟甫给自己准备了一壶清茶,这才侃侃而谈:
“当今天帝张玟是先帝的次子,母亲是瑾晨宫的一位天妃,出身于天界望族。其父王钊历经宦海沉浮后稳稳当当地成了门下省的尚书令,党羽众多,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
“张玟的母妃深得先帝宠爱,自己胸中也有丘壑,在同龄的孩子们还在上树掏鸟蛋,下水捕黄鱼的时候,总是显得不太合群。偶尔先帝与他谈论朝中局势,他都对答如流,俨然就是一个治国之才。
“先帝冷眼看着,太子端庄自持,自从入主东宫又临朝听政后宵衣旰食,确实为自己分担不少,但眉目间的书生气总让他觉得若太子即位,想必只能做一守成之君,难有一番作为。夜深难寐时,看着墙上的那幅九州图,想起旧时被边境诸国鲸吞蚕食的领土,大恸。
“先帝逝世前,几次密召群臣商量改立储君一事,未果。太子是嫡长子,地位远不是庶出的张玟可以相比。再者,太子理政多年,从未出过差错,并无理由废黜,便作罢了。
“只是风声吹出去了,张玟原本藏在心底一隅的那一点希望彻底被点着了,浇了油,风一吹烧的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是疼的,眼睛也是红的。他从懂事起就不甘心因为自己出生晚几年,不是天后所生,就做一个偏安一隅的诸侯。太子重文,边境的失地确是要靠骨肉一点一点堆回来的。
“有的希望藏在心底,没有风从心底吹出就很容易被忘记。
“元和百年,先帝崩逝,太子即位。同年腊月,钰王张玟以“清君侧”为名,率兵进京。那年的梅花开得特别好,可都被卷在铁骑下,随着血流出的河漂走了。
“次年,张玟即位,改年号为长盛。修养生息,不过三年便开始在边境集军,收复失地。
“落清就是在长盛元年登仙,虽然到了九重天后,他的记忆都被抹去,但他在人间时就是战无不胜的将军,即使兵书忘光了,但一到战场上,排兵布阵便无师自通,所向披靡。
“长盛八年,失地尽收,落清被封为大将军,风光无限。
“天帝这偷来的江山总是觉得坐不稳当,夙夜难安。先时忙着收复失地,举国之力倾注在边境上,他还能用人不疑,这太平下来啊,总想着要让自己坐的再舒服一些。
“落清此人是从凡间来,身后没有世家大族作为依仗,加之性情古怪,与朝中文臣不睦日久,天帝用得放心。那时朝堂上下人人风声鹤唳,唯有这位大将军,丝毫没有鸟尽弓藏的意思,反而恩宠盛隆。”
说到这里,何忧长出了一口气,不顾形象地抬起茶壶就往自己嘴里灌水。
“只是你与我说这些,都是些前尘往事了,与如今有什么关系?”
“水没了。”何忧说完指了指面前的茶壶,看齐孟甫乖乖给自己灌上了水才继续说,“可我还没告诉你天帝是如何铲除不利于己的世家贵族呢。
“前些日子,落清将军因为一些琐碎的小事下凡走了一遭。”
“下凡?是……”
齐孟甫刚开口,何忧就回答了他的问题:“是骆子卿。
“原本落清常年驻守边境,如今他一走,前些年被他灭了国的晏丹遗民都开始搞起了小动作。先是派了几个喽啰去烧边境驻军的粮草,但被巡逻的天兵抓了个正着。此计不成就打算暗杀代掌帅印的副将,不过也没成功,都被我们俘虏了。”
“听你这话说的,好像这晏丹国人都不堪一击。”齐孟甫笑道。
“奇就奇在这里。晏丹国人不擅排兵布阵,但各个男儿单独拉出来都可做冲锋陷阵的先锋,烧个粮草,暗杀个副将于他们而言不算难事,就算真是失败了,也绝不会甘心被俘,一定是血溅当场。可这两次的动作,他们似乎是假意失败,被俘后也只是假意反抗,伤个胳膊腿的就乖乖被押解进京。”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旨在进京?”
“就是这样。那几个俘虏进京的晏丹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收买了刑部侍郎赵忠,让他保住了这一众人的性命,还每每给他们往宫外送些消息。这个赵忠身后的赵家是千年祭奠的世家,长女是天帝的宸妃。落清下凡前,天帝做主,他家的次女还与落清定了门亲事,风光无限。
“晏丹人在前朝能做的事情比较有限,于是就从后宫下手,买通了宸妃手下的几个宫女,伪造家书,送了个晏丹女子进宫,说是母家送进去的宫娥。那女子生的国色天香,天帝每每去宸妃宫里见到都心旌摇曳,不久后就收做了天妃。
“但那女子在侍寝的那一晚就企图行刺天帝,未果。”
“又失败了?”齐孟甫心里暗暗猜到了什么,“是故意的吗?”
“我不敢笃定,但想来八九不离十。”
“即使这样,也不算麻烦,何故要到冥界叫人。”
“后面还有呢。”何忧抿了一口茶,接着说,“天帝遇刺后震怒,下令彻查。从宸妃身边的宫娥查起,牵扯出了赵忠收受晏丹人贿赂的事情。虽说通敌叛国乃是重罪,但晏丹已经亡国,赵忠此罪若是想从轻论的话,只说是一时贪婪,不查小人也就糊弄过去了。
“但天帝却一副不愿意息事宁人的样子,一口咬定其后必定大有乾坤,下了命令,刑部和大理寺一起调查,若是什么都查不出,就要他们的命。
“这件事情本就是赵忠一人糊涂,再无人涉足,刑部和大理寺为了交差,只能把陈年旧案翻出来。”
“陈年旧案?”齐孟甫有些糊涂了。
“这些世家大族底下啊,都有许多案子,或大或小,都不干净。这些事,刑部知道,大理寺知道,最上头那位更是心知肚明。原先不发作是时候未到,如今寻了这个时机,就都抖出来。一个案子不够,那就几十个案子。”
“所以,天帝这是要血洗朝堂了?”
“也不准确,这些翻出来的案子,不偏不倚,只有赵家和王家两大世家牵涉其中。”
“王家就是太后的母家吧。”
“是。天帝初登大宝时,王家和赵家的势力帮了他不少,安稳朝局,为其造势赢得民心,出力许多。边境战时,两家儿郎上阵不少,许多都客死他乡。边境守着的那个副将就是王家的长子,与落清出生入死,私交甚笃。
“但就是因为他们在起初对天帝诸多扶持,等天帝羽翼丰满后便觉诸多掣肘。原本两家虽是望族,但只出文官,在京城里搅弄风云,即使势力盘根错节,也不至于让天帝决定根除。但边境这一战,王赵两家都背上了实打实的军功,手伸到了天帝的逆鳞上去了。
“天帝偷完了江山后,总怕着别人也要谋反,王赵两家声势浩大,天帝夜夜难寐啊。”
“最后怎么样了?”
“王赵两家,阖族覆灭。嫡系子孙销魂蚀骨,旁系入畜生道,姻亲入轮回。这样盘算下来,要到我们冥界走一遭的人太多了,所以才把我叫去。”
齐孟甫哑然,他从前知道龙椅是用血肉堆出来的,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千年世家,覆灭竟也是举手之间。
“可是晏丹人为什么就那么巧?为什么找的刚好是赵家的人?为什么刚好在皇帝疑心的时候进京?主帅外出的消息在军中应该是绝密,为什么晏丹人会知道?”
“这世间的巧合,若是太巧了,就只能是人为了……”
齐孟甫还没从这场惊天动地的政治游戏的惊讶中走出来,正出神呢,桌上的手机响了几下——是李佳给他发了信息。
齐孟甫前两天联系过李佳,说自己重新开始写书的事情,但奇怪的是一直到今天了才收到回复。连着几条消息:
“‘推荐联系人:郭一帆’
“齐老师,我家里有点事,辞职了。这是小郭,是您的新责编,以后您的稿子他来负责。”
发了几个文档后又接着:“这是我帮您整理的相关文件,原稿,合同,剧本都在这里,小郭那里我发过了,您这边也留个备份。”
齐孟甫扫了一眼档案,发现少了一份开始写书时用来证明原创的的表格,本想着问,但又觉得此情此景该先挽留一下李佳,再说几句好听的,末了再请人家出来吃顿饭。
但一连串的消息发过去,李佳那边都没有再回复,齐孟甫心里一慌,觉得好像要出什么事情。
“何忧,我有事要去趟出版社。”
“你去吧,我也回冥界了。”
齐孟甫突然想到要是何忧这一走可能又是好久,要说的话攒不得,便问他:“你说的解开记忆的术法你学得怎么样了?”
“七七八八了吧,大概也就再过个把月,你安排一下,我也不知道你一睡要睡多久。”
“我不会睡死过去吧?”
“不会,少则两月,多则三年。”
三年……齐孟甫想了想,从抽屉里找出了个文件袋,拿给何忧说:“等我睡着了,你把这个给骆子卿。你的意思是让萧佐萧佑醒过来替我生活是吧?”
“……是。”
“到时候你让他们到其他城市去生活,最好是个内陆城市。”
“为什么?”
“这样他就找不到我了。”
何忧也不知道对面这个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但人家终归有自己的道理,点了点头,把东西收好了。
出版社里大家聚在一起,好像在说些什么。
“唉,齐老师您来了。”和他打招呼的是一个学生样子的小伙子,瘦瘦高高,亮晶晶的眼睛里写满了“我很难过”四个字。
“我来找李佳。”齐孟甫觉得李佳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想套一套话,便装作不知道李佳已经辞职的样子。
“佳姐,佳姐她辞职了,刚走一会儿。我是郭一帆,您的责编。”
“哦,这样啊。你们在聊什么啊?”齐孟甫耳边不时传来叹气声,“可惜了”“多好的小姑娘”这样的话,心里揪了起来,直觉得李佳一定是出事了。
“前两天李佳一个人在路上走着,被人打晕了之后带到巷子里……”郭一帆说起来眼里噙满眼泪,拳头上的青筋爆了出来。
“是……是强/奸吗?”齐孟甫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是微微颤抖的,他此时真希望郭一帆说这是李佳的朋友的恶作剧。
“听说是猥/亵,但全身的衣服被扒/光了,照了相,寄到出版社来。佳姐她,情绪特别不好,差点自/杀,让我们给拦下来了,最近都是我们轮流守在她家。”
齐孟甫直觉得五雷轰顶,一想起那个每次让她去帮忙就好像很快乐,总是眼睛都笑没了对他说“保证完成任务”的女孩子就心疼。额头上,拳头上,脖子上都暴起了青筋。
“警方怎么说?”
“正在调查,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李佳最近是不是结了什么仇家?”如果说强/奸是冲动犯罪,那把照片寄到别人工作的地方,就一定是有蹊跷。
“前段时间佳姐和我说了一下,说她男朋友是个狗仔,去蹲哪个明星被发现了,人家发了律师函要告他,所以就暂时躲在外面,想办法筹钱了事。”
“应该不会是那个明星,毕竟都发律师函了,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要是曝光了反而对自己不好。”
“那会不会是他男朋友借了高利贷不还?”
“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我之前听说的讨债最多是堵门,打人,动刀的也有,这样的作风我实在是没见过。”
郭一帆长叹了一口气:“那就是碰到更难对付的人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