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尘

　　也不晓得他在想什么，我才不管他那么多，捡起被他随手扔得老远的外衣就往门外跑，生怕他又将我抓回去。直到我跑过连廊，见他没追上来才松一口气。当我四处寻着阿秋时，正撞上国公夫人来此，我站在庭院中间实在无处可藏。国公夫人一眼便瞧见我，我吓了一跳她也跟着吓了一跳，只见她单手扶着脖颈指着我，气得半会才说话：“你……你怎么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说完这话，国公夫人似是要气得晕过去。若不是一旁的婢女眼疾手快，不然国公夫人就直接昏在地上了。我这才想起我刚起来还没来得及洗漱，又是急急忙忙跑出来的自然是副鬼样子，也难免国公夫人会吓成这样。她必定见过的姑娘不是大家闺秀就是小家碧玉，哪能见着我这样的乡下野丫头我自是无话可说，她气得连罚我的话都说不出来。不到半刻，我便被两三个婢女架着回了西院，而当我回去的时候孙昱郅已经走了。

　　我刚歇下来，国公夫人就遣人来守着我抄家规。明顺素来不好说话，她硬是一刻不落的看着我抄家规，一个字也不能少去。不单单只是抄家规，国公夫人还让我这些天把鸳鸯、牡丹、莲花等等一切复杂的东西通通给绣好，不然就别想出去。我统统把这笔账记到孙昱郅头上，若不是他欺负我，我怎么可能穿成那样跑出去。整整一宿，我抄了整整一宿的家规，连饭都没吃上一口，我觉得我快要饿晕过去，好在还有阿秋，她偷偷给我塞了两个肉包我才保住性命。

　　这一晚上孙昱郅没回来，不过我倒是庆幸他没回来，他要是回来了指不定怎么笑话我呢。等过几天我把家规抄完便轮到绣鸳鸯，有时候明顺看不下去就会过来教我，可她懂得也不多，教来教去我还是不懂。这些天孙昱郅都没来西院，听阿秋说他又睡到书房去了，说是公务繁忙抽不开身来看我。我才不要他看呢，他来了也是添堵。一晃七日过去，我连个鸳鸯头都绣不出来，我晓得我不讨国公夫人喜欢，但她都不让人来教我，我怎么学的会啊。

　　日子又悄悄过去两日，我实在闷得慌便想偷溜着出去找些乐子。夜里，我备好银子想从书房绕到后门去，就当我路过书房时，我听见书房里有人在说话，我本以为就孙昱郅一个人未想国公大人也在。我本不打算偷看的，可谁知纸窗上竟烂了一小个洞，似是先前已经有人在此偷看过，我便顺着那洞眼看了一下。

　　只见孙昱郅面无表情的跪在地上，而国公大人则在一旁厉声呵斥我听不懂的话，大抵是关于朝廷上的事务，好似是孙昱郅并没按照国公大人的意思去办，国公大人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我是你父亲，我让你做什么你就该做什么。”

　　可孙昱郅一点也没有想要应承的意思，他只是跪在那一句话也不说，就好像是一口没有回声的枯井，可他明明是在那里的，却又像是不在一样。也不晓得他这样跪了多久，我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怎么有你这个不孝子！”

　　也不知怎的，国公大人忽然发脾气来，只见他拿起厚厚地书册就往孙昱郅身上砸去。我也不晓得我怎么就把门给推开了，屋里的二人齐刷刷向我看来，我脑子里一片空白都不晓得要开口说些什么，便只好先打起招来呼：“父亲，您也在这啊。”

　　国公大人见我来先是惊愕，转而瞥见地上散落的书册时目光有些闪躲。直到我开口说第一句话后，他才一脸慈爱的看着我说：“云微啊，这么晚还没睡呢？”

　　眼下，国公大人完全与方才那厉声呵斥之人截然不同，若说是两个人我都信。

　　我简直佩服我说谎的本事，自从来建京后便越发炉火纯青。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只是很久没看见孙昱郅了，便想过来看看他。”

　　听此言，国公大人笑了笑道：“那你们聊，我也该回去休息休息。”

　　本以为国公大人临走时，孙昱郅会起来说上一句话，谁知他就像个木头一样愣在那仍是跪着且丝毫未动。我蹲在他跟前，两手撑着脑袋抬头问他：“你这是跪了多久啊？”

　　他没理我，甚至看都不看我一眼。孙昱郅这忘恩负义的家伙，若不是我来救他，他这会还得接着跪呢。半会，他终于有所动静，一手撑着地面先起了左腿，我看他实在吃力便抱住他的手臂想扶他起来。没想他竟推开我，弄得我一屁股就坐在地上，我愤愤地说：“你这人居然恩将仇报？”

　　他还是没理我，折腾半会他才终于坐到木椅上，我又问：“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阿爹这般生气啊？”他明明听在耳朵里可就是不回我的话，只是弯身捏着腿。

　　我凑到他面前说：“我问你这么多问题你好歹也回一个吧！”

　　这时，孙昱郅似是像被唤醒了一般，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而看向我，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然后他对我说：“好，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行，那你要问什么？”

　　孙昱郅正坐在木椅上，看着我很是认真的说：“你来这是因为想见我？”

　　我躲开他的目光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双脚踩在散乱的书册时才停住，我低下身捡起书册，小声说：“当然……不是。”

　　原本我就是打算趁夜深人静偷跑去玩，怎会料到让我撞见有这么一出戏，说想看看他不过是误闯后的借口罢了。可当他真这么问我的时候，我心底里好像也问了自己一遍，至于答案我也不晓得。

　　孙昱郅垂下头去我瞧不见他的神情，一阵沉默后，我想起这些日的种种事情，便开口问他：“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当然不是。”他的回答似是故意与我的一样，不晓得是真是假，可也算他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便不好与他争辩下去。

　　我将剩下的书册一一归还回书架，孙昱郅走过我身旁一句话也没说，也不晓得他要去哪。我跟着他走了出去，月光将我和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孙昱郅走在前头而且走得很快我，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院里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唯有我小跑时哒哒地声响荡在这长廊中。今日孙昱郅穿着一件暗色长衫像是融入这夜里，此时，漫过云雾有一处轻柔的月光蹭着他的鬓角，我似是看见了谁，却又谁也没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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