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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怎么伤得这么重?”
慕西许小心地拆开他手上包扎着的绷带后,眉头皱了皱,“切口这么深,你都没处理,就回来了?”
“嗯?”姜郁低眸瞥了眼,“还行吧。”
“还行个鬼,”慕西许催促他,“赶紧把你的医生叫来。”
他知道姜郁肯定有自己的私人医生,看他身边跟了那么多人,不可能一点磕磕碰碰都没有。
这次伤口几乎切到手骨,竟然这样不放在心上。
于是,林谢猝不及防地来了一趟。
“需要做个小手术,”检查过后,他不易察觉地瞪了姜郁一眼,又来了,总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他这个医生很心累的好吧!
姜郁屏蔽他。
慕西许问:“不严重吧?”
“还行,伤势没那么严重,”林谢语调轻松地说,从前什么伤没见过,这种程度的手伤还真不算回事,“很快就能恢复。”
“我就说吧,没什么。”姜郁冒了句。
林谢嘴角抽了下,不想理他,侧过头,视线从坐在旁边的慕西许,干净漂亮的手指往上移,趁着两人对话的间隔,近距离地打量着对方。
嘶,难怪姜郁这个眼高于顶的家伙,都一眼看中。
原先他听说,姜郁看上一个比他大的男人,不敢相信,心说这得是多天仙,才能将他俘获?!
现在一看,果真是名不虚传。
手术处理得很快。
出来后,慕西许问他,“疼吗?”
姜郁原本的神情淡漠冷酷,看到他的眼神,果断变了脸,靠近过来,抱住他,在他颈侧蹭了蹭。
“……疼。”
正在收拾手术工具的林谢动作静滞:???你再说一遍???
慕西许并没有察觉,拍了拍男友的背,软着语气,哄着他,“小心点。万一留下后遗症,就不好了。”
姜郁“嗯”了声。
慕西许偏头,问:“医生还有什么需要叮嘱吗?”
林谢知道姜郁对这方面根本是一清二楚,但是不爱约束,医嘱当垃圾话听,当着他对象的面,不仅把专业医师的高大上形象维持到底,还特意叮嘱一番,强调请务必让你家男友“好好听话”。
慕西许点头,“我会的。”
姜郁脊骨线条僵了下。
林谢心里暗爽,总算是有人能管住你哈哈哈!
慕西许:“林医生要不要留下吃顿饭?”
林谢:“好啊,刚巧有空。”
姜郁不冷不淡地瞥他:滚。
林谢回视:用完就踹你有人性吗?!
姜郁:人性是什么玩意。
林谢:……
姜郁也懒得当着他的面掩饰什么,趁着慕西许对病人态度相当温柔纵容的时刻,抱着人半天都不松手,那叫一个黏黏糊糊。
看得林谢一阵牙酸。
饭没吃,狗粮饱了。
他环顾一下,不着痕迹地观察这里住宅的布局,大部分是姜郁购置的东西,有些看不出这里原本的痕迹,一时半会观察不出什么心思。
事实上,他对这个人的研究虽然不少,现实中却甚少碰面,对方身边已经有了医生,从前把他护得很紧。
不知情的人,都不会意识到他的问题。
他也是因为姜郁,才开始研究。
林谢在旁边表面看电视,实际上有意无意地注意着两人的相处,片刻后,心里不禁升起一点古怪。
难道慕西许真的喜欢上姜郁?
若说没可能,他是持反驳意见,姜郁各方面条件都没得挑,还是专一偏执型人格,一旦看中谁,移情别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换做是任何人被他这样追求,都不可能不心动。
然而,慕西许身边有一个厉害的催眠师,这让林谢不得不联想到另一个问题……他本身会不会同样是个催眠师?
如果是,他将自己催眠,强迫自己的意识爱上别人,不是不可能。
如果,这个假设是真的,若有一天,梦醒了,他不带感情地抽身离开,剩下被欺骗的姜郁……绝逼黑化。
他本身不可控,一旦黑化,毁天灭地都干得出来。
林谢不再继续想下去,别总是想那些坏事,往好的方面想,万一他们俩根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情投意合?天作之合?
这顿饭林医生吃得很纠结,痛恨自己是个太过聪明、心思敏锐的医生,否则像是旁边的小助理,笨笨的,双眼闪闪地看着这一对恋人撒狗粮,半点其他想法都没有。
唉,他独自一人,默默地啃着鸡腿。
眼神瞅着姜郁在一旁,而他目前的对象在给他夹菜,他是伤到右手,但林谢很清楚这家伙天生是左撇子,后天才把惯用手改成右手,只是平时不曾表现出来,连身边亲密的人也少有知道。
现在仗着慕西许不知情,可劲地装可怜。
呵。
你变了,狗子。
“说起来,林医生跟小郁认识多久了?”
慕西许这时把话题转了过来。
林谢说:“十多年了。”
慕西许有些意外,“我很少看到他的朋友。”
“有些在国外,”姜郁对他说:“你要是想见,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们。”
“有女人吗?”
林谢一愣,先是看了眼姜郁,“有是有,但关系,没那么好。”
慕西许点头,“小郁身上的伤就是被女人伤到的吧。”
他声音平静,不带情绪,林谢一时都没听出是什么意思,顺口说:“像这类接近他的女人大都身手很好,不怀好意,并且擅长色-诱术。”
“色-诱?”
“对,”林谢回想到从前那些色-诱术,“你都不知道那些女人对他有多执着,尤其是他还未成年的那段时间,但凡是想杀了他的女人都想在事成之前,先把他睡了,简直恐怖,没完没了,那阵子姜郁快得恐女症——”
姜郁漆黑的眸子无比瘆人地看着他。
林谢浑身一抖,生硬地转移话题,“今天菜是谁做的?手艺真好!”
慕西许接口:“酒店大厨。”
“哪家酒店?”林谢说:“回头一定要光顾!”
慕西许:“待会把电话给你?”
林谢:“好啊好啊。”
两人东拉西扯了几句,眼看着刚才那个话题就要被扯走远。
慕西许侧头打量着自家男友,年龄再缩小一点的话,未成年的模样……
根本是名副其实的狼崽子,少年的青涩与野性,的确是很招人。
他抬手拍姜郁的肩膀,“没事,都过去了。”
“……”姜郁面无表情,不带温度地瞥了林谢一眼,“吃饭。”
林谢:“……”姜郁你对象心好脏!明明都不聊了,冷不丁又插了一刀!他好坏!
饭后,他敢怒不敢言地被赶走了。
临走前,有心提醒对方。
但想想,从小到大,姜郁难得谈一场恋爱,像他这身份和处境,能够放下心防,认真地谈场感情,实在是太不容易。
话到嘴边,到底是咽了回去。
摆了摆手,走了。
姜郁回去时,慕西许正在收拾餐桌上的碗筷,袖口卷起,露出一截手腕。
“别听他瞎说,其实没几个。”他站在对方身边。
慕西许一怔,“我不会介意这种事。”
“那你问什么,”姜郁挑了下眉,“不吃醋你问什么女人?”
慕西许侧头看他,“我只是想到你的伤,”他眸底暗了一分,唇侧弧度不变,犹如一尊完美无缺的神祇雕塑,“有点不高兴。”
他慢条斯理地说。
“你身上若是有伤,也该是我留下的。”
他都没有在小郁身上留下什么,竟然有外人伤到他。
真是,让人不高兴。
“好主意。”
姜郁眸底有一点跳跃的暗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你想在我身上留下什么?”
他唇角扯起,森白的犬齿,泄出一丝压抑着骨子里的凶性,“要不就现在?”
想想看,这样一副身高腿长、性感荷尔蒙、爆发力十足的年轻雄性躯体,堪称是极品,在上面刻下自己的专属烙印与肮脏痕迹,恐怕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要求。
“等伤好了再说。”他声音保持着平静。
姜郁眉头微压,“伤好了,你就忘了吧?”他抓着慕西许的手,在自己躯体上游离,调子散漫地说:“没事,我今天心情好,随便你弄。”
慕西许喉结滚动,一瞬间,脑海里还真想到了无数种方式,他本不是多克制的人,姜郁这样毫无防备,又故意撺掇着他。
一时没注意,手指靠近,触碰到青年紧实的腰腹线条。
姜郁乌黑的眼抬起,直勾勾地盯着他。
四目相对。
慕西许这才察觉到一点怪异,男友今天情绪不稳定,有种说不出来的压抑与躁动。
一个多小时后。
他抬手,不紧不慢地把扣子扣好,遮掩住那一片有些狼藉的皮肤,稍一动作,左边肩膀处就传来一道轻微的刺痛感。
黑发青年歪在他身上,脑袋懒洋洋地搭在他肩上,眼角眉梢沾着那么一丁点餍足,以及更深的躁郁难耐。
“怎么了?”慕西许捏下他的下巴,有些奇怪,“你在外面做了什么?”
“没什么,”姜郁嗓音低闷,索性把他摁进怀里,“陪我睡会。”
—
慕西许又被景家叫了回去。
在这种时候,所有人都在想方设法地往家主面前凑,用尽心机,各种表现,压根见不到几面。
而他,根本不想多看几眼,反倒是隔三差五地把他叫过去,不管有事还是没事,不管白天还是黑夜。
出于最初几次,每每都是精准踩到雷区,把人气得当场发飙,后来再叫过去,把人晾到一边,不说话。
慕西许非常适应,剥了两个橘子,吃了根香蕉。
最后起身走了。
人走后。
景向崞在管家面前感慨:“只要不说话,跟他母亲还是很像。”
“有时都想让他变成哑巴。”
管家笑了笑。
家主最近在他面前抱怨的次数明显增多,想来是三少爷那张脸,让他想起当年的那位夫人。
他一生风流,四处留情,明面私下收集的情人无数,却没有一个能够比得上那位夫人,温柔清雅,名门闺秀,天赋卓绝,即便是家族里再严苛刻薄的长辈,也挑不出毛病。
自从那位夫人逝世后,再也没有娶妻。
谁知道她唯一生下的儿子居然跑去混了娱乐圈,那种脏地方,一想到那张相似的脸被无数人惦记,他心里就一阵膈应。
这几年无数次,想把他的事业毁了。
“可是三少把他的名声经营得很好,创办的慈善机构也是以夫人的闺名命名,承载了夫人的遗志,”管家经常这样劝说道。
对方沉默,哼了声,果然不再多说。
管家知道家主内心是矛盾的,这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当年夫人那样决绝地跳下楼,什么都没带走,只留下这么一个儿子,却要杀了他。
他气极,怒极,恨极,恨不得亲手解决这个孩子,毁灭那些所有存在过的痕迹,但看着那张相似的面孔,他曾经寄予的那些期望,终归还是收了手。
在他的默许下,三少离家出走的前几年,过得非常不好。
没有当街惨死,属实是命大。
而今,他患了绝症,终归还是把人叫了回来。
“他在旁边吃了半天,居然一句慰问都没有。”
景向崞冷着脸道:“你去告诉他,接下来两天不准他吃水果。”
管家:“……好的。”
想要慰问的人都在门外排着呢,从东门排到西院,偏偏找一个不理你的。
家主最近的脾气,真是愈发孩子气。
慕西许出去后,不出意料地又接到几个“邀约”,这两天对他发出邀请的人明显见涨。
眼看着他开始得势,家主对他的看重明显,这几天谁都没见,只频繁把他叫到病房,一待就是大半个小时,期间不知是谈了什么。
继承人还未确定的紧要关节,突然冒出这一个三少,论及身份地位,都不可忽视。
当然,除了有意接近他,看他不爽的依旧不少。
“呵,某人就得意吧。”
长长的走廊里,不远处站着一个人,阴阳怪气道:“只要大哥回来,他肯定惨了。”
慕西许:“景晔。”
“干嘛?!”对方一脸警惕加不爽地盯着他。
“你该不会是暗恋我吧?”
“???”
“不然怎么天天盯着我?死心吧,即便是饥不择食,也不会看上你。”
慕西许说完,径直走了。
“??!!!”
景晔握紧拳头,你有病吧?当明星当得这么自恋?!
他转头问身后跟过来的两个人,语气森森,“你们刚才听到了什么?”
两人连忙摇头,“什么都没听到!”
景晔脸色稍转,拧着眉,“大哥还是没回来?”
“是啊。”
“景以都回来半个月,大哥没来看一眼,看来是根本没放在心上。”
“这话说的,谁有资格能被大哥惦记。”
“听说是生意很忙吧。”
景晔嘁了声,大哥有不忙的时候?
“我觉得,根本不用担心,除了大哥,还有谁有资格成为下一任领袖?”
“就是!听说集团董事会都看好他,到时投票肯定是他!”
“最沉着冷静的,果然还是他。”
二楼窗台旁,景风身子斜斜地倚着,手指捏着玻璃杯,艳丽的酒液在杯中摇曳,漾出令人沉醉的色泽。
酒杯递到唇畔,缀饮一口,“也是最难对付的那个。”
慕西许在一旁,夜里的风迎面吹来,有种凉爽感,“你很担心?”
“明天他也许会回来。”
“也许?”
“是的,也许,”景风侧头看他,实话实说,“我不能确定。他真忙的时候,连他爸都叫不动他。”
“你爸生病到现在,他除了最初几天在,其余时候都在忙,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忙人。”
“他在忙什么?”
“最近这半年是在拓展海外市场,发展迅猛,已经站稳了脚跟。这些年已经创下不少战绩,董事会一直都看好他,认为他能够率领集团更上一层楼,抵达新的巅峰,跟随他的不在少数。”
他唇角弯起一道无奈的弧度,“所以他甚至不需要你爸的多少支持,只要不反对,董事会自然而然都会推举他上位。”
“看来把握很高啊。”慕西许说。
“是啊,”景风低头,又饮了口酒,“说实话,对上他,我是真没什么信心。”
“我看家里支持你的,不在少数。”慕西许转头看他。
景风并不是亲生儿子,连私生子都不算,却可以争取继承权。不得不说,这是景家的特点之一,有能力者居上。
再者是,景风那个父亲,他们的小叔,也是景家众多怪胎之一,天生就是艺术家,少时外出求学,曾经与某国公主发生过一段绝美爱情,为了追求极致的浪漫与美,分手分得荡气回肠。
至今为止,已经是好几年不知音讯,景家只知道他还活着,至于活在世界哪个角落,没人知道。
只留下景风这个儿子,自幼是在家里养着,一脉相传,与亲儿子没区别。
如果他能够争取到继承权,到时候把人过继过来就行了。左右不是什么大事。
“支持我?”
景风摇了摇头,看得很清醒,“他们只是在反对老大。”
“反对?”
“老大他在商业领域确实没话说,但他太过刚愎自负,说一不二,强势冷漠,集团是一座无可比拟的巨轮,的确是需要他这样的人掌舵,更强地发展下去,但他手底下的人,会过得很煎熬。”
“一个能为了最终决策,不讲半点情面,毫不犹豫剔除掉下属的人,这样冷酷无情的家主……不会让人感到害怕?”
慕西许笑了,“暴君?”
“是啊,”景风也笑,“暴君。”
相较来说,无论是景向崞还是景风看上去都存在着“弱点”,这种大家都能接受的弱点,是一时美谈,也是彼此沟通的方式,会减少不少心理压力。
然而一个过分冷酷无情、不留余地的领袖,只会给人带来恐慌与抗拒。
“景家是个大家族,不是公司那种条条框框的场所。”景风语调漫不经意地说:“每个人的目的都是更惬意地活下去,及时行乐,得到自己该有的一切,有谁会想被牺牲掉?”
所以,这才是他的优势。
比起集团那种利益为主的厮杀战场,家族里支持他的人反倒不少,他们都知道,一旦景风上位,大家的好处必然不少,往后也能更自在。
大少爷继位就不一定了,他很可能把这里制造成一个高度自治、军容整纪的帝国。
慕西许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景风带着他,顺带陈述着景家这些年的变化,这是个非常好的向导,这个名声远扬的花花公子,人脉是最广的,大大小小的人物,明面私下,他都有些交情。
出于有意结盟,在他面前,也透露了不少事。
这种名利场,消息来源是关键。
“明天宴会,会有不少客人前来。”景风说:“只要他没出现,那就是你的主场。”
慕西许意兴阑珊。
景风安抚他,“应付一下,总归大家都认识你,让他们知道一件事,你回来了,那就行了。”
慕西许抬起头,目光遥望着深沉天幕,“日后,我还是要走。”
“你要去哪?”
景风诧异,却又不是特别意外。
“暂时没想好。”
景风在旁边,静静看了他一会,忽然道:“如果你当年没有离开,大哥如今最大的对手,不是别人,而是你。”
慕西许:“你这是在激励我?还是觉得我可能威胁到你?”
“我是认为,你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景风撑着手肘,身子一歪,世家公子哥的浪荡模样显露无疑,附在他耳畔,带着呼出的热气,无端有些暧昧,“总觉得——你会站得更高。”
不等慕西许反应,他直起身。
“时间不早,早点休息吧。”
临走前,转头问:“对了,半个月后,有一场拍卖会,到时候一起?”
慕西许可有可无,“行啊。”
次日。
他一觉睡到下午。
中途管家来过一趟,询问过什么,已经有些记不清,只是无奈地看着他。
“少爷还是少熬夜吧。”
他打着哈欠,“没熬夜。”
管家更加无奈,“我会为少爷留着午餐。”
“不用,我要睡到下午。”
管家:“……”真担心三少哪天饿死,创下了他们景家又一大奇迹。
关上门,回去继续睡,再次开门时,外面等候着一行人,管家依旧站在门外。
“时间不早,三少换衣服吧。”
“……”
慕西许看了眼时间,再看了眼管家,以及他身后的一群人,“你们这个样子,让人感觉……我随时可能跑?”
管家点头,“老爷就是这个意思,所以请你今晚务必当众亮相。”
慕西许诧异,“我为什么要跑?”
“这就是三少的想法了,”管家表情无比自然,“毕竟一个宴会,想必你不会放在心上,反倒觉得后花园更自在。”
“再者,若是加上这次,三少已经是第五次拒绝他的要求了。”
他们老爷,还是要脸的。
若是宴会当天,景家三少连面都没有露,这笑话可就大了。
于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女佣立马围了过来,管家在旁边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指点着。
“先给少爷更衣。”
“……”
慕西许眼皮抽了下,“等等我自己来。”
刚换好衣服,女佣推着一整面化妆车上前,一副准备给他上妆的姿态,还有人拿着衣服配饰在旁边等候着。
“不需要,”他连忙拒绝。
管家:“少爷不需要,下去吧。”
慕西许不想说话,径直往外走,两个女佣连忙提着裙摆,紧紧跟随着他的步伐。
去餐厅的时候,跟着他,出去散步的时候,依旧跟着他。
还一边喊:“少爷,那里不要去,会脏了衣服,我来!”
连景晔都看到了,出声嘲笑他。
“活该。”
慕西许脚步一顿,朝他走来。
景晔下意识浑身紧绷,接着,听到这个魔鬼语调慢吞吞地问:“上次那道菜好吃吗?”
“……”
他憋着气,掉头就走。
慕西许对女佣说:“五少上次很喜欢一道菜,你们让厨房今晚准备一下。”
女佣点头:“好的少爷,请问是哪道菜?”
“嗯,不记得,”慕西许思忖了下,“你们去问五少本人吧。”
“……”景晔没走远,从头听到尾,不禁对他怒吼:“别太过分!”
“信不信我动手打人!”
两个女佣连忙上前,挡在慕西许面前,把他护在身后。
“不要打架。”
景晔后退,不敢相信,“……你们居然帮他?”
这不是他爸派来的监视者吗?!
女佣一板一眼:“管家说三少正在生病,不能激烈运动,要小心照顾。”
慕西许:原来他正在生病?
他配合地咳了两声,“……确实。”
景晔怒瞪着他,你还演?你还演?你是演员吗?!
不巧,他不仅是,还是影帝。
于是他的脸色很快微微发白,配合着那张干净清冷的面孔,看着实在是没有任何攻击力,反倒是被人针对得很惨(?)的样子。
更不巧,今晚的宾客们已经陆续到来。
于是在外人眼里看来,这位三少在自己家里居然还被欺负?!
“景晔,你在做什么?”
景风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眉头微皱地看着他。
景晔一转头,看到对方的身影,以及他身后一群准备招待的客人,还有家眷,其中女眷们的目光都下意识集中在慕西许身上,没办法,他实在是太好看。也不知道这一年经历了什么,更白更冷,身形清瘦,多了几分易碎感。
他一时结巴。
“我、我我没做什么啊!”
慕西许这时叹气,“没什么,只不过是想要询问一些关于大哥的事。”
景晔:“你哪有——”“我多年未回家,他却连一面都不肯见,莫不是怕我?”慕西许慢条斯理地打断。
景晔一听这话,勃然大怒,“开玩笑!大哥怎么可能怕你?!他那么忙,凭什么为你回家?!”
慕西许垂下眼,一副有些失落的样子。
“说的也是。”
景晔脸色一变,转头,看到旁边的客人尤其是女眷们不出意料地露出一些反应,有点忿忿。
“这个景大少真有这么忙?自家兄弟回家,都不来问一句?”
“听说他爸病了,也只是回家待了几天,很快就走了。”
“这……不会吧?”
“他爸可是得了癌症,还没有工作重要?”
最寄予厚望的大家继承人,竟然如此冷漠?
事实上,景家这种程度的古老世家,家事向来是不为外人所知,严格保密,这次若不是传出风声,大家也不知道原来国民影帝慕西许,竟然是景家消失已久的三少。
至于当年为什么消失?谁知道。
没看他在国民面前活跃这几年,都没人揭晓他的真实身份?可见景家关于隐秘方面向来到位,彻头彻尾地把痕迹抹得一干二净。
而在这次,景家的这场宴会,也是不常见的,上流权贵圈都收到了请帖,因此,今晚来的宾客尤其多。
除了多年才归家的三少,到场宾客都会更关注一点,那就是景家的下一任,究竟花落何人。
如今最受看重的,是老大。
有能力有手腕,天生的领导者,从未传出不良嗜好。
一直以来,各家都认为下一任必定是他,即便继承人并未彻底落实。
但如果,众人得知,这位景家大少本身是个冷漠人性的人,他的风评会立刻急转直下。
除非是家主亲自出面澄清。
至于他会不会出面,来维护这个长子的颜面——
景风看向那边的慕西许,对方神情淡淡,站在那里,像是一时兴起,演了出戏,现在结束了,半点情绪都没有。
他唇角勾了勾,几不可察地冲对方点了下头,随后带着客人们离开了。
只要家主有意出面维护,就说明他心里属意的继承人就是老大,那么他们没什么好说的了,干脆举白旗投降,认对方为主,保存实力,免得斗到最后,两败俱伤。
但没有……就是还有一争之地。
景风不是破釜沉舟的那种人,也完全没有要把景家拖到家族内部相争,不断消耗,最终堕入泥沼深渊的意图。
他是景家人,生于斯长于斯,日后,将死于斯。
他不想,也不能成为景家的千古罪人。
因此,他需要确认家主的心意,在行动之前,在对方最终公开遗嘱之前。
在昨日,他问景以。
“你觉得你爸会怎么选?”
“那得看他有没有良心,”对方懒洋洋回道。
景风:“怎么说?”
对方说:“明天一过,你就知道了。”
今天一过,就知道了?
景风招待客人时,心里不断想着这句话,一时疑惑不解,偶尔能听到附近客人们在讨论着景家大少的事。
他面上微微一笑,这场宴会,兄弟回归,倒是来得恰到好处。
这边。
景晔真恨不得动手,当场把人打一顿!
“你他妈居然利用我?!”
慕西许懒懒地挑下眉,“被利用说明你还有价值。”
景晔怒不可遏,“等大哥回来你完了!”
慕西许轻哼一声,“总是叫嚷着大哥有什么用,你去把你爸叫过来。”
“……”景晔根本说不过他,旁边两个女佣还在盯着他,警惕着他动手。
这个不要脸的家伙!连女佣都不放过!
慕西许继续散步,虽然在众人看来,今天的主角是他,但他很清楚,此刻的宴会厅里正进行着一场大型迷魂阵,裹挟着里面的所有人,只要踏进,就会无法抵抗地被卷入漩涡当中。
天边最后一抹夕阳被吞没,逐渐暗沉。
黑夜终于降临人间。
他身子慵懒地靠在亭子里,眼神漫不经心地望着面前的那一片湖,湖面平静,澄澈透亮。
附近有一丛茶花,正开得金灿糜丽,藤蔓枝叶繁茂,沿着柱身石纹蜿蜒到他身畔,映在他脸上的光影影绰绰。
“在想什么?”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嗓音。
他没回头,“我在想,参天大树,即便是被蛀穿了心,依旧生出绿叶。真是棘手。”
对方的脚步靠近,“有什么好棘手,一把火烧了,不就行了。”
慕西许眉眼弯了下,“果然是小郁的回答。”
他偏头看对方,“伤怎么样了?”
“还行,”姜郁在旁边坐下,自打受伤后,慕西许对他的态度好得不像话,“就是今早没注意扯了下。”
慕西许握着他的手,打量了眼,“这么不小心?”
姜郁盯着他低垂下的睫毛,细弱的光晕染在上面,簌簌落下,好似月光洒落,心头有点痒。
“一个人生活,当然不小心。”
慕西许抬眼,“你这是在怪我不能经常陪你?”
“我没这么说,”姜郁挑起眉,吊儿郎当的姿态,“但你可以这样理解。”
慕西许抬手,拍了下他的脑袋。
姜郁立刻警告:“男人的头,不准摸。”
“我摸了又怎样?”慕西许玩味地说:“我可以对你负责。”
姜郁抬起下巴,“认真的?”
慕西许笑,“我什么时候没对你负责?”
姜郁伸手抓住他,把他拽了起来,“那好,走吧。”
“去哪?”
“去告诉你爸,你要对我负责。”姜郁唇角勾了勾,“刚巧今晚来了这么多人,顺便对外宣布一下。”
“……”
就在这时,“你们在这?”景风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他的身影随后出现,“真是让我好找。”
“怎么了?”
景风表情不太好,“他回来了。”
慕西许面露诧异,“什么时候?刚才?”
“对,就在刚才。”
“谁?”姜郁问。
“景珩。”景风对他们说:“走吧,你这个主角该出场了。”
过去的路上,景风看他一眼,“你很惊讶?”
慕西许:“我为什么不会惊讶?”
“他早不回,晚不回,偏偏在宴会即将开始的这一刻,回来了,你觉得他是为了什么?”
“回来堵住我们的嘴。”
“难道不是为了你?”
“为什么?”慕西许反问。
景风问:“你当年是不是对他做过什么?”
慕西许声音平静,“我做过的事情太多,你问的是哪一件?”
景风古怪地笑了声,“你啊。”别看现在成熟了些,变得好说话,当年那样不留余地,孤戾决绝,得罪人的事,一点都不手软。
“他这一回来,计划算是破灭了。”
“不至于,”慕西许说:“你想试探老头子的心意,跟他回不回来,没有太大干系,”
景风好笑,他二叔一点都不像是老头子。
“你有什么主意?”
姜郁冷不丁开口:“我们结婚吧。”
“——咳!”景风一下子呛住,停下脚步,转头,“姜少你……”
姜郁挑了下眉,“你们不是在——”慕西许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把他后面的话塞了回去,“不好意思,我家小郁最近有点不正常。”
姜郁不满地瞥他:他哪里不正常!
景风看着他们两个人,沉默了。
后面的话,因此被打断。
终于抵达宴会厅,宾客们正在交谈,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他这个主角的出现,瞬间引起全场人的注意。
慕西许上台,说了几句话,视线环顾一下,微微挑眉,他那个据说是刚回来的大哥,此刻根本不在现场。
果然是大忙人。
他倒也不在意,依照惯常流程,很快找个借口退下了,准备离开时,看向姜郁那个方向,很不凑巧,太子爷正受到众星捧月的待遇,众人都围着他,态度殷切而热烈。
人影重重中,姜郁侧过头,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视线,径直朝这个方向过来。
人群不断分开,黑发青年身形优越,纯手工订制的墨黑色西装包裹着他的躯体,袖扣隐约折射着坦桑石的浓蓝光影,肩宽腿长,冷酷,带有一丝神秘,脚步不紧不慢,停到慕西许面前。
众目睽睽下,在他唇角上亲了一口。
周围立马安静。
“……”慕西许面不改色,“你做什么?”
“你说我做什么?”姜郁嗓音带着一点戏谑,“猜猜。”
慕西许看他,“没什么好事。”
姜郁闷笑一声,凑近他耳畔,压低声,“今晚过后,你爸要是不否定,咱俩的关系就算是定下来了。”
他现在是在景家,当着众多来宾的面,光明正大地做这种事。
只要过了今晚,景家不出面反驳。
两家就算是“联姻”了。
他们明天去扯证,都不会有人说什么。
“……”忘了还有这一出。
慕西许把他拽到一旁,找到个安静角落,“你就不怕你爸打断你的腿?”
“那算是什么?”姜郁轻嗤,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你刚才说了,要对我负责。”
“我是无婚主义。”
姜郁低啧了声,“我也没说扯证啊,只不过是把关系落实,以后我来你家,可以光明正大地找你,而不是需要递张请帖,这样总没错吧?”
他这么一说,还挺委屈的样子,慕西许顿时不好说什么。
景家古老渊源,单这座庄园就有几百年历史,地形复杂,出入管理极其严格,若非收到邀请,寻常情况根本进不来。
姜郁见他不说话,伸手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膀上,“我也没那么差吧?嗯?”
“没。”
“所以你不要总是拒绝我。”
姜郁眼眸垂下,覆下一小片阴影,嗓音低低的,在他耳边响起,“遇到你之后,总觉得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个性太差,年龄太小,遇到你的时间……太晚。”
他很轻地吸了口气,难得的情绪低落。
“我要如何,才能弥补?”
慕西许一时心软,安抚他,“这些都不算是什么。”
“真的?”
“嗯。”
“我今晚要住你的房间。”
“……”
这一秒都不带间隔的速度,你是不是就在等着这句话?
慕西许无语。
姜郁抱紧他,嘟囔着,“伤口好疼。”
慕西许冷漠脸,“这都几天了,也该恢复了。”
“怎么可能那么快,”姜郁抬起手,递到他眼前,“你看,又裂开了。”
慕西许果真看到血迹从绷带里渗了出来,之前还没有,眉头皱着,“这不是你自己弄的?”
“刚才你看到了,有人故意往我身上摔,我接了一把,”姜郁一脸无辜,委屈,“你怎么可以污蔑我?”
“……”慕西许道歉,拉着他,“走吧,去给你处理伤口。”
这一处理伤口,又过了很久。
接着姜郁声称他饿了,于是厨房又得给他准备美食,这位太子爷极其挑食,几位大厨光是准备他亲口点的几道餐食,忙得满头是汗。
这一磨蹭,都快到半夜了。
于是,家主这边收到了消息。
顿时被气到了。
即便知道自家儿子在外面交男友,但眼不见为净,权当不存在,现在不仅带回家,还准备在家里住?!啊?!当他这个老子不存在?
最气人的是,这个宴会是他一手促成,对方是客人,是景家请过来的,有理有据,合情合理,找不到任何理由。
“姜少还是很有礼貌,叫人过来告诉一声,说是麻烦了。”管家在旁边道。
景向崞脸色不太好,“把景以叫过来。”
慕西许被叫了过来,还没进门,就被迎面砸过来一句话,“那么多女人你不找,偏喜欢男人?!你是不行吗?!”
他眼皮一抽,“这是我的个人兴趣。”
“你的个人兴趣就是收集这种男人?”
姜家一个两个的,这是要一网打尽吗?!够了啊!寻常人家也就算了!
景向崞语气不善:“我不管你跟他怎么说,找个机会分开。”
慕西许面露诧异,“我以为你会很高兴,毕竟那是姜家。”
景向崞一拍桌子,“景家从来没有卖过儿子!”
“女儿卖了,什么都不算?”
“你别跟我瞎扯,跟他分手。”
“这是我的事。”
“你让他住进景家,就已经不仅仅是你的事了。何况你难不成还能和他过一辈子?”
景向崞话语直接,丝毫不遮掩,“那是不可能的,景以,你是个什么人,你心里一清二楚。”
“你有病,是怪物,根本不能接受任何人。”
慕西许表情冷淡下来,眸底半点情绪都没有。
“你说得对。”
“那就分手,”景向崞口吻强硬,无情地说:“玩过这一阵子,找机会分手。你要是缺人,让管家给你准备,什么人随你挑。姜家那个小子,最好是别碰。”
“最好不要让他察觉到你的不对,我们景家丢不起你这张脸。”
慕西许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倏然,清冷地笑了声。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兴趣了。”
扔下这句话,干脆利索地走了。
管家急忙上前,安抚处于发飙边缘的男人。
“这小子是现在还在叛逆期?!”景向崞怒不可遏,“我说什么,他非要反着来?!”
管家拍着他的背,给他顺顺气,片刻后,才低声开口。
“您不该说他是怪物。”
“我说的不对?!他连自己老子都能动手?!他不是怪物?!”
管家叹气,“三少只是精神不稳定。当年夫人在的时候,他一直都很乖。”
提到这一点,景向崞迅速冷静,头疼地揉着额角,半天都说不出话。
管家适当地说:“我知道您是对他期望很大。”
“期望?对他能有什么期望?!”
管家叹息:“他是您曾经最看好的继承人,不是吗?”
景家不是古板的家族,一直以来对同性恋的包容度很高,然而家主这般反感抵触,只能说明,他对他的这个儿子……仍抱有期待。
这种期望让他到目前为止,迟迟不能定下继承人,非得把人叫回来。
“三少的天赋有目共睹,景家会支持他的人应该不少。”
虽说影帝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职业,但三少的成就众目昭彰,完全不依靠景家,不过几年光景就创下一段传奇,人人称赞的好名声。加之原本出身不低,景家长辈们对他有好感的,天然不少。
景向崞脸色阴晴不定,片刻后,“他要是听话就好了。”
但凡是听话,他就制造机会,安排他对上老大。
老大过分强势,景风却偏偏缺了那份强势,日后必被他人蚕食。
只有景以,若是狠下心,什么事都能解决,权欲心没那么盛,旁人无法掣肘他。
“有姜家在,不是更好?”
景向崞阴着脸,“在这个关节,若是靠姜家翻身,从此以后,整个景家都会被压在下面,翻不了身。”
“我倒宁愿他随便找个无关紧要的人。”
一个财阀世家的家主,必须是处在绝对强势的地位,否则所有人都被耻笑。
待到日后,被他家吞并,也不是不可能。
“况且这小子精神不稳定,”景向崞恨恨道:“万一他哪天一时兴起,把整个景家拱手让人?”
旁人不需要担心,但以姜家的胃口,还真能吞得下!
管家:“……”沉默了。
倒也不一定是三少爷干不出的事。
他算是知道家主为何脾气越发暴躁。
看中的继承人,个个让他头疼,偏都具有竞争力。
这边。
在回去的半路上,慕西许刚经过拐角,看到一道修长身影,朝这边过来。
“要去哪?”他问。
姜郁停在他面前,视线在他身上绕了圈,“当然是来找你,”稍稍停顿,“你爸没打你吧?”
“一个病人,能怎么动手。”
慕西许口吻寡淡,不带温度。
姜郁皱了皱眉,“他骂你了?”
慕西许眼睫微动,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青年,两秒后。
“小郁。”
“你有想过,跟人过一辈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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