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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我的名字是乔。”
　　寂静无声的甬道中蓦然闯进几道脚步声，月亮悬在头顶，随着关门声响起，那将满的月亮也成了窄窄一条缝。

　　男人背抵住竖月，棕黑色的眼瞳平静无波，他压着脚步走着，“克里斯特小姐，你需要保证回到北区的别墅后不说出这里。”

　　程慢轻轻笑了一声，而后答应，“当然，我是个重诺的人。”

　　“不过——，你的眼睛受过伤？”

　　乔从腰间拿下手电筒，按亮，白亮的光柱直冲甬道尽头，随即陷没于无边黑暗，有细小的颗粒在光柱中浮动，乔盯着那些漂浮物，有些迟滞地眨眨眼睛，嗓音是难得的恍惚，“没有受过伤。”

　　他的回答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像是心里装了什么事，程慢侧过头，瞧见他原本如死水一般的眼瞳中映着光，眸中是温柔的追忆，下颌线绷紧，行动间明灭交错，像是一根拉到极致的弦。

　　“到了。”他这般说。

　　谁能想到，他们会把据点安在离北区不远的一座尚未完全建成的工厂内，而斯卡拉官方却去了相隔较远的东区搜索。

　　乔推开门，昏黄的灯光流泄，里面慵懒坐着的女人便闯入视野，茶色的发丝垂落肩头，暗色的眸子中酝出一片夜空，她挥手致意，单手抿一口装在高脚杯中的褐色酒液，再抬眼时眼神迷醉，“哟，欢迎我们的新客人。”

　　“伊维德·克里斯特小姐。”

　　“阿莎利亚！”乔的语气责备，语气中有无奈也有痛心。

　　阿莎利亚不紧不慢地放下酒杯，不满的反驳，“欸，这么严肃干什么，美酒给人以享受！它总能让我忘记不愉快的事和…人。”

　　那双暗色的眸子盯着乔，不屑地上下扫视，而后看向程慢，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相信我们的客人也不会在意这点微不足道的失礼。”

　　“阿莎利亚！”

　　“乔真是个无趣的男人，真不知道——”阿莎利亚撇嘴，她似乎是醉很了，嘟囔着。

　　程慢在一边瞧的饶有兴致。

　　南金局促地解释道：“他们没有恶意的，只是有些看不惯相互的作风。”

　　程慢偏过头，瞥一眼南金的神色，觉得挺有趣的，那两个人吵成什么样和她又没关系，南金朝她解释做什么，是以，只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乔一把将桌上的酒瓶拿走，放回柜子里，“南金，带阿莎利亚去里面歇一会儿，我和克里斯特小姐有话要谈。”

　　“喂——”阿莎利亚不满地叫了一声，随后便被南金半托着走去了里间。

　　“阿莎利亚小姐，对不住了。”

　　“混蛋！”

　　隔着厚重的门板还能听见里面女人带着醉意和哭腔的怒骂。

　　“克里斯特小姐，我想，我们现在可以继续之前的话题了。”

　　乔双手交叉，脊背挺的笔直，丝毫没有被刚才的闹剧影响。

　　“当然可以。”

　　一个小时前——

　　“现在给你们三分钟说明你的来意，如果能打动我，我说不定会被‘绑架’。”

　　“如果不能——，我可不会顾及恩情，只能送你们去白塔喝茶了。”

　　乔顿了顿，唇线绷紧，瞥向南金，南金想上前一步，但又迫于程慢的枪口，只得有些干涩地说：“克里斯特小姐，其实我们是想救你。”

　　“救我？”程慢轻笑一声，“我在这儿吃得好住的好还不用花钱？你们是救我于富贵窝吗？”

　　“那还真是好心。”

　　南金被她阴阳怪气的话语一刺，急了，“克里斯特小姐，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危险？”程慢狐疑地问，“说说看，我怎么危险了。”

　　“我可不觉得，一个绑架犯有说这话的权利。”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的嘈杂人声更近了些。

　　乔摆了摆手，止住了还想再说的南金，他抚了抚额头，“克里斯特小姐，虽然听起来很匪夷所思，但你确实身处危险，几日后的祝圣会就是你的死期。”

　　“哦？”程慢摆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不像是在谈论自己的死期，反而像是谈及什么有趣的事。

　　“那这位先生，您说说，我是怎么个死法？”

　　她翘着腿坐在床沿，手中的枪放在大腿上，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抚过扳机，漆黑的眼瞳中瞧不出是什么情绪。

　　背后是渐圆的塞满了半个窗子的月亮。

　　场面诡谲。

　　乔有一瞬间恍然，那张属于程慢的独具东方特色的面孔渐变成另一张他所熟悉的面孔。

　　一张令他无比痛苦却又欣悦的面孔。

　　她转过头，唇齿开合，像是要说什么——

　　“喂。”程慢语调冷了下来，“这位先生，时间可不多了。”

　　乔猛然回神，面前仍是程慢那张冷漠又嘲讽的面孔，“先生，我长的很大众吗？”

　　她在委婉地讽刺他。

　　乔心中一凛，收敛起外露的情绪，声音依旧沉着，“抱歉，是我的失礼，克里斯特小姐。”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知道你来斯卡拉的目的，也知道伊维德·克里斯特只是个假身份。”

　　“但钱再重要，北区的生活再舒适，也抵不过自己的性命。”

　　“事实上，每一届的献花人，最后都会不知所踪。”

　　“我们怀疑，那些女孩其实都——”

　　乔顿住了话语，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程慢抬眼望向他，乔站的笔直，她便不再去瞧他，低头看了看腕表，站起身，“好吧，这位先生，现在我被‘绑架’了。”

　　乔惊愕了一瞬，他以为还要再废一番唇舌。

　　“这位先生，我该如何称呼你。”

　　女人赤脚站在地板上，优雅地抚平裙上的褶皱，要不是知道她的底细，还真以为她是哪个贵族家的千金小姐。

　　乔垂下眼，遮住眼底的情绪，“快些走吧，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会告诉你。”

　　—

　　乔打量着面前这个黑发黑瞳的特殊女人，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他那样子像活是资本家在评估商品、计算得失。

　　程慢轻轻叩了叩桌面，以提醒他谈话开始。

　　“乔先生，我想知道你是否是我的雇佣人？”程慢率先发问。

　　乔摇头，“并非是我。”

　　“只是我们一直在盯雷奥的消息，突然有情报说有人雇佣私家侦探调查雷奥，而且那个私家侦探…颇为特殊。”

　　“是以，这才派南金进行接触。”

　　“只是没想到他办事那么不妥当，竟然被敲诈了一笔不小的钱财，那件事还是要感谢克里斯特小姐。”

　　程慢笑了笑，看不出是信还是没信，“也就是说，乔先生不认识艾斯？”

　　乔摇头，“不认识。”

　　程慢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瞧见他捏紧的双手和故作镇定的姿态，长长地应了一声，“嗯——，那乔先生对绑架案了解多少？”

　　乔抿唇，“我们现在也毫无头绪，现有的资料南金应该已经和你说过了。”

　　“是吗？”程慢反问道，不等乔回答便自顾自接话：“那还真是难办啊。”

　　“关于东区被找到的那具尸体有图片吗？”

　　乔站起身，去一边的抽屉中抽出一沓纸张递给程慢，“有的。”

　　程慢接过仔细查看。

　　黑白的相片中女人伏卧着，深色的发丝如枯草般散落在肩头，她的腰部以下被人遮了一块布，更显得后背的图案可怖，五圆相扣，圆心是一只半睁着的眼睛。

　　那图案狂放不羁，像是用刀随意刻在了皮肉上，深可见骨。

　　女人露出半张被发丝遮住的侧脸，那双同样深色的眼瞳无神地睁着，眸中什么都没有，除了一片荒芜。

　　她像是一只萎顿在泥沼中的蝶，被缠绕纠缠、死死缚住，再挣挫不开。

　　程慢抬眼，“就只找到这一具尸体吗？”

　　乔应到，“对。”

　　“死者身上或者周围发现什么东西了吗？”

　　“死者是赤裸着被扔掉了那里，身边有一张卡片，上面写了一行字。”

　　“祂将永存于世。”

　　“像是什么邪教徒。”程慢思索。

　　乔苦笑一声，“也许不是。”他指向天花板，嘲讽地说：“这座半岛的神明可是被称作‘正道’。”

　　程慢抚平照片上的褶皱，一丝不苟地放回了原处，微微眯了眯眼睛瞧向他，“乔先生与斯卡拉官方有仇？”

　　乔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道：“克里斯特小姐怎么会这么想？”

　　“看你一提到斯卡拉情绪就挺激动的。”

　　“是吗？”乔的左拳无意识握紧，“我只是看不惯他们罢了，打着正义的幌子草芥人命，挂着自由的牌子却圈钱纵欲，这一切都糟透了。”

　　“那你们呢，你们打算做什么？”程慢偏过头一副好奇的样子。

　　“我们……？我们当然是要毁掉这个糟糕透顶的地方！”他耳后发红，像是十分激动的样子。

　　程慢叩了叩桌面，示意他冷静下来，“这可真不像你，乔先生，你这样的神情我只在那些被人抢了老婆的男人脸上见过。”

　　“又怨怼又不甘的。”

　　“是吗？”这次轮到乔冷笑了，他一字一顿道：“克里斯特小姐还真是见多识广。”

　　程慢像是丝毫没有瞧出他异样的情绪，换了个话题，“对了，乔先生，认识梅丽莎吗？”

　　乔的声音更冷了，像是三九天往雪水里走了一遭。

　　“那家伙，一个叛徒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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