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权遇到污浊

　　院长在漆黑的楼道里奔跑着，像是追逐落日残影的一缕幽魂。
　　“呼—呼——嘶——”他粗重的呼吸这在这寂静的走廊里分外清晰，而胸口的心简直扑通扑通到像是要跳出胸腔，汗水也不知道究竟流了多少，只觉得身体实在是粘糊糊的，让人觉得难受。
　　可他毫不在意身体上的难受……或者说，心理上的痛苦如海潮般压倒了他，让他对身体反应不适都麻木了。

　　他现在有个不太好的猜测。
　　毫无疑问，他早知道涩泽先生一定受了伤，不过只是受伤还无所谓，一切都还算是有可回旋的地步。
　　但是，如果涩泽龙彦死亡了呢？……受伤和死亡可完全是两码事啊！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联想……如果，如果敦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杀了涩泽怎么办？
　　他发现对于这件事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心情也艰涩起来。
　　但他现在必须冷静下来思考。因为这是必须考虑的情况。

　　首先，无论何时，杀人都是普通人不可逾越的一道坎。
　　不能杀人，这也是他死守的底线。
　　一旦杀了人，就开始踏上一条不归路。至于行为究竟正义还是暴力，很难断定这种事情的性质，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绝对无法回头了。
　　是的，一旦杀了人，就开了一扇禁忌的大门，生命与杀戮的价值模糊不清，它们不再只是几个简单至极，可随口说出的词语……它所代表的是暴力专制的新世界，你就好像忽然掌握了一种权利——只是微微握住拳头，就有了可以随意控制他人的力量，执掌生死，杀戮多少生物也无所谓。
　　当生命可以被随意杀戮时，它的价值简直廉价到像路边可以随便踢一脚的空塑料瓶。这种时候，真的有人会在意踢一脚空塑料瓶对塑料瓶本身的影响吗？
　　一旦开了杀人，生命就是这样廉价……不过要说毫无价值也算不上，但总归是没有了规定的尺度，会更轻易地走向疯魔的状态。

　　而对于敦而言……院长愣住了。
　　敦什么都不知道啊……他甚至在恐惧自己的力量，就像恐惧天敌一样。每次听到有虎的消息，他总会害怕到颤抖。这样的他，真的会产生漠视他人生命的心理吗？
　　说起中岛敦，对于他们孤儿院而言，要说是累赘其实丝毫不过分。
　　他的异能力——姑且称之为月下化虎，多次给孤儿院带来毁灭性的打击，让他们不得不花费大量的资金多次重修被毁的孤儿院，让孤儿院的孩子从小便不得不忍受半夜的魔音贯耳，不得不心怀恐惧地面对他们和一只老虎呆着的情况，有些小孩子甚至会半夜被吓的偷偷哭。
　　尽管他最后用都市传说般的故事把白虎说成神话一样的存在，让孩子们有了安全感……可那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并不是每个孩子都会乖乖听这种解释，总有几个人能轻易判断出这里存在的是真实的老虎。
　　而这时，院长便显得“不近人情”了：“乖乖遵守规则，不要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他就像是电影中那种反派角色一样，用铁血暴力和那已成定则的规矩威胁着每一个知情者，把自己打造成危险至极的存在。
　　相对应的，高压政策也很有成效，孩子们表现地都很乖。没有任何人在离开孤儿院后招来对此事感兴趣的家伙。
　　但中岛敦的存在也由此变得更加禁忌了起来，基本没有人认识他。除了后面和他认识的源稚生，他基本没有朋友。
　　毕竟他是一个异类。
　　但是也没有人规定异类就一定会走向犯罪啊……这么纠结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和由之助的对话。

　　由之助那家伙在与他关系好了以后，曾笑话他：“果然院长是笨蛋吧！明明中岛敦那么拖后腿，却还要留着他，并且装出一副讨厌孩子的模样，就为了伪装，为了保护中岛敦……为此还荣获‘魔鬼院长’之称，真是可喜可贺～”
　　“就那么喜欢那个孩子吗？”由之助偏头问。“敦现在依旧什么都不知道吧？”
　　“嗯。”院长点头，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哪个问题。
　　“……”由之助大概是无奈了，“没必要在日常聊天中也这么严肃简洁啊！”
　　“不过敦要是无意识地杀人了怎么办？”虽然说着“日常聊天不要严肃”这种话，但由之助其实已经开始思考各种事情了。毕竟收养一只老虎，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啊！
　　关于中岛敦，因为他的伤人异能……所以养他第一件事就是要考虑要面对中岛敦像个不知何时会爆炸的炸弹的杀伤力以及后果。
　　院长是普通人，由之助很清楚这一点。
　　但中岛敦不是。
　　中岛敦他的能力……说起来还是在暗世界更好用吧？破坏，杀戮，毁灭，毫无人性，只充斥着野兽的破坏欲望的野性……真是再适合暗世界不过了，完全会是众多掌权者手里最好用最忠心的一把利刃。
　　至于控制方法，多简单，只要不把中岛敦当人看，方法可是一大把，数都数不过来。哪里需要像院长养敦一样小心翼翼呢，由之助不自觉的叹息着。
　　一旦有不怀好意的人得知中岛敦的能力，整个孤儿院怕不是都要完。
　　“？”好久没有听到院长的回复，由之助转头满脸问号。“没听到还是？”
　　“……”院长很显然听到了，并陷入了沉默。
　　“没有想好吗？”由之助震惊地盯着他，看着院长继续沉默着忽然有点不爽“还是从来都不觉得敦会杀人？”
　　此刻他的黄金瞳完全显露出来，野兽般的瞳孔冷冷地盯着院长，刚刚的玩笑劲一扫而空。
　　他并不讨厌对孩子有善意的家伙，但是他真的很讨厌只是因为感情而想要留下孩子的笨蛋。
　　那可不是一个成年人该干的事情。
　　如果只是为了所谓的善心，也不过是伪善罢了。迟早他会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
　　真正的成年人就应该提前把能预测的情况都考虑好，确保万无一失。而不是像个热血笨蛋一样只是头脑发热，突然正义感爆棚对无知的孩子伸以援手，完全没有考虑伸出援手的代价是什么。
　　更何况是作为孤儿院院长的他，收养着那么多孤儿，他怎么敢什么都不考虑？

　　“敦不会杀人的。”出乎意料的是，在由之助这样的黄金瞳逼视下，院长就这样回答了，表情严肃。
　　“哈？”神仙都不敢这么保证好吗？“你的脑子是坏掉了吗？”
　　由之助成功傻了几秒，他没有想到他先前认为智商高的家伙竟然是这种单细胞生物，就这样认为敦不会杀人？这是在自欺欺人还差不多。
　　“只要我还在，那孩子就无法伤人。”院长似乎是在一脸认真地保证。
　　“……你在开玩笑吗？”由之助想带源稚生跑路的心蠢蠢欲动。
　　就这还当孤儿院院长？孤儿院没救了，等死吧。
　　“好吧……如果他真的在无意识的状态杀了人，”似乎意识到自己开玩笑确实开的有些过，院长耸了耸肩，表情严肃起来，低声道“我大概真的没办法继续养着他了。”
　　“但我也没办法杀死他，你知道的，所以之后的事情……”院长也盯着由之助“大概就是随天意了，不过还是希望由之助可以稍微帮一帮忙。”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院长。”果然还是伪善的家伙啊，院长。不过好歹是指明确了点，也不枉他提出这个问题。
　　“那对于被杀掉的人呢？”由之助棕色瞳孔看着院长。
　　“……大概是埋掉吧。”处理掉一切可能会给中岛敦带来麻烦的证据。大概这就是作为一个领养者对于这孩子的最后温柔了。此后……大概是毫不相干了。
　　“是吗，我倒是希望院长你真的会这样做……顺便，替我向源稚生道一声晚安吧。”挥了挥手，由之助这样说着，随意地道了别离开。

　　回顾着过去的院长显然没注意到在昏暗的走廊灯光照射下隐蔽的鲜血脚印。
　　由于在路上已经做好了涩泽龙彦死亡的心理准备，当打开医疗室大门，看到涩泽龙彦真的死亡后的尸体，院长竟还能冷静下来，认真思考怎样更好地处理已经死亡的尸体。
　　最后，涩泽被埋葬在孤儿院周围的一条河附近。
　　河附近在某种程度上算是极为优良的埋骨之地，毕竟也是每年死亡率高居不下的地方。
　　院长抓紧处理完埋骨细节后，确保没有任何问题，最后深吸一口气。
　　“源稚生……久等了。”
　　他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的，无论是为了敦，还是为了这个正义的孩子。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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