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

作者:将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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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方鸿卓带着他的孩子和他的女人,站在我面前。

      那女人,看着很是年轻,相貌是极好的。她头是微低着的,只是抬眸看我,我知道她很开心。

      方鸿卓对我说:“阿南,这是霜儿。你向来是个知事理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得延续血脉”,他对我说这番话,轻轻松松的就说了这番话。
      ?   ?
      我盯着他看了许久,半响缓缓问他:“这孩子多大了?”
      ?   ?
      方鸿卓愣了愣,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问。旁边那女子却替他答:“长介两岁了。”

      我脑袋一瞬间木了木,因为我意识到,我有身孕之前方鸿卓便有了这个女人。?   ?
      我不可思议的看向方鸿卓,浑身有些颤抖。那一瞬我心里闪过许多念想,一股出离的愤怒占领了我,然而这时突然又分裂出另一个我,告诉自己冷静,不要发怒,不要动气,不要像个疯婆子。

      我忽略了那股声音,如果,如果哭闹能换来他的同情和回心转意,为什么不呢。
      我将杯子摔到地上,将桌子掀翻,我咒骂,哭泣。目的只有一个,我希望换来他的同情。

      然而事实并不遂愿,他只是用陌生的眼光看着我,那里面甚至夹杂着失望。好像他根本无法理解我会有这样的举动。我突然就慌了。然而他只是牵着他的霜儿和他的孩子走了出去。

      我从后面抱住了他,我抱得很紧,好似这样他就不会离开。然而他轻轻地,一根一根的扒开我的手指。

      “你冷静一下吧。”他居高临下临下的看着我,然后离开。

      直到他们的身影隐去,甚至他的霜儿回过头来幸灾乐祸却无不同情的看了我一眼。我突然打了个寒战,周围的仆人们在看我,我能感受到,然而我根本不敢看回去。

      他们一定很纳闷,平日温柔贤惠的大夫人怎会似个泼妇般张牙舞爪。

      我努力维持着表情,试图挽回一点颜面。从地上站起往我的院子走。那一路往我尽量走得很慢,想要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鼻尖却始终在泛酸。“回屋,回屋里去就可以哭了。”我告诉自己。

      直到踏进门槛,掩上房门,我有些体力不支的跌坐在地上,抱膝弓背,试图这样来获得些安全感。

      “可以哭了,”我想着,却掉不出一滴泪来。

      我爬上床,在捂不热的床榻上躺了许久。

      我什么也不再想,既不责备自己,也不责备方鸿卓。这样不知躺了多久,突然起身,开始收拾包裹,拿的东西很少,只几身衣裳和这些年存下的一些银钱,还有阿爹的牌位。?   ?

      夜黑沉沉的,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我疯狂的想念京城,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那一刻我是多么感激,几乎要痛哭流涕,因为那样一个时刻,还有一个京城这样的地方,给我如此强烈的归属的愿望。

      我迫切的往城门赶,一刻也呆不住了。归乡的兴奋盖住了那个被抛弃的我,悲伤的我,迷惘的我。那一刻战战兢兢的我被劈开了,我爱极了不顾一切狂奔的自己。
      ?   ?
      然而来到城门口时,城门并没有开,我蜷缩在墙角,抱着自己,心想方鸿卓会不会来找我。

      不过并没有。?   ?

      天刚擦亮我就醒了,我雇了个车夫,托他载我。

      那车夫生的瘦弱,眼神也畏畏缩缩,不敢多看我。我不曾多想,只丢了锭银子给他。

      “上京城。”

      见我出钱阔绰。他也不顾路远,当即就同意了。?   ?

      车轮滚滚的走,我一路都昏昏沉沉,饿了只顾吃些干粮。

      有天,大概是行至半路吧,我内急,便叫停了他。往草丛深处走去,特意回头望了一眼,只见他一双眼露着贼光死盯着我,我一时如咽了苍蝇般恶心,连忙走得更远。

      回去以后只留了个心眼,将头上的簪子换做了跟银的,也不敢深睡觉,让车夫走了人比较多的大路。

      -?

      可惜这世道的獠牙总是对女子展露,我到底是太天真了些。?   ?

      那天我依旧窝在马车里,车却突然不晃了,四下一片寂静。我想着应是车夫去小解了,便又垂头睡了。迷糊间忽觉脖子一阵痒意,睁眼便看见车夫一脸猥琐的看着我。?   ?

      他道:“这一路可憋死我了,小娘子胆子倒是不小,敢一个人出这么远的门,今天让哥哥教训教训你,好叫你长些记性。”?   ?

      我死命挣扎着远离他,可男女力气到底有别,我哪是他的对手,渐渐被他落了上风。?

      心下渐渐有些绝望,挣扯间,头上的簪子落了下来。我拿下簪子使了劲往他眼上戳去,他痛极,捂着眼哀嚎。我顺势一脚将他踹开。?   ?

      又往他身下踹,直到看见浸出血来方罢。他晕了过去。?   ?

      我跪坐在地上喘息良久,渐渐冷静下来。?   ?

      从他眼上扯下簪子,慢慢移到他心脏的地方。?   ?

      到底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我没有刺下去。搬来了石头,往他命根狠命一砸。转身骑着马离开了。
      ?   ?
      长了记性,接下来的一路我用布襟蒙了面,刻意咳哑了嗓子,压着声音讲话。?   ?
      累死了三匹马。遇见过坏人,也遇见过好人。刻意的,我很少去想方鸿卓。大多数时候我处于近乎麻木的状态。?   ?

      当然一路上也见识了许多从前从未见过的风景。?   ?

      有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有千里雪山,独钓寒江的老者。亦有垂掉进河里的漫天繁星。

      一个人,于是也少了些忌惮。有时觉得身子骨不净了,来了气性,便也顾不上冬日冰河刺骨,只褪了衣裳便跳下河去,然后又打着哆嗦上来生火。

      简直是洗筋伐髓般的快感,在那样的景色下灵魂是会升华的,我想这升华类似于回到母亲的肚子里,透着粉光屏障和安全感。   ?

      不知觉的,春天便到了,当看见飞舞的桃花时,回忆他已在所难免。?   ?

      我原以为我和他可以白头偕老,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不会三妻四妾,他只对我一个人好,就像阿爹对阿娘那样。我以为我和他会是极浪漫的故事,哪天我老了,会与邻里的老太太炫耀他对我的情深。

      然而幻想终是幻想,一开始就隐隐担心的事情,如何能止住真的发生。如今想来,后来的种种其实早有预兆,皆非偶然。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是我们的关系渐渐变得疏远。有时我们整日在同一个屋檐下,却一句话也不说。

      他整日在外应酬,应对的都是人,回家自然不想再多说话。我却整日闲赋在家,起初我还能借助些他带回来的话本子消磨时光,但是他母亲却觉得我读书纯属浪费方鸿卓的钱,那以后为了避免被他母亲再抱怨,我也戒了看话本子的习惯。
      似乎很被动的,我的世界单调起来,只能盼他,想他,全世界只能围着他转。

      我自然是恐慌的,因为或多或少的,我感受到他日渐疲于应付我的心,他的冷漠和疏离。我尽量将那解释为他在官场回来以后的疲累。

      然而我们之间唯一的交流似乎只有房事,他例行公事的扒开我的衣裳,做一场没有温度的爱。我呢,我像个傻子,为了和他说上几句话,甚至在床上也说起笑话来,只是为了哄他。

      后来,他开始回家回得越来越晚,有时甚至不回来。我容易做噩梦,有时半夜惊座起来叫他,却只意识到他整夜未归,落得一场失望寂寥。

      风吹落了一片桃花,叫停了我愈发纷乱郁闷的思绪。我将马系在桃树上,转身走进一家酒肆里。老板娘是个微胖的女子,看着风尘仆仆的却我并不嫌弃,脸上似笑开了三月春花。?   ?

      我开口问她还有房间吗。她笑眯眯的告诉我:“有的有的”,交了钱,又向她吩咐道:“给我备些热水”。?   ?

      我回房后就揭下了面罩,瘫软的倒在床上。外面有人敲门,有声音道“客官”,

      是老板娘的声音。我开了门,老板娘见了我神情有一瞬的惊讶,马上又恢复正常。我意识到自己没戴面罩。   ?

      她吩咐下人把浴桶和热水搬进来便出去了。我锁上门,脱了衣服泡进热水里,泡了很久,直到热水彻底凉了才起身穿衣。?   ?

      洗过澡后感觉身上轻松不少,我迷迷瞪瞪的躺在床上,闻到一股幽香,倒是挺好闻,我想。然后便不省人事的睡了过去。?   ?

      再醒来时,四下一片漆黑,周围只听见些啜泣声。我心下一凛,惊声问道这是哪儿。有姑娘哭哭啼啼的回答我,“我们被拐子拐了,现下不知坐在驶向哪的黑船上呢。”?   ?

      我怔了一瞬,接着深叹了口气,简直头疼。不知过了多久,一束亮光照进舱内,有些刺眼,有人进来了,扔了几个馒头在地上,周围的人们都饿了许久,都扑过去抢着吃。?   ?

      那进来的人看见还有人哭哭啼啼,不耐烦道:“都别哭了,这个舱可是最深的,就是哭破嗓子也没人听得到的。”?   ?

      门又被关上,舱内又寂静下来,周围的人也缓缓停止了哭泣,许是都绝望了。我缓缓开口,说道:“大家别忙着绝望,我倒有一个办法可以试上一试。”?   ?
      “什么法子?”?   ?

      “这船,应也不是个黑船。刚才那人进来,说不会有人听到。也许,这艘船上,并不全是那拐子的人呢。”?   ?

      顿了顿,又道,“如果我们之中有一人能逃出去,找到别人并告发这些拐子,大家就可以得救了。我看见那送饭的人只有一个,明日午时他再来送饭时,大家就全扑上去打晕那贼人,我换上那贼人的衣服,便可不惊动他的同伙,到船舱上找人。”?   ?

      周围默了片刻,半晌有人道:“我看行,如今也只有如此了。”马上又有陆陆续续附和:“我也觉得可行。”?   ?

      第二天,当舱门开了小小的缝隙时,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那拐子推开大门的一瞬间,马上有人上前捂住他的嘴,其他姑娘对他拳打脚踢。我用手肘对他脖子狠力一拐。他便没了知觉。

      一切照计划进行,从前和阿爹坐过客船,所以我对这船的结构还算熟悉,并没有花费太多力气便找到了客舱。

      许是因为正是午时,日头烈,过道上没看见一个人。就着一间房门,我息声听了片刻,很安静,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只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一把推开了门。   ?
      魏元白无遗是个惊艳的人,如果抛去后来我和他的种种过节的话,我也许会欣赏他。

      他生得一张秀气的脸,那唇角及时不笑也是时时勾起的,然而却依旧带着些距离感。

      “公子”,我唤他道,他这时才缓缓从自己的水墨画中抬起眸来,似乎我刚才推门的大动静他根本没听到。

      明明是笑着的,但那眼底的凉意一瞬间却依旧灼伤了我,很显然,他被我这不速之客饶了雅兴。

      我顿了顿,努力忽略那些因为他的冷漠而心生的窘迫和不适,?“公子,这船上有拐子,我是被拐来的,地下还有好些姑娘,还请公子,还请公子救救我们”?。

      然而这时后面已经来人了,他们拽着我,对魏元白道:“公子莫怪,我这婆娘有疯病,总这般与人乱说话。”?   ?

      魏元白只微微蹙了蹙眉,说道:“下次看着点。”?   ?

      那一瞬我的心结作了冰碴子,愤怒又绝望。那些人把我拖到原来那个房间对着我拳打脚踢,扯着我的头发扇着耳光。最后一脚踢在我肚子上,淬了口唾沫。
      旁边的姑娘们噤若寒蝉。我则像个死人般一动不动,祈求着这一切快些过去。

      许是可怜我,接下来送食的时候,我虽不争不抢,但总也有人愿意分些给我。?   ?
      船舱里不见天日,当船靠岸的时候已经不知过去了多少时日,下船前我们都被灌了碗药。

      再醒来时,我躺在一张床上,身子还有些麻,头疼欲裂。有个婆子进来,把我拉了出去,那些姑娘们也在院子里,一字排开。?   ?

      一个化着浓妆,穿得很是暴露的中年女子睨着一行人。她的身份不难猜到。?   ?
      “今后你们都叫我珍娘,我把你们买来,可是指望着赚钱的。若是不识相,下场便跟刚刚被拖下去的那小蹄子那样。”?   ?

      有人把一个姑娘从房里拖出来,浑身青紫,下半身未着衣物,拖着她的男子则一脸餍足,一脸猥琐的盯着余下的姑娘们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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