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犬饲养

　　他们说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撞破了青春，一个冰冷的青春。
　　小瞎子，绷带怪，怪胎……院子里面的孩子喜欢这么称呼他。但他们同他一样，都住在南海福利院。
　　院长是一个温柔的大哥哥，他结婚比较早，事业有成，家庭幸福。他所创办的南海福利院会专门收养那些被遗弃的孩子，从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这里的孩子们和院长哥哥都会成为你的家人。
　　他叫阿故，也是一个被弃养的孩子，是院长哥哥从外面把他领回来的。可以说如果没有院长哥哥，也就没有现在的他，阿故这个名字也是院长哥哥取的。
　　院长哥哥说，他喜欢阿故。
　　但孩子们很讨厌阿故，他们害怕与他接触，因为他的眼睛缠着一圈厚实的白纱布，像是一座坟墓，死气沉沉。
　　有些胆子大的孩子会故意去欺负他，以此为乐，来度过那些无聊的时光，毕竟可怜鬼不好找。
　　他从来不反抗，也不哭不闹，每次都是以笑容对待他们，仿佛天生的好脾气一般。
　　常年的察言观色教会他什么时候该闭嘴，什么时候要说实话，很显然，他在人群里是最不受欢迎的一类人，即使是说了，也不会有人替他去做主。
　　但是这样反而助长了那些捣蛋鬼的气焰。
　　他越是安静，他们欺负得越猛。
　　以前的时候，阿故其实能看见东西。在他的记忆里，这里的灯总是很亮，白色的光赤□□地射下来。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装这么亮的灯，像是要看清什么东西，但是从来没有看清过。一双双手在抚摸他，清洗他，赤□的样子清晰映入镜子里。
　　那间卧室的陈设是他唯一记住的一点东西，9岁的他蜷缩在墙角，戒备地看向周围，眼里的恐惧和茫然交织在一起。
　　有一次，他不小心被同伴泼过来的热水灼伤了眼睛，那些景色在他眼中变得清晰又朦胧，最后归为一片黑暗，他看不见任何东西了。院长哥哥摸着他的头，说阿故你病了，但是没关系，我会治好你的。于是阿故就乖乖缠上了白纱布。白纱布一圈一圈攀升，暖洋洋的温度投洒到他身上，在黑暗的枷锁里，阿故学着用触摸去代替视觉感知世界，也逐渐适应了失明的生活。
　　他甚至都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看过外面的世界了。
　　而院长哥哥显然也很喜欢这样子的阿故，足够听话，足够安静。

　　后来，阿故成为了四楼书屋的常住客。
　　他没有过和别人交朋友的经验。事实上，在他努力了很多次以后，遇到的人都避之不及，把他单单孤立出来。在这个时候，书籍成为了他最好的倾听者。他很喜欢齐阿姨在睡前讲的童话故事，就缠着她偷偷买回来了一套盲文书，自己慢慢摸索着学习阅读。
　　刚开始学习的时候很吃力，好在后来院长哥哥看他实在喜欢，就给他请来单独的家庭教师，他一点一点掌握了要领。
　　他的世界一下子热闹起来了，午饭后，休息后，他总会找出空余时间跑到书屋去领略神奇的故事。
　　久而久之，四楼书屋成了他和外部世界的唯一纽带。
　　它同时也是小野心底的一个秘密。
　　小野也是南海福利院的孩子，但小朋友都不敢和他玩，因为他很凶，动不动就抬拳头揍人。阿姨们说他这个孩子如何如何，小朋友也会跟着遵循大人的旨意，离他远远的。
　　小野也偶尔来到这个书屋偷闲，他不喜欢过于热闹的游乐地带，反而书屋这里清闲安静，没有那些唠唠叨叨爱管闲事的大人。
　　他经常找个靠墙的位置躺下来，右腿搭在左膝上一晃一晃。一开始他见过这个小男孩老跑来看书，对此，他显得不屑一顾，就那两本没字的黄皮书有什么好翻的，看的懂吗？如果他问起来，小野也只会低低“嗯”声敷衍过去，然后又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睡觉。
　　后来两个人熟了，小野把自己的位置一点一点给让了出去，让到了最后，他就换到书屋后面的旧木桌旁边，随便扯过来把椅子靠坐着，两只脚交叠搭在木桌边上。
　　阿故坐的位置有一只毛绒熊，他通常在大熊肚子上趴着，用手轻轻抚过那一行行盲文。小野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随意瞥过去一眼，阿故刚洗完头，湿漉漉的发丝贴在前额上，正一只手摩挲页面，另一只手来回扇风，他的嘴微微张合，似乎是在尝试读出内容。
　　看着看着，小野就恍了神。他一直很好奇，被那些人欺负的阿故总可以保持乐观心态，即使推倒在地也可以一把拍掉身上的泥渍，很快重新焕发笑容。
　　“啊……这个骑士总会保护小男孩呢，真是只好狗狗！”思考的时候，小野清楚地听到他满足的感叹声。
　　而他对小野笑了笑，他的笑容浅淡，却有若银河星辰。小野盯着他看了几秒，轻轻皱了皱眉，这有什么可感叹的？但望着那张小脸，他竟一时语塞，不知道为什么跟着应了一句。
　　凉风一吹，他的发丝轻扬，他歪着头，伸手向着阳光的方向张开，感受风从指缝间溜走，即使他看不到眼前的景色。阿故身上的清香随风飘进小野的鼻子里，微风不燥，阳光正好，他的脸却是越来越热。
　　“好凉快啊……是风进来了吗？”
　　小野没搭话，将视线从阿故身上移开，回过头走到窗边站着。
　　他的手很好看，他低头摸字的样子也很好看。小野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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