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4one9

作者:一片路人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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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 章


      ——该死,你难道在耍我吗。

      库塔这时突然回过味来,松开手劲儿,重新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把。

      的确,他用发胶把头发打理得干干净净,而且香味不错,像是寻常随处可见的上班族——如果忽略那身宗教色彩浓郁的袍子的话。他的眉毛(压根儿不存在),他唇边压抑的纹路(形成上挑的态势),他因幸灾乐祸微微皱起的鼻子(想到自己如果能在脚底狠狠给他一下,让那根高鼻梁扭曲得更狠,我能立马满足地手舞足蹈)都在头顶的灯光下,被染上了几分无辜的暖黄色彩,显得像明信片上画的六翼天使那般纯洁。眉骨突出的阴影刻在脸颊上方,比例完美无瑕,能为其主人尽忠职守地营造某种虚假的严肃氛围——但是,别以为这就能瞒过她,让人以为他是个老实人。他仰面躺着,这样就能让旁人看出胸膛十分宽阔,就算穿着面粉袋一样宽松的袍子也挡不住底下的山峦起伏。腹部平坦瘦韧,你尽可以在上面跑马。该死,高挺的窄鼻子,微微隆起的性/感额头和与年龄不符的天真微笑。他真的很辣,我没看错,他真的很辣。

      她突然松开他的脚,按住床径直站起来。芬克斯注意到了她居高临下的神色。

      她决定开口说话:

      “那就按您说的,我省点力气。看来客人最需要的不是保养,而是使用。”

      “什么?……”

      她动用那两瓣小巧动人的嘴唇飞快地说着:

      “我就给你吹一下好了,你想要吗?”

      芬克斯茫然地盯着她,然后,几乎是马上,他从她下垂的目光中得悉了真相。

      “你想给我用嘴做,在这里?”

      “没错,客人,难道不想让我帮你测一测吗?”

      他的眼光没漏下那抹不怀好意的微笑——“你脚底没有任何不适,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除非你从没用过它。”库塔揶揄地说。

      “得了,这话连你自己都不会信,”他瞟了她工作服上紧绷的臀线一眼,“倒是你,该不会已经湿透了吧。”

      显然,芬克斯试图用言语力证自己不受她的挑衅,但他胸中激荡的亢奋和焦躁还是穿过灯塔前的迷雾,向意识之海里的夜航船越靠越近,甚至吞噬了其他漂浮在外、而且显而易见的顾虑。登时,他想通了什么,从靠垫上坐起来,直勾勾盯住她的脸,大声宣布道:“看来,你想吮吸我的家伙?那就来吧,但你要先跪下。”

      “好啊。”

      库塔一口答应,那双眼坚定且专注地看着他,然后,她在他面前跪下,无骨似地侧身斜坐着,显出几分媚态。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没找到意料之中的东西,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你们并不是提供这种服务的地方,没错吧?”

      “得看您叫的谁。我是专门的技师,不被允许在工作时做。但是,你会告诉经理吗?”

      她狡猾地向他眨眼,而他做了个“去他的”那种诅咒的手势。

      “别废话了,现在,站起来,走近我。”她催促。

      芬克斯没有回答,事实上不需要回答。他迅速脱掉袍子,露出上身的背心和下面的皮裤。

      她爬过去解开他的皮带,这时他挺了挺腰,库塔意会地用牙齿咬下里层布料的边缘。

      ......

      她的头颅浮浮沉沉,时不时停下来朝他瞥一眼,接着继续沉浸在她的活计里。红色的蜷曲鬓发顺着耳廓飘荡下来,芬克斯看见了,便抬手替她拢在耳后。后来,他索性让五指在那片火红的海里尽情探索,如同将行军队伍驱入一片莽莽苍苍的丛林腹地。一开始,他盯着房间里墙纸上的草叶花纹——这种时候,你除了随便盯着哪里,就是闭眼享受,不是吗?但过不了多久,他眨了眨眼睛,面前就开始掠过数不清的异景。他看到熊熊烈火,看到废墟里遗落的晶亮镜片,从挂着沥青的树林里飞出的一大片蓝翼蝴蝶。忽而,他的视线与库塔赤/裸的双眼交叠,于是他又回忆起少年时第一次看到的一张异性画报,那回,在一个肮脏小酒吧的卫生间里,他踮着脚,从马桶的水箱里发现了纸张浸湿的边角。那以后有好几年,那名持着枪的金发美人摇身一变,成了他最爱的电影明星。他曾着了魔似地搜集那个系列的录像带来看。现在,几乎同样丰润的红唇一张一合,不过苍白的肌肤变成了蘸足乡村阳光的小麦色,库塔的脸和他记忆里的青春面孔在迷离的灯光下重合在了一处。但库塔会贪婪地抚摸他的腹部,他的胸膛,拽紧他的背心几乎将它撕裂,她只会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库塔,叫人总那么大吃一惊。

      “嘿,”他往后退了一步,一把将她拽起来,拦腰抱起垫在肚脐上。“宝贝,我们可以来点别的。”

      他吮住她的耳垂,手指自作主张探进她的衣服里,库塔惊叫一声,两人一起往床上倒去。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那是阵刺耳的铃声。突如其来,但势头很足,像要打破一切。

      “哦,该死,抱歉。”

      库塔爬起来,从双/乳中间抽出一枚黑色计时器。因为卡得太紧,她的手指在里面翻动着,花了不少功夫,期间那阵电子音就如蜂鸣器一直在响。终于,她掐掉开关,松一口气:“我差点忘了你这次的按摩时间。一小时到了,你可以加钟,客人。”

      芬克斯坐在床头,懊恼地岔开胳膊看着她,没说话。库塔低头观察他一会儿,突然不厚道地笑了。

      “您怎么了?”她靠过去,戳了戳他的家伙,捏细了嗓子,像对犯错的孩子说话。“怎么垂头丧气的,你哥哥不要你啦?”

      “别误会,我对这种铃声心理过敏。”他没好气地答,“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和我少年时期的经历有一定关系。”

      “我可什么都没说。”她同情地看着他。

      芬克斯克制地闭眼了闭眼,再睁开时——好吧,库塔得说,自己压根儿没能看出来前后到底有什么区别。但这与他原本的意图不符,难道不是吗?真令人意外,他眼中竟然闪着和罗尔斯立场不同却又十足相似的怒火,所幸,最后那撮愤怒的小火苗还是被理智堪堪压了下去。

      他徒劳地解释道:“你怎么会用这么古老的计时器?那时候,我一听这种铃声就条件反射想杀人。”

      “冷静点。”她一派天真地回答,“你是个大男人了,充满幻想的青春期应该早已经远去。”

      “你不懂。”他心烦地揉着脑袋,没管她讨好似地搂过来的胳膊,也没见她咬着嘴唇示弱的样子。男人抱着枕头独自在床上待了一会儿,扭头望了望柜子,又看了眼天花板和窗帘,摇一摇头,随后起身道:“我不加钟,一会儿有事去办。”

      库塔安静地躺在一边看着他。

      当他开始捡起地上的衣服穿好,接着佩戴头巾时,她突然确定,自己可能还是想把他的脚掌骨头捏得生疼,让那根自大的高鼻子因为后悔和苦恼扭成一团。他们男人就是这样,不给点教训,就永远不可能知道她的厉害。她突地一下站起来,把床上的凌乱痕迹用力抹平,然后蹲下去收拾地上的毛巾和木桶里溅出的水。等再度起身时,她特地柔声问,“芬克斯先生,能告诉我吗,你的事很重要?”

      “不能说很,但也不赖。我和朋友约了在西班牙餐厅吃饭。”

      芬克斯埋头收起了手机,现在她总算弄清这家伙把它放哪里了——他的裤子原来有兜。

      “哦,那好。”她轻松地说,只是在路过他身边时,用不轻不重的声音抛下一句:“那再见吧,阳/痿男,下次我再帮你治治。”

      “我也可以治治你,婊/子。”他马上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哇哦。”库塔瞪大眼睛,回头叉腰和他对视了一阵儿,却没能得到丝毫退让。

      “很好,你不用再来了。”

      她气呼呼地说,觉得自己现在想撕烂他的嘴。

      “真的吗?”芬克斯抱着胳膊提醒,“我办了卡,有身为顾客的权利。”

      “但在我这里你没有了,我也会让弗朗别理你。”她白了他一眼,端起足浴桶就往外走,却立马被芬克斯追上来拦住了。

      “嘿,你能决定我来不来?别忘了,你只是个捏脚的,没有这个权利。”他警告地看着她,伸出两根指头在她眼前乱晃。

      “哦?我看你也只是个消费低端卡的,有什么好得意的?你甚至不打算来第二次,我看透你了。”

      她反唇相讥,没料到他向前咄咄逼近,用两只强壮的胳膊将她给牢牢锁在了门框里。

      “418小姐,你似乎很高看自己。很好,不卑不亢,这是不错的品质,你最好能继续保持,因为我会抽时间和你们罗尔斯经理谈谈的。”他胜券在握,挑着高高的额头,朝她不断往外呲出小火星的水蓝色眼睛微笑道:“他一定很愿意了解,我们在按摩时发生了什么样的趣事,不是吗?”

      “哦,我的小可怜,”她也笑开了,不以为然地挺挺胸,“你瞧你,摆出一副教育的姿态,高高在上个什么劲?还记得刚才我们怎么结束的吗?”

      “那你记得我们怎么开始的吗?”他明显意有所指。

      “没问题,我今晚一定跟罗尔斯在床上好好掰扯一下,看他相信谁的话。”

      “什么,你和那蠢货睡过了?”

      “这和你有关系吗?”

      “行,有你的,418——”

      “我叫库塔,你这个没眉毛的混账。”她几乎有点委屈地说。

      “好,好,差不多了。”

      他像暂时受够了人身攻击,做了个休战的手势,又跟着向后退了一步,大概是以表诚意。库塔看出他正在踌躇地思考着什么,嘴唇触电了似地微微蠕动。见鬼,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她颠了颠装满水的木桶,在直接走人和放下活计歇息之间左右摇摆。搞快点吧,傻瓜,没看出我正忙着吗?她站在那儿维持着姿势动弹不得,连气都不打一处来,只好强迫自己盯着走廊的一角发呆。

      芬克斯站在一旁,突然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换上一副更柔和的口吻,凑近她低声道:

      “那我们就来说说数字的意义好了,你的工号。其实,我认为这是个好数字。”他意味深长地微笑着,指了指她的胸牌,“首先,我从别人嘴里恰好得知了你,这未尝不是一种缘分。”

      “说下去。”

      他继续:“其次,它和我们未来会做的事也只差一个数而已。”

      “不,我们不会,芬克斯先生。”库塔尖锐地回答,像在中场休息的冷板凳上坐够了,总算得到下半场的许可,“就算是一个婊/子也不会乐意跟你睡的。还有,什么‘我们’?别恶心人了,这个词真肉麻。”

      “不,依我看,我和你最后还是会搞在一起。”他缓慢地靠近她的脖子,循循善诱道,“我有这个预感。你没有吗?”

      她畏惧地看着那隆起的眉头,心里承认他那副较真的样子真让自己有些胆寒。

      “不过,当我在说我们时,不是在指普通男女理解的那个‘我们’,我只是碍于语法规则必须用这个词,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

      库塔盯住他那两片薄情的薄唇,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鼻尖正沐浴在他用过的须后水和沐浴露的清香里。实际上,那声轻飘飘的哂笑并没真的伤害到她。这算什么?更粗鲁的她都听过不少,但由他起头,特地来讲这句讨人嫌的话反倒令她感到了些许快适,就像已经知道自己为面包机定过时,对早餐能烤多焦有了大致的期待一样。眼下,男人额头处急躁的青筋消失了,眼窝下的瞳仁闪闪发亮,眼角的笑纹都显得格外年轻。两页形状好看的锁骨倒是被袍子挡住,但她清楚地记得,自己艰难地在含着他时还曾迷恋地凝视过那里。说到底,也只是次一夜情罢了,这又有何不可呢?

      “那好,但你不许去赴那个约会。”她迟疑一下,把肩膀斜靠在他的胸膛上,妥协地说:“我一会儿就能下班。”

      “哦,那是个男人,库塔。“

      “那也不行,我向经理申请过,你这单结束我就休息。”

      “那好,我答应你,也许我们能换个地方一起吃个晚饭。”

      听他这么建议,库塔满意地笑了,在自己男伴刚毅的侧脸上印上一枚轻吻。

      “我去收拾东西……”

      “我知道。”

      芬克斯也展露了一丝轻松的笑。他打断了她,但实际上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觉得胸中似乎堵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句子等待抒发,非要说点什么不可。他耸了一下肩膀,为库塔让出过道,状似无所谓地说:“那么,我先去下面等你。如果需要避嫌,你可以直接去车里找我,它就停在你们店前,灰绿色的,很好找。”

      “好的,”她略带忸怩,似乎惊讶于他的细心:“一会儿见。”

      他也无言片刻,盯着她秀气的鼻子,只机械地重复了一句,“一会儿见。”

      然后,二人就在门口分手了,一个走向左手边的电梯,一个走向员工专用的楼梯间,各自心里都怀揣着一股自认为愚蠢到极点的情绪,却又偏偏像牛皮糖似地甩不脱,也嚼不烂。十五分钟后,库塔告别了向她使眼色的弗朗西斯卡,在大堂经理的目瞪口呆中,朝着旋转门外的停车场内,也就是他们这些员工私下悄悄议论过的一辆双座古董宾利走去。起初她吓了一跳,弯腰试探性地敲了敲车窗,看到里面叼着一根烟的芬克斯扭过头冲她笑,这才放下心来。

      “上来吧,从朋友那儿搞的车。”

      她收起伞,理了理耳边的头发,深吸一口气,走到另一边把车门拉开,趁他不注意还抓紧抻了抻裙角。她还是第一次摸这种车,车头滑稽地拉得老长,两枚浑圆的车灯就像两只蜜蜂的大眼睛,车门一边只装了一个,完全是四方形,在车身一侧挂了个比一般轮胎细很多的备用轮子。坐进去,她用手指细细地摸索着暖黄的真皮内饰和摆在座后的酒柜,忍不住赞叹了一声。芬克斯在低头找碟,从一堆爵士乐里翻出一张蓝调CD后,就直接往改装后的车载音响里塞,当他把头抬起来时,发现库塔正在利用后视镜检查口红的光泽,不时用小拇指揩上一揩,瞧那样子,活像刚开始学着和人偷偷约会的中学少女。

      “其实挺好的,”他憋不住笑,“别太用力,再擦可就没有了。”

      “请把烟熄灭,谢谢。”库塔敛神,眉毛一拧,目视前方的电线杆子。

      “啧。”他把身侧的窗子降下来,将那支才点上的烟往外一弹,然后启动汽车。

      “去那里吃?”

      “不知道,有什么推荐吗?不去南卡莱罗纳大街就行。”

      “你朋友在那儿?”

      “对,他们在那儿聚餐。我听说又来了几个人。”

      “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哦,省省吧。”芬克斯一拍方向盘,笑话她,“你的表情可没这么有良心。”

      库塔轻哼了一声,往不远处的摩天大楼看去。她面前的车窗里浮现出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带着傻里傻气的微笑。

      他小心留意着路况,不时观察着在后视镜里穿梭的车流和行人,手里的方向盘被细心而谨慎地转动着。这时他们已经开上了一条通往城郊的主干道,接着库塔听他忽然骂了一声。

      “怎么了?”

      “刚才我进错路口了。”他抱怨道,“说实话,我还不太熟悉这儿的路。”

      “有什么不对的吗?”她茫然地看着四周,反而安心地找到了平时光顾的店铺和公园。

      “方向不对,我们得往郊区走了,不过,这倒是我回去的路。”

      “那直接去你那里吧,”库塔眼光发亮地回望他,“记得去一趟超市,我来给你做晚饭。”

      “这怎么好意思。”芬克斯看着前方,目不斜视,“冰箱里好像还有点材料,我也能给你做点东西。”

      “那好。”库塔的手指抠了抠掌心,轻轻地说。

      与晚风纠缠起舞的雨水冲击着窗玻璃,乱哄哄地在她面前挤作一团,汇聚成一条条朦胧的溪流。视线前方的雨刷一闪一闪,红绿灯和霓虹灯光都在规律性的节拍里摇头摆尾,被黑色的塑料扛子像推黄油似的不断抹平,铺开,然后重组成平时熟悉的模样。

      芬克斯空闲着的那只手搁在空窗框上,随着爵士的鼓点不住地打着拍子,显得心情很好。她和他聊了一会儿流动在低音管弦乐和蓝调口琴里的粗粝女声,那是来自港口城市新莱昂纳的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劳拉·达米安,在她获得最佳爵士演唱专辑的《今夜》里,芬克斯格外喜欢《帕拉尼克的正午》,而她则略带失望地严词捍卫了《失踪的消息》。所幸,他们在《别把我圈住》的和声艺术上达成可贵的共识,并把另一歌手以电子乐诠释的折衷版本好好地嘲弄了一番。

      不错,最好保持这样。库塔想,只要有个共同的敌人,事情就结了,一切的进展就会像抹了奶油一般顺滑。他的那里我已经见过了,好家伙,但实际上呢?我快等不及想知道他是不是擅长那事了。擅长,不擅长,擅长?她觉得手边急需一朵能进行占卜的小花。早知道就从弗朗那里顺手拿一枝了,毕竟前台的瓷瓶里总摆着几朵晾干的姜花。

      我倾向认为他不擅长。库塔看着他自得其乐地跟随着节拍,从兜里翻出一包薄荷糖嚼着,然后递给她。

      “不用了,谢谢。”

      她暗忖,因为这样惊喜就会大一点。嗨,这么一想,我的脑瓜可真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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