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行所至与清逢

　　林家那边一片混乱，何腾扬一家也同样不好过。
　　事发当天动静太大，何腾扬从隔壁包间过来，亲眼目睹了案发现场。
　　当时何悠然因为惊吓过度，晕了过去。何悠越因为故意杀人，被警方当场带走。
　　何腾扬四处找人，试图给儿子疏通关系。
　　何腾扬不解，自家孩子怎么跟林青枫结怨的？
　　很快，在医院里清醒过来的何悠然给了他答案。
　　何悠然在得知哥哥被警方控制之后，失声痛哭。她内疚之下，向何腾扬交待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
　　何腾扬听完之后明白过来，因为何悠然的私心和多嘴，导致林声晚被达丽娅推下了楼。而林青枫本来抓了何悠然，准备给姐姐报仇，结果被赶到的何悠越所杀。
　　所以罪魁祸首其实是何悠然。
　　只是现在骂她已经没用了。
　　何腾扬四下寻找可靠的律师，打算以正当防卫为理由，减轻儿子的罪责。

　　何行舟在得知林青枫死亡时，十分意外。对方竟突然以这样匪夷所思的方式死去，打乱了他原本的复仇计划。
　　在何行舟的印象中，何悠越有些阴险，但绝不是争强斗狠之人。他也很难想象，“斯文”的何悠越是如何让痞气十足的林青枫毙命的。
　　不过人死灯灭，他打算同沈清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何行舟从办公室出来，下电梯到地库取车。
　　他快要接近自己的车子时，旁边一辆车子按了声喇叭。
　　何行舟看过去，何曼文从驾驶室窗户探出头来，向他招手。
　　何行舟有些奇怪，地库光线并不刺眼，她为什么还戴着墨镜？
　　何行舟不知道何曼文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自从她到陈氏之后，就没再跟他联系过，而他也没有刻意打探何曼文的消息。
　　不过，陈氏自从商业大楼倒塌后每况愈下，想来她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吧。

　　何行舟走近何曼文的车，按她的示意坐进副驾。
　　何曼文取下墨镜，她右眼球红红的，充满淤血，似乎很严重。
　　何行舟吃了一惊，脱口而出，“这是怎么回事？”
　　何曼文苦笑，“是我自作自受。”
　　何行舟默然。虽然当初何曼文背叛何氏的时候，他料到日后她会后悔。但是没有想到，是以这么惨痛的代价。
　　何行舟终究顾念往昔情份，“如果你愿意回何氏，随时可以回来。”
　　何曼文有些意外，她以为何行舟会是一番“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说辞。
　　何曼文侧头看着他。这个她曾经看着长大的孩子，经过一年多的拼杀历练，已经蜕去了青涩鲁莽。
　　此时他脸上并没有丝毫得意或者鄙夷。何曼文很欣慰，这个侄子还保有心底的仁厚。
　　何曼文眼底浮起泪意，“谢谢你能原谅我。我一会儿直接去机场。我打算去英国定居，今天来是跟你告别。”
　　何行舟看着何曼文。她这样直爽痛快的性子也未曾改变。
　　何行舟突然发现，他对于何曼文当初的背叛并没那么介意了。他只是重复了一遍，“只要姑姑愿意，随时可以回来。”
　　何曼文笑着点点头。这个臭小子，还认她这个姑姑。
　　何曼文敛了敛情绪，接着道，“走之前，有些事想告诉你。陈可陟这个人极会伪装，也极善演戏。当初我遇到他的时候，他说他夫人在国外，两人分居多年。他还承诺，只要我到了陈氏，他马上就办理离婚手续。后来，他一直以对方不回国为由，拖着没有下文。”
　　何曼文苦笑着摇摇头，“可笑我当初还以为他有雄才大略，一心想要辅佐他。时代广场项目开标时，何氏的标底并不是我给他的那个。我以为他会生气，但他并没有。他还很洒脱地说没关系，胜败乃兵家常事。所以那时我以为，他追求我并不是因为利益。现在看来，他的确是打算借我之力打败何氏，最终踩着何氏站上龙头老大的位置。只是他善于隐忍，善于放长线钓大鱼罢了。”
　　何行舟不由回想起当初时代广场项目招标的情景。是的，若不是那时沈清提醒他更改标底，只怕何氏那时就开始走下坡路了。清清真是他的福星啊。
　　“我到了陈氏之后，依然负责财务工作。我很快发现，陈氏的账面很混乱，看上去资金充裕，实则亏空得厉害。前几年有几笔大额不明支出，并没有详细记录。在我追问之下，他含混地告诉我，陈一鸿前几年在林占元身上下了大工夫，林家就是陈氏最大的靠山。他说那些用途不明的支出，都是对林家的投入。陈氏这几年的突飞猛进，就是林家暗中扶持。”
　　何曼文的话，印证之前沈清和何行舟的猜想。陈家果然早就和林家有勾结了。
　　何曼文的语速很快，“但是陈氏的内部管理并不到位，成本控制做得也粗糙。尤其是去年还有一笔四千万的不明支出，差点穿透了账面流动资金。”
　　何行舟默默地听着，这些他都要引以为戒。
　　何曼文戴上了墨镜，“从那时起，陈可陟就变得狂躁。他本来有很大的野心，结果他的帝国伟业遥遥无期，心态越来越失衡，做事手段也越来越凌厉。”她摇摇头，自嘲道，“那时我对他还有幻想。我打算生个孩子，维系跟他的感情。”
　　“我去医院检查过，我的身体没有问题。所以，我怀疑是他的问题。他跟他夫人结婚多年也没有孩子。我偷偷找了陈可陟的私人医生。那个医生以为我要被扶正了，告诉我陈可陟是因为先天基因缺陷导致的不育症。早些年陈一鸿寻遍名医，也没能治好。另外医生透露了一个秘密，当初追查家族基因史的时候，陈可陟的父亲是陈一鸿，但亲生母亲其实并不是陈家老太太，而是沈家老太太宋峦翠。宋峦翠跟陈一鸿算是远房的表兄妹，不知道陈可陟的先天病是不是跟这个有关。”
　　何行舟听到跟沈家相关，坐直了身子。原来还有一些陈年旧账，难怪几个家族背后的关系这么复杂。那么宋峦翠一早就知道陈可陟是她的亲生儿子吗？
　　何曼文的声音低沉下来，并没有继续这条线，“后来，陈可陟从沈氏设计院挖了一个人当院长，希望靠她翻盘。这个新院长也确实搞出了点名堂。但是，紧接着陈氏商业大楼出事了。集团资金全部砸进去了也没填上这个窟窿，完全靠举债度日。陈可陟亲自接手了财务，对我也开始冷淡了。我彻底看清楚了，他的心里其实只有功名利禄，只有人上人的念头。而其他人都只是棋子，一旦棋子没有了利用价值，他不会浪费一点心思。本来他还指望林家帮他周转，结果林家接二连三出事，让他彻底绝望了。”
　　这些事压在何曼文心头很久了，此前她一直没有跟别人倾诉过。
　　“昨天晚上，他很罕见地喝得烂醉，半夜找到我的公寓，说要睡一晚。我已经打定主意离开他了，让他去睡客房。他突然爆发了，冲过来打我。我的右眼就是被他打伤的。他还威胁我，如果我敢忤逆他的意思，他就弄死我。他说他已经弄死沈家两个人了，不差我一个。”
　　何行舟听得心惊，沈家的两个人，是谁？
　　“他确实是喝高了，打完我之后，直接躺在地上睡过去了。我连夜去了医院。医生说，淤血可以消去，但是视力会下降。我不敢再留在这个人身边。所以我定了机票。”
　　何曼文一气说完，觉得心里敞亮了很多，“我自己选的路，我自己承担后果。对于曾经在你最艰难的时候离开何氏，我很抱歉。以后，何氏就靠你了。”
　　何行舟心头酸涩，他深吸一口气，“我会去英国看您。”
　　何行舟下了车，目送何曼文的车子在拐角消失。
　　他迅速上了自己的车子。刚才何曼文的话里有很多重要信息，尤其是涉及到沈家的。他想赶紧告诉沈清。

　　何行舟很快赶到了沈清的小公寓。
　　两人坐到沙发上，一起捋了捋最近的各方消息。
　　沈清对于林青枫的死，也觉得很突然。事发过于巧合，只能说恶人自有天收。
　　何行舟原原本本向沈清转述了何曼文的话。何曼文提供了很多线索。
　　沈清第一次听说宋峦翠那一辈的旧事，“之前我觉得宋峦翠可疑，但是不清楚她的动机。如果宋峦翠跟陈可陟是亲母子关系，那么宋峦翠很可能出于某种原因，暗中帮助陈可陟打击沈家。”
　　何行舟皱眉，“宋峦翠与沈国豪当年不知道是什么仇怨，以至于她要帮助一个儿子对付另外两个儿子。”
　　沈清把之前的一些推断串联了起来，“如果宋峦翠多年之前就是陈可陟的内线，那么柳容很可能是她协助安排进沈家的。无论如何，基本可以断定，陈可陟说他弄死的沈家的两个人，一个是我母亲，一个是阿城。”
　　何行舟点点头，“陈可陟在沈家的帮凶除了宋峦翠和柳容，还会不会有其他人？”
　　“我以前怀疑过沈怿简也有份。他曾在我母亲遇难后阻止我父亲彻查此事。目前看，虽然他跟柳容有私情，但杀人的事，宋峦翠可能特意避开了他。”沈清深吸一口气，“再等等看。我有一种感觉，我们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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